《搜神记》中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鲛是人首鱼尾,善于纺织,生产的鲛绡,入水不湿,他们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为珍珠。唐代诗人李商隐的《锦瑟》中就有写,“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阑珊合上书的时候静静的看了窗外好久,窗外的牵牛花已经开放,紫色的花朵下的绿色的藤蔓缠绕在那棵枯藤树枝上,已然被装扮的生机盎然,可她的心总像是缺失了一角。
“阑珊,我们真的要为了它大老远的坐火车回辽城吗?”
“那要不然怎么办?万一我们带着它过不了飞机安检怎么办?”
“可是……”
“好了,等着回了辽城我请你吃你心心念念的日料作为补偿,怎么样?”
焕月看着身边正津津有味吃着酸菜味泡面的阿姨,嗦面的声音恨不得响彻半个车厢,还有过道旁一个正在脱鞋凉快的大叔以及后面那个哭的打嗝的孩童。
焕月觉得她一个小时前就应该狠下心抛下阑珊,自己一个人坐飞机回辽城的,此刻她是跳下火车的心都有了。
回到辽城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她们足足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
“阑珊我焕月这辈子再也不和你一块出去旅游了,这一趟出去我半条命都快没了。”焕月直接拖着自己行李箱往车的后备箱扔,举止动作可见已经不是一般的粗鲁了。
阑珊自知理亏,好言好语的撒娇着:“好了,还不是为了它嘛,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莫阑珊你别对我撒娇,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是日料还是跑不掉的。”
莫阑珊狡黠一笑:“好的,焕月小姐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支一声,小的到时候一定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两人在出站口分别,莫阑珊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托着一个玻璃器皿,从外面看过去透明的玻璃器皿里躺着一个红色贝壳,两人就为了这么一个贝壳从海市千里迢迢的坐火车回辽城,不过从水的倒影加上玻璃器皿的反射来看这个贝壳真是是好看奇特,她觉得她一路的辛苦也值得了。
她到家就把自己闲置已久的鱼缸里里外外清洗了一番,确保长方体的玻璃鱼缸彻底洁净,海边婆婆告诉她这种贝壳需要合适的酸碱度和钙含量,她把一切准备妥当后将自己坐了十个小时带回来的“小家伙”放进去了,从玻璃缸外看过去“小家伙”是极其的漂亮,透明的玻璃将它显得比原有的体积要大两倍,身上的纹路也看的格外清晰。
阑珊把它安置到新家,每隔一断时间就要换水,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贝壳换水也是一项大工程,它喜欢洁水,每次换新鲜水的时候它那了“嘴巴”都张开的特别大,阑珊发现它这个新爱好的时候,就更勤于给它换水了。
这天月黑风高,阑珊刚走进小区时迎面而来一阵凉风,让她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大衣领子,模样还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当整个客厅的灯亮起来时,她发现她家沙发上坐了一个陌生男人,她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可当她随手拿起玄关处的雨伞时,沙发上的男人突然转过身,阑珊这一刻不得不承认她二十六年的人生还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男人。
该如何形容呢?此人应该天上有。
头发浓密又黑,身材修长,身材比例堪称黄金比例了,他皮肤稍稍比其余男人又白皙些,全身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那双如琥珀的眼睛,又黑又大,可是在灯光的照射下又显示出几分深蓝色,从阑珊的角度来看是怎么看都好看。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阑珊突然从眼前美色中醒悟过来。
沙发处的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缸,阑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玻璃缸里的水溢出了一大半,那只她煞费苦心带回来的贝壳此刻静静的躺在缸底,贝壳已经四分五裂了。
“你是说你是从那个贝壳里出来的?”阑珊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使劲的掐了掐手臂,疼呀!也不是在做梦呀!
男人仍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对她使劲的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玄关处那个手握一把伞随时准备攻击的阑珊。
阑珊同样也看着不远处的男子,她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怎么看着那么熟悉,不对,“你这是哪弄来的衣服?”
这个男人仍然不说话,只是又用手指了指客卧的方向。
阑珊这次终于确认了心里的想法,这个男人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真的就是从那个红色贝壳里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她脑袋现在如此的沉呢?眼前也变得模糊了,不,她看到刚刚还在沙发旁的男人此刻已经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了,他的手真凉呀,这是在她彻底丧失意识前最后一个机体感受了。
阑珊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她睁开眼第一感受就是脑袋沉,两分钟后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床的一侧趴着一个男人,黑乎乎的头顶对着她,双手乖巧的垫在额头下,许是听见动静了,他抬起头,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忽然折射出一道深蓝色的光,阑珊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使劲的用手拍了拍她的头,这时一只大手突然就握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拍脑门的动作。
“别拍了,会傻。”男人开了口。
阑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轻轻挪开自己被他紧握的胳膊,使劲的咽下嘴里那口唾沫,然后开口问了句:“你原来会说话呀?”
眼前男人眼角一瞥,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我记得你之前……”阑珊也学他之前用手比划着。
“我每天夜里有三个小时是不能开口讲话的。”
“还有这样的?”这次阑珊真的就确定他是从那个贝壳里出来的“怪物”了。
阑珊用惊恐的眼神打量他一会,然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又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还好,完好无损,无论是衣服还是人。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站在床尾的男人又开了口,语气还很柔和。
“我又没说你会伤害我。”阑珊斩钉截铁的回复他刚才的话,复又说:“不对,谁说我怕你了,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怕你?”
床尾男人用一幅我不想揭穿你的表情看了她两三秒。然后就突然笑了,阑珊又想该怎么形容他的笑呢?只能说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还没见过笑的如此好看的男人,那笑仿佛就是化干戈为玉帛,很久之后阑珊还是这么认为的。
“我想问你我该怎么称呼你?”
沙发上四平八稳坐着的男人摇了摇头。
“没有还是不知道?”
“没有也不知道。”好吧,阑珊又不得不承认他声音也异常的好听,时而低哑富有磁性,时而又温柔浑厚。
阑珊从陶醉于他声音中清醒过来,她被他的话愣到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不管了,要不她帮他重新起一个吧,就像养宠物一样,总得有一个名字叫着,再看看如此俊俏的人又不忍心叫他什么“旺财”“多福”,画风也太不协调了。
“不如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吧。”阑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表情,万一人家不乐意,她岂不是自作多情。
可是看见他还挺高兴的点了点头,冲着阑珊就笑,阑珊看着心里就咆哮了,千万别用那张脸对着他笑,她会醉的,就像喝了二两二锅头一样。
阑珊甩了甩一头漂亮的卷发,试图掩饰内心的潮热和面颊的红润。
她装作在思考的样子,要不然会让人觉得自己太敷衍了事了,大约十分钟后,“不如就叫你孺仁吧。”
他点了点头,为什他总爱点头,阑珊心里非议着,不过没敢说出口。
“你喜欢吗?”她又问。
“喜欢。”这次倒是不点头了。
“这样吧,我给你解释解释你名字的意思,孺,就是孺子可教也的孺,仁就是仁礼存心的仁。”阑珊说完就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
还好,没有异样。
“来,咱们正式认识一次,你好,我叫莫阑珊。”阑珊从沙发上起身几步走到那头沙发上的男人旁,伸出手面向他,他也慢慢的起身伸出了手说:“你好,我叫孺仁。”话语还有轻微的打结。
两只手交缠相握,这一刻就像两个缠绵悱恻的恋人。
两只手松开后,阑珊用另一手摸了摸自己这只凉冰冰的手,他的手很大握起来还很舒服,就是有点凉,她想是不是在贝壳里呆久了的缘故。
客厅里在正式介绍握手以后陷入了一阵沉默,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墙壁上表针走动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后,阑珊绞尽脑汁的想找什么话题,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肯定也不会知道自己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家是哪的,她要不要问他是怎么从贝壳里出来的,可她又怕觉得不礼貌,正一筹莫展时客厅里响起了声音。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话语里还有些小心翼翼。
“可以,当然可以。”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的阑珊。
“我想问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男人双手平摊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坐在那,还颇有些军人的风范。
阑珊挽了挽鬓角的头发郑重的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一句诗也是我名字的出处。”
他点了点头。他又点头,阑珊想。
客厅又陷进死一般的沉默,就在阑珊想问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不知道他饿不饿,但此刻她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可他又开了口,发出了磁性低沉的嗓音,“我是鲛人。”
简单的四个字让阑珊愣了好一会,她在脑海里努力的思索着相关索引,可是没一点思绪,她不知道鲛人是什么人,她一脸疑问的看向他。
“我是个鲛人,生活在安海,我有一半人的血统,也有一半鲛人的血统。”
“所以你就是鲛人?”
“对,我就是鲛人”好像有点答非所问。
“那你怎么会从那个贝壳里出来?”阑珊用手指了指玻璃缸问。
“我的母体被安海岸上渔村人们发现了,他们对其进行了捕捉和围剿,我母体在最后一刻将我化成一滴泪放进了那只贝壳里,然后我就成了珍珠呆在了那里面。”他边说边用修长的手指了指那破碎的红色贝壳。
阑珊大概听懂了,他所说的那个母体应该就是她称呼的母亲。
似乎是还懂她心里有疑问,他又说:“我遇到洁水就会加快生长,所以你就在这里见到我了。”
这次换她点头,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不能说欢迎你来到这里,似乎也挺违心的。
“那要不我给你买张车票送你回安海吧,机票也可以,可是像你坐车坐飞机也是麻烦,你有身份证吗?”阑珊庄重的问他。
“身份证?”对面的人一脸的问号,不明所以。
“就是买车票飞机票时要用,很重要。”阑珊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要赶我走吗?”
阑珊这次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总不能说我就是要赶你走。
她婉转又特意温和的说:“你难道不想回家吗?”
可他面色突然就变得沉重了,那一双诱人的眸子此刻也闪着蓝色的光,他说:“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子民已经被岸上渔村的人捕杀的所剩无几了,我的家已经被摧毁了。”
阑珊听的也面色沉重,她边同情的看着他边想怎么组织语言安慰他。可是她突然又想起来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他失去家,失去他说的那些所谓的什么子民,她准备张口时,她看见他眼角流了一滴泪,那滴泪落入了他的手掌中,然后阑珊就看见一颗珍珠在他手中形成,她惊呆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惊恐失色的看着他,只听他说:“我把这个送给你,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它。”
阑珊看着他的手掌已经伸到她面前了,他掌心里还躺着那颗珍珠,“那你的条件呢?”
“我的条件就是你不要赶我走。”他把手里的珍珠往她手里放。
“不,孺仁我不能要这个,这个太贵重了。”她推着他的手,头发随着摇摆的头已经微微的有些乱了,但是她目光坚定,她一定不能收下这颗珍珠,男女的力量悬殊本来就很大,更别说还是个鲛呢。
阑珊看着他不松懈的手,她急忙的说:“好好好,你留下,我不赶你走了。”她话音刚落下,他就停止了动作,目光深邃的看着她,阑珊想自己都快被他如深潭的眸子吸进去了。
她不动声色的推开和他不隔一尺的身体,“你把你的珍珠收回去,我答应收留你,但我不会要你的珍珠。”
“这是我交给你的房租,你一定要收下。”阑珊听着他这话心里顿时一阵咕哝:哼,之前还不知道身份证是什么东西?这会就晓得房租了,还有这房租可真贵。
他是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他就趁她不注意时把珍珠塞到她手里,也不管她在他后面怎么叫,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停一会,他怀里抱着一堆零食出来了,整齐的排列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你吃。”
阑珊看着远去的身影又看看面前的零食,再低头看看手里的珍珠,她在想她到底捡了一个什么“怪物”回家。
之后阑珊在公司上班时总心不在焉的,上司让她汇报工作,她把孟加拉湾说成了东非大裂谷,后来还是旁边的同事对她使劲使眼色她才发现自己的嘴瓢。
会议一结束她就匆匆的跑到茶水间掏出手机,然后拨出一个号,听着手里响出两声“滴滴”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阑珊,是你吗?”
“是的,是我,我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电视的。”电话那头除了电视声真的就安安静静的。
“那好,你记住千万不能出去乱跑。”阑珊伸脖子瞟了瞟茶水间外面,她此时是焦头烂额的,等会估计又要被扣工资了。
手机那头倒是挺顺利的,阑珊听到耳边的声音,“阑珊,我听你的话,我不出去,我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她听着听着忽然的就笑了,心里生出一丝细微的感情,阑珊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这会她也没精力去体会这感情,她挂了电话就又匆匆的跑回工位上。
晚上下班的时候阑珊搭着最后一班地铁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她没有被扣工资,孟加拉湾说成东非大裂谷的后果就是她加班到了半夜,没有被扣工资,可是她想还不如被扣工资呢。
当她匆匆的打开门时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香气,厨房的磨砂门此时显示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推开厨房门就看到阑珊诧异的目光,他笑着说:“快过来吃饭吧,菜我已经热好几遍了。”
阑珊迈着步子走到了餐桌旁,指了指桌子上的一菜一汤,她用着难以相信的语气问他:“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好像这一切很正常,也不管她的诧异,推着她坐下,把汤盛好放到她面前,还说了句小心烫。
她突然就不动了,木木的看着他,“鲛人也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