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最黑暗的地方,即使萤火之光也能照亮。
“嘿,同学,女生宿舍在那边!”
俞情正哼哧哼哧的搬着行李箱上楼,就听见有人对他喊,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抬头正对上楚锐的笑脸。
“锐哥,人正儿八经的男子汉!”旁边一个揶揄的声音传来。
又要开始了吗?俞情的心一点点往下坠,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
“长得挺标志吧?她妈可是开门接客的,遗传的好啊!”
“他爸?酒鬼一个!是个人都能踩两脚。”
“你闭嘴!”俞情听到自己说。
“哟,还不让说,昨晚又挨打了吧?来,让哥瞧瞧打哪了?”冰冷肮脏的手不怀好意的伸过来。俞情挣扎,一顿拳脚毫不留情的下来,“躲什么?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三年,三年啊!不是没有反抗过,老师处理完那些学生后,俞情迎来的只有酒鬼的拳头和那些人更多的报复。渐渐地,俞情一点点缩起来,知道抱住头,用后背来承受拳脚可以少受些伤。本以为考一个好的高中终于看到了希望,却原来处处皆是黑暗。
“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我来帮你吧,你住哪里?”
俞情从回忆中惊醒,楚锐手伸过来要帮他提箱子,俞情摇摇头,躲过他的手,低头过去了。
“不承你情啊,锐哥。”一直跟着楚锐的黄健瞥了俞情一眼说。
楚锐看着俞情清瘦的身板领着大箱子上楼的背影笑笑,:“说不定人家只是个性。”
回到新宿舍,楚锐就看见那个个性的身影在铺床。
“有缘啊同学,楚锐。”
“俞情。”
早收拾好的楚锐坐在床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俞情忙活。稍长点刘海盖着眼睛,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皮肤苍白,仔细看五官很精致,也难怪自己会认错。
和楚锐一个宿舍,俞情是有些高兴的,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真诚,但随后进来的黄健,让俞情瑟缩了一下。
住校的第一个月,还算风平浪静。
“锐哥,下雨了,我蹭蹭你家车回去呗!”
“没问题。哎,那是俞情的书吗?”
“好像是,别管他,怪胎一个,走走走。”
“我给他送去,你跟司机先回去吧,我一会自己回家。”楚锐说完跑了出去。那个俞情什么时候和锐哥这么好了?雨不大,但细细密密,随着风直扑面上。俞情走的挺快,打听到地址追过来的楚锐路过一条无人的巷子,隐约听到狗的哀鸣。
走近,楚锐几乎不敢相信:俞情手里拿着不知哪里来的铁棍,上面似乎还滴着血,一条大黑狗奄奄一息的躺在他脚边,黑狗似乎还想起身,俞情面无表情的补上一棍,黑狗彻底不动了。
俞情看向巷口的楚锐,细雨打湿他的头发,水顺着他愈发苍白的皮肤,滴落在地上蜿蜒的血水里……
2
若有光明,虽不得至,然吾心向往之。
俞情没动,只阴沉的看着楚锐的眼睛,仿佛他与脚边的黑狗无异。
“这疯狗是不是咬人了?”楚锐看着俞情听完这句话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就这一点点光,几乎刺痛两个人的心。俞情转身向巷子深处跑去,抱回来两只小狗,其中一只已经被咬伤了。
“黑狗疯了,到处乱咬。”俞情解释,以前从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怎么了,酒鬼老爹最常说的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你这个贱种给老子惹事了。”
眼前的少年仍低着头,但楚锐能感受到他为一个可以解释的机会而欣喜,莫名的心疼。
楚锐将受伤的狗狗带到宠物医院治疗,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只都递给了楚锐,他怕明天桌上多一盘狗肉给他爸下酒。
看出俞情的恋恋不舍,楚锐说:“我先替你养着,长大了再给你。”
俞情看着雨幕下渐渐远去的少年,心里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旺,烧的整个人似乎都活过来了。
楚锐,楚锐,俞情在心里默念。
远处一辆车上,黄健看着分开的两人,露出怨怼的眼神。
3
“这是要去哪?怪胎!”
俞情警惕的看着眼前几个小混混,带头的正是黄健。
“关你什么事!”嘴上说着,俞情却低着头,后退一步。
“和锐哥看电影?约会?”黄健刻意咬重了约会二字。“我说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有个限度,凤凰窝你也敢爬?啊?”跟来的几个人哄笑。
几人把俞情逼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俞情下意识抱住了头。“你看你这个样子,还真以为锐哥喜欢你?”
黄健说着拨通了楚锐的电话。
“锐哥,干嘛呢?和俞情约会去了?”黄健嘲讽的盯着俞情说。
“说什么呢?”楚锐笑着说。
“我觉得俞情长得确实不错啊,你刚开学的时候不就因为他长得好看才接近他吗?”黄健伸手拍拍俞情的脸,俞情面无表情,双眼空洞的听着。
“虽然确实是,”楚锐觉得黄健怪怪的,“算了,跟你说什么!”
“哎,锐哥,我打包把俞情送你床上怎么样?”黄健冲俞情笑着,满脸的恶毒。
“你说什么屁话呢!挂了。”楚锐挂了电话。
“唉,嫌脏啊。我也觉得脏。脏死了!”黄健擦擦手,看着抖得不能自已的俞情,大笑,“听见了吗?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你就是个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儿!”
俞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心已经被掐得出血也好无知觉。
怎么结束的呢?好像又被打了一顿,有人报了警,俞情有些恍惚,只知道楚锐到最后也没来赴约。
打开家门,刺鼻的酒气和女人的尖叫声,俞情的脑子更疼了,夺过一瓶白酒灌下去,好像舒服一点,又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俞情摸了把水果刀,镇定的约楚锐出来,然后一刀捅了过去,鲜血,满手都是,楚锐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倒下。好痛,可是那里痛?俞情觉得自己疯了,像那条黑狗一样,将自己所有的怨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恨你,抛下绳子又半路割断,我离你越来越远,摔向更黑的深渊。
开除、进局子、吃枪子,或好一点,被打几顿、然后踢出家门去挣钱,周围尖叫声、鸣笛声,一片嘈杂,俞情却突然对自己的未来了然于心,清晰无比,又黑暗到底。
俞情坐在昏倒的楚锐身边,低声对他说:“我喜欢你啊,可是为什么呢?楚锐,楚锐……”脸上已冰凉一片。
两年后
俞情看着进进出出的私家车,麻木的按下开门按钮。不远处一辆车停在那几天了,既不见有人下来,也不见他接人。车门突然打开了,俞情有些警惕看了一眼,下车的是一个挺拔的男子,远远看着年纪不大,只是莫名熟悉。
男子朝保卫室走来,俞情心越跳越快,男子抬起了头,俞情心神俱震:楚锐!楚锐走到俞情面前,眼神细细描摹俞情的样子,样貌没怎么变,可气质变了,不再阴郁,而是由内而外的沉稳、安静。
楚锐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话,说什么?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是被误会的?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
楚锐拉起俞情的右手,上面一道道刀痕错落。果然,楚锐摩挲伤痕,俞情缩了一下,没挣开。
“果然是这样,”楚锐看着俞情,“你捅我那刀其实只擦破了表皮,大部分都伤在了你自己手里,我昏倒是因为晕血。”楚锐无比痛恨自己的这个毛病,如果没昏倒,就不会让俞情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开除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想捅你是真的。开除都是罪有应得。还得谢谢你出具了谅解书。”俞情看出来楚锐的想法,笑笑,曾经爱过的人即使被伤害还是那个心善的少年,真好。
“那天是误会,我们都被黄健骗了,我从没那样看你。”
“我知道了。”俞情只点点头,将手收回来。
“我,一直在找你。”楚锐小心翼翼的说,自己缺席的这两年,楚锐不知道俞情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其实黄健并没有说错。”俞情平静的说,年少时听起来耻辱的事,步入社会后再想好像一点错都没有,自己可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更何况,那时的自己可笑到不敢反抗别人的伤害,却将刀对准了保护自己的人。
“他错了!他错得很离谱,”楚锐认真的看着俞情的眼睛,“你不是癞蛤蟆,我更不是天鹅,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好了,”俞情打断他的话,“误会已经解开了,其他的还是,算了吧。”误会在这两年里早就释然了,可是过去的那份勇气似乎也不见了。
“我会证明的。”俞情摇摇头,也许当年的事对楚锐来说是个执念,但自己是真的放下了,那件事后被学校开除,也被家里赶了出去,别人看来最惨不过如此,对俞情而言更像是惨痛的新生。
自从楚锐说会证明之后,俞情每天值班的时候总会收到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饭,顺带着保镖一样跟着的车子。
“这就是你的证明?俞情好笑的看着楚锐,果然还是象牙塔里的孩子,“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陪你一晚。”
楚锐脸色骤变,“想什么呢?我是真心的。”
俞情看着楚锐正经又有些局促的神情,大笑起来。楚锐从没见过笑得那么开的俞情,仿佛一下拨开了阴霾。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