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问了周围一圈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苏一萌是谁,倒是似乎我问过的每一个女生都有种受宠若惊的表情。
下早读后,竟然有一群女生来问我题。我来不及想别的,趁着人多赶紧问:“你们有谁知道苏一萌是谁吗?”
果然没有人认识她。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生平第一次群花拥簇让我面红耳赤,于是我慌忙跑出教室,还听到她们起哄:“害羞了害羞了!”
怕她们跟来,我还向下跑了一个楼层。站在走廊窗户边吹着冷风,我开始思考。
如果没有发生灵异事件的话,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同学们在集体跟我飙演技,而“导演”就是苏一萌本人。动机也说的通——报复我昨天骂她的事。
但疑点也随之而来:第一,作为一名优等生,为了吓我而自己落下课值吗?第二,“演员”们多为女生,而男生才会没原则地舔她,所以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卖命地演?第三,理科实验班的普通学生演技有这么好吗,竟让我愣是没看出一点破绽?还有,父母突然变得如此恩爱,如此疼爱我,难道也是巧合?
此时我想起刑侦作品里经常引用的大侦探福尔摩斯的话:“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已经没有别的解释了,这只能是真相。而且我估计此刻苏一萌已经到教室了——否则她该落下正课了。她肯定在跟同学们嘲笑我呢。
想到这儿,我不知怎的不但没有恨她,反而觉得无比的轻松。
我回到教室时,已经打过预铃了。第一节是班主任秃头杨的语文课,他正站在后门后面透过窗户默默地看着还在咋咋呼呼的同学们——他每次都先躲着,然后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刚坐定,秃头杨便气势汹汹地冲进教室:“打铃了听不见啊?!我强调了多少遍,打预铃就给我安静下来,还是不听啊!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批评的不包括孙焱鑫同学。人家一下早读就去请教老师了,算好了时间,预铃回来。你们呢?!在教室里也不学习。怪不得孙焱鑫同学每次都考第一,领先第二名三四十分……”
不对!
“老师!”我突然站起来,“那苏一萌呢?”
“谁?”秃头杨显然被我的突然打断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苏!一!萌!”情绪激动的我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随后意识到失态了。趁秃头杨还没做出任何回应,我赶忙道歉:“对不起,老师……那个,您继续。”
“有点耳熟。”秃头杨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他便开始讲课——大概是因为我把他训话的兴致打断了。
不过此时我显然没心听课了——不可能连班主任都在帮她演戏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当我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真相无论具体是什么,也只能是超自然事件了。
而秃头杨的那句“有点耳熟”便成了目前唯一的线索。
9
终于熬到了下课,我像见了亲人一样地冲向秃头杨,发现他正好也要找我。我默默地跟着他来到办公室。
“我想起来了。”他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她是咱学校王老师的女儿,本来应该是跟你们一届的……哎,可惜啊。”
“她怎么了?”我声音颤抖地问道。
“她自杀了。”秃头杨沉声道,“唉,都怪她妈啊。她爸去日本打工后音信全无,再次收到他的消息却是他已经在日本组建了家庭——从此,受了刺激的她妈便把她当成了出气筒。那时她才上小学,她妈就整天逼她放学后来咱学校跟高中生一起上晚自习。可怜的小姑娘那么小就戴上了厚厚的眼镜,目光呆滞,眼睛里没有一丝灵气。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上每天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不知挨了多少毒打。同事们也都劝她妈别对孩子这样,可每次她妈都像母夜叉一样把同事吼一顿。”
“你们,没有报警吗?!”我想象着幼年苏一萌的可怜样,心里一阵绞痛,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嘿嘿嘿,”秃头杨尴尬地笑了笑,“谁愿意管别人的家事啊,再说警察也不一定管啊。”
“后来,也就是一年多以前,你们升高中的那个暑假,她爸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咋的,居然回来了。她爸要带孩子去日本说是拍电影,而她妈死活不放人,于是他俩打了起来。就在此时,”秃头杨又猛地吸了一口烟,“苏一萌跳楼自杀了。”
“从那以后,她妈就再也没来上过班,据说常年服用抗抑郁的药。她爸给她妈打了一大笔钱,然后又回日本了——这些都是去看望她妈的好心同事说的。对了,”秃头杨望向我,“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因为我陷入了无边的悲痛之中。
我已经猜到了真相。
我的诅咒因为玄学——或者量子力学的某些原理,成真了。苏一萌真的去死了。
还不止这样,我还夺走了她的一切——我成了唯一的第一名;我拥有了像她一样好的(特别是异性)人缘;我还拥有了温馨的家庭,而她却到死都过的比我以前还要惨。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纵使我考再多次第一,也不会再有一个女孩,嘻嘻哈哈地采访我“什么感受”,并暗自为超越我而努力。
纵使我有再好的人缘,也不会再有一个女孩,假装高冷地非让我叫名字,并一秒破功,然后化身热心的大姐大为我讲题。
纵使我毕业后游遍大千世界的万水千山,也不会再有一个女孩,亲切地称呼我为“大块头”。
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叫苏一萌的女孩了啊!
恍惚间,《莫扎特传》的镜头又涌入我的脑海。
【萨列里耍手段让国王限制莫扎特的作品的演出次数,自己却每次都偷偷去看,并暗自感叹他的才华。
萨列里不让莫扎特休息,令其拼命地创作最后的作品《安魂曲》,自己却沉浸在这美妙的旋律中。
萨列里最终害死了莫扎特,自己却一辈子都生活在自责与忏悔中——他再也没有敌人了,但也没有知音了。
那个阴暗的萨列里,疯狂的萨列里,恶毒的萨列里……那个悲痛的萨列里,内疚的萨列里,孤独的萨列里……
那个深爱着莫扎特的萨列里啊。】
“焱鑫啊,”秃头杨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认识苏一萌的?”
“啊?”我回过神来,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我强行忽略掉,并反问道:“老师,您有她妈——王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你可别去兴师问罪啊。”大概是见我表情不太对,秃头杨有些警惕,“她妈也很难过啊,哪个当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老师,您放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苏一萌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只是想去探望一下她妈妈。”
秃头杨略作思考后同意了:“也好,同事们正好也都牵挂着她,你算是替我们去看她了。”他把电话号码发给我,“不过她要是不愿意见你,那就是天意了。”
“那老师,我先请个假。”
秃头杨也看出我今天状态不太对,于是爽快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