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仙或者说是程夕珍，提着手帕走过来，帮他擦干脸。
“阿弟，看来你知道了。”
许如清愣神，“阿姐，难道你……你早已认出我？”
“那日我见你腰上的平安袋，怎会不知道是我家弟弟。”
“既然如此，那那日为何不相认。”
“这是个是非之地，我是个蒙尘之人。苏家想来人品该是不错的。你既在那里得了生活，何必又要打扰。”
许如清终于哇得一声哭出来，哭完后不断埋怨自己这么多年未敢来此相认。
“只要你在外面不受人欺负，我也就心安了。这里的事你无需操心。”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程夕珍苦笑着，望着许如清，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许诺，仍像儿时那样摸了摸他额头，自言自语，“真是比小时候还好看了。”
许如清临行之前才想起此来的目的，把怀里的书信掏出来交给程夕珍，“那个，这是我家少爷给你的。”
程夕珍接过来随手放到了一旁，“我之前已经劝过他好久。你回去之后，再劝劝他，便说，不必对我一个不清白的人如此，还是让他另寻良配的好。”
“可是，少爷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程夕珍扭脸看着许如清，笑着敲他的头，“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出去，你当真希望，把我………你当真希望我托付给他。”
许如清沉默良久，有些违心得点了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世道的艰辛你们两个还不懂，快回去吧。”
“我也会努力把你救出来的，相信我！”
许如清比苏仁杰更多了几分愁闷，也愈加努力地筹措资金。看着比自己还要认真疯狂的许如清，苏仁杰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每天奔波劳碌。
而许如清每次帮着少爷送情书的时候，也往往有几分吃昧，自己对阿姐的感情，恐怕不只是姐弟之情。但深受苏府大恩，又是寄人篱下，若真能让阿姐脱离苦海，仁杰会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虽说老爷必定会阻拦，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时不时得做着青鸟传书之事，与程夕珍的关系倒是愈发微妙，两人仍是以阿姐阿弟相称，但背对着另一个人时，都是黯然神伤。
落叶城是个偏安一隅的小城，可兵荒马乱并不会因为它小就对它显示出仁慈的一面。混乱不堪和肮脏丑陋，终于还是吞没了这做承平已久的小城。
军阀破城之后，苏府因为不与其合作，终于还是败落了，家产被一群强盗掠夺得干干净净，苏仁杰的母亲亦是因此事而大病一场，下肢再也不能动弹。而春满楼也据说因为一场大火化为乌有。曾经罩着它的黑帮成了催命符，因为黑帮曾经帮着守城军抵抗军阀的入侵，春满楼里的姑娘、财产自然是被乱军吞噬。
等到许如清安顿好苏家苏家一家人后，跑去看时只剩下一座废墟。他长跪此地，痛哭不已。
这一天的天气阴沉沉的，飘着小雨。等到许如清懊恼的用拳头捶打着地面，渗出血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出血了？衣服还都脏了。”声音软糯糯的，是他在落秋城听到的第一个心安的声音，他扭头看时，果然是程夕珍。
“阿姐！”许如清跳起来，哭着紧紧抱住程夕珍，“你还活着！”
他跟着阿姐走到她所住的地方，一路上听她讲那夜的故事。
“城破之日，众姐妹，皆是躲在房屋里不敢出门，唯有我是趁着此刻也无人看管，众人自顾不暇的时候跑出去。不过也算是我命大，才没被乱兵杀死。后来我在戏院找了个活儿，总算落得自由身了。”
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单，许如清并没感受到破旧，反倒坐在程夕珍床上的那一刻时，觉得此生再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时刻。
程夕珍摘下面纱，两颊各有一道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她扭头对着他微笑，“怎么了？吓着了？”说着，又拿出药和布给他的手包扎伤口。
“人家自古说，红颜祸水。我生得就算不漂亮，可也总担心它惹出什么祸来，更何况唱戏的那些地方也是龙蛇混杂之地，不如索性把这张脸给割伤了，应该也就没那么多人纠缠了。若是仍有祸事，我就再割几道。听说苏府破败了？”
“哦，是的。我们在拐子胡同里租了间小院。日子虽然艰难，但还算能过得去。”
“有空我再去看你。”
“好！”
乱世之中在乎的人仍然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许如清跳着脚跑回那间小院后，让他没想到的是，程夕珍第二天便来此拜访了。
程夕珍提了些礼物来到许如清所说的小院，并取出她留得积蓄。她说过客中唯有苏仁杰一个人是真心对她，这点积蓄虽然不多，但解一解苏家的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苏仁杰见了程夕珍，多出一种仿若劫后余生的喜悦。自己跑去另一间屋子瞧着苏醒吾，夸赞程夕珍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奇女子，恳求自己能够娶她。苏醒吾经历了一番浮沉，终于放下虚名答应此事。
苏仁杰再度跑出去后，程夕珍正和许如清站在一旁。
“夕珍，我爹同意了，你能嫁给我吗？”
程夕珍揭下面纱，露出疤痕，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仁杰虽是惊讶，可随之释然得松了口气，“不碍事的，这个不碍的。”
程夕珍仍只是摇头，走过去拉起许如清的手，“苏公子，您对我的恩情我自当报答。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复又扭过头对着许如清说:“你愿意娶我吗？”
许如清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又赶紧停止这一举动，扭头看向苏仁杰。
程夕珍对着苏仁杰深深鞠躬后开口，“当日夕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原想着此生再出不去春满楼，承蒙公子错爱，本应该以更严厉的方式拒绝公子才对。只是，那时唯恐伤了你和如清的和气，才令公子生出错觉。今日夕珍终可自己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望公子另觅良缘。”
苏仁杰原本就知晓程夕珍并不喜欢他，不过是将他当做朋友，况且程夕珍也并未收过他的礼物钱财，还多番规劝过他好好处理家中事务才是正经。
此段感情本已随着苏家破败沉寂。只是今日程夕珍登门造访，令他突然有了希望，可却没想到她选择的竟是自己兄弟。而他又从未听许如清告诉过他，他和程夕珍之前幼时的事情，这令苏仁杰更是生出误会懊悔不已懊悔。
或许他俩就是在每天传书的过程中才相互欣赏的，若是当时没有让如清代传，而是自己亲自去的话，今日或许夕珍就会接受自己。
苏仁杰心思越想越乱，连带着对许如清都有了几分怨恨，令他生出被人背叛的感觉。
一声冷笑之后，苏仁杰痛苦地朝着别的地方跑去，许如清本想过去追赶，却被程夕珍拉住胳膊，“让他自己先静一静吧。”
“你没把我们之前的事情告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