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当地报纸刊登了一则一位年轻女性在自家车里被害的新闻,经警方现场勘查后推断,这起案件应该是那个连环杀人犯所为。
因为案发的地点都是在较为偏僻的地方、警方在犯罪现场也没有采集到除了被害人外有用的指纹、并且现场也遗留与前两则案件相似的作案工具——一把铁制的剪刀,被害人的舌头就是被这把剪刀剪下来的。
但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这并不是致命伤,被害人是先被勒死,再被剪舌头的;这一点与前两起案件中一击毙命的作案手段略有不同。警方查看了被害人车辆上的行车记录仪和周遭的监控录像结果一无所获,就这样案件的调查又陷进了死胡同。
作为被害人在被害之前的最后一个联系人,宁诺在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警方的传讯。虽然警方对这个刚和被害人联系上的女子充满怀疑,但她对询问的问题的回答几乎完美无瑕,她说她并不知道被害人为什么回去那种偏僻的地方,那与她家的方向相反,被害人也没有告诉她,她之后会去那里;
总之,被害人把她送到家门口后,她俩就没有什么联系。事后,警方调看了宁诺家附近的监控录像,确实跟她说的一样,在案发前的一个小时,她确实是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的,私家车的车型与被害人的车型一致,而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人无论从外貌还是从衣着打扮上来看,都与被害人别无二致。
宁诺结束询问从警察局出来时天色已经变暗,伫立在街道两边的路灯此时也逐渐亮起,担当起自己的职责。就像这逐渐亮起的路灯一样,行走在夜色下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责,只不过有的已经发现、有的还没发现而已。
虽然报纸已经刊登了三则连环杀人的恐怖案件,但大街上依旧人头躜动、热闹非凡;这也恰恰印证了我们人类的本质——只要火还没有烧到自己的眉毛上,那么该吃吃、该喝喝,寻欢作乐不停歇。
宁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路灯照耀下的街道上,她凭着感觉走进了一家店、又凭着感觉在菜单上胡点一通、然后又凭着感觉在每道菜上吃了几口,最后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那家店,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街道行走着。
在漫无目的地走了十几分钟后,宁诺隐约地察觉到有一个人正跟在自己的身后——她上坡、那个人也上坡;她下坡、那个人也下坡;她拐弯、那个人也拐弯;她小跑、那个人也小跑······最后为了弄清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跟踪自己,宁诺满怀期待地钻进了一家较为熟悉的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
不出所料,在宁诺钻进停车场后,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也走了进来,在停车场那如同迷宫般的地形中消磨了半个小时后,宁诺感觉自己已经绕到了那个人的身后;于是,为了弄清跟踪自己的那个人是否与自己心里猜测的那个人一致,宁诺凭借着脑海中画好的地图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宁诺觉得再拐过一个转角后便能看见那个人的相貌时,她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厉喝。
“不许动。”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厉喝让宁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平静地停住了脚步,或者说是心满意足地停住了脚步;因为这声音与她心中猜测的那个人一样。
虽然宁诺现在的心情异常兴奋,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兴奋的心情,用平静的语气对身后的那个人说:“报纸上报的那个连环杀人魔是你对不对?是你杀死了那两个人对不对?”
“这么说第三个人是你杀死的?”那个人不答反问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单单地为引我出来?”
“嗯,没错。”宁诺干脆地答道,语气就像是“1+1=2”那样合理清脆。“我没想到见老同学一面还要这么麻烦。喂,我说你是恶魔吗?见你一面还得献祭。”说到这里,宁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不是你是恶魔吗,而是你就是恶魔,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心爱之物。就像人们被荆棘割伤一次后看到尖刺就会疼一样,他们并不知道荆棘的种子已经在他们的心里扎根发芽。呐,我问你,你是想把我们都杀死为林静报仇吗?”
“是的,只有这样做才能慰藉林静的在天之灵。”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来帮你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强得多。”宁诺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向后转去,在看到那张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的熟悉面孔出现在眼前时,宁诺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掌抠得血肉模糊才抑制住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的渴望。
“你要帮我?难道你忘了刚才我说的话了吗?我可是连你也要一块杀的。”停车场的昏暗灯光只能模糊地映照出那个人的面孔——那是一张有些惊愕但又冷漠至极的面孔,额头上还贴着医用绷带。
“我当然知道,自从你转学离开之后,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哦?你似乎把我看得很透,甚至连我想要惩罚第三个人的哪个部分都猜测到了。”
“哈哈,我做的那些都是狗尾续貂,在本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力气再大点的话,我就不会先用绳子把她给勒死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占卜师怎么能看透一个人呢?我只不过是小说看多了,能够预测到情节走向而已。我想要帮你并不是让你饶我一命,反而对我来说。能活这么多年已经知足了。”
“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当然是为了能看到这部‘小说’的结局喽。再说了现在的警察也不傻很快就能查到那三个人的共同点,然后那起事件会再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到时候抓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多一个人帮忙,你的计划也能完成得快一些。我最讨厌的事就是小说到了高潮之后却戛然而止。”
“你还真是爱看小说啊。”那个人苦笑道。
“嘿嘿,因为看小说的时候是我觉得自己最接近上帝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到书中的人物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
“嗯,确实,如果书中的人物并不是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发展的话,任谁都会感到失落的。我会再联系你的。”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影便转身往停车场的门口走去,独留宁诺一个人有所留恋地站在原地。
“对,把右手搭在大腿上,脖子侧枕在左手手掌上,然后微微转头···对对对!好极了!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一间公寓内,一对男女正在作画。女子躺在沙发上根据男子的指令摆出不同的姿势,而男子则坐在不远处铺满报纸的地板上,手拿着饱蘸颜料的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飞舞,舞出的线条最终会组成他心目中的缪斯女神。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他们都是一丝不挂的。
一番翻云覆雨后,男子和女子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萎靡但又心而往之的气味。
“工具还够用吗?”男子抚摸着躺在自己胸膛上的女子那曲线优美的脊背,轻柔地说。
“嗯,够用。”
女子口里呼出的热气不断地打在男子的胸膛,等到二人再次冷却下来的时候,窗外目光所及之处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灰色。与屋外灯火透明的现代化生活相比,这间公寓就相当于退化到了原始时代——屋内的男女就着屋外洒进来的夜光赤身裸体地在客厅、厨房转悠着,灶台发出的火光将二人那原始而又充满野性的身体用投影的方式在墙壁上表现出来。
随着火苗的跳动,墙上的人影也开始逐渐变化:时大时小、时圆时扁、时远时近、时而锐角、时而钝角······一时间屋内仿佛真回到了原始时代。
由于懒得到厨房去拿餐具,于是二人就端着盛满饭菜的盘子来到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抓食,就算手指因此烫得红肿,他们也不以为意。
月亮不辞辛苦地越过重重的高楼大厦,终于在这间公寓前露出了自己皎洁的面孔。房间内女子的踪影早已无处可寻,只留下男子赤身裸体地躺在沙发上。轻柔的月光刚洒在他的脸上,他就像一头被惊醒的野兽似的“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急不可待地将摆在客厅深处的画布和颜料挪到了月光满溢的窗边,自己则席地而坐开始画中午没画完的那幅画。
飘逸的动作、随意的涂色,即使颜料迸溅到肌肤上,男子都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依旧如痴如醉地描绘着女子的胴体。男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指挥交响乐乐团的指挥家一样,他手里的画笔就是他的指挥棒,那洒在画布上的颜料就是随指挥棒起伏而袅袅升起的音符,披在他身上的银灰色月光就是音乐厅头顶上照射下来的聚光灯;他不仅仅是在创作一幅精美的画作,更是在演奏一篇无声的乐章。
“他们现在还在吃饭,已经吃了三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吃什么大餐。”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内,宁诺正对刚刚来到的女子发着牢骚。宁诺发现女子的眼睛有些红肿,难道她也像自己一样因为今天的计划而兴奋地一宿没睡?自从那天在停车场告别后,没过几天宁诺就接到了现在坐在她对面喝着热咖啡的这位女子的联络,如果算上这一次的话,那么她们一起作案的次数已经高达五次了。
至于报纸上原先用来报道连环杀人犯的版面早在上层的施压下变成了娱乐版面;警察也没有宁诺说得那样聪明,虽然他们已经查到了被害人们的共同点,但却没能抓到重点,如果他们能注意到当年那场事故的话,就不会至今依旧在无关紧要的人物上面浪费时间了。话虽如此,可谁又能保证当年那场事故就会被记录在案呢?
她们之间的分工相当明确,宁诺负责监视和联络目标,等她将目标带到指定的地方后剩下的便交给了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子。说实话,宁诺第一次看到女子面无表情地抹杀一个人的生命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一想到自己努力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会被如此简单地抹杀掉,她的后背就会感到一阵恶寒让她直打哆嗦;但后来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的人生能以这种方式结束的话倒也不坏。
对于宁诺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生的结束,而是完成一个人生;就像是小说的结尾并不是一部小说的结束,而是完成一部小说。之前也说过戛然而止的小说是宁诺最讨厌的,如果将自己的人生比作小说的话,那么没有尽头的人生也是宁诺所厌恶的。
所以后来宁诺一想到自己的人生有望得以完成并且像名小说能给世人造成影响,她的心情便变得兴奋起来。每天她都会跪在自己的床边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希望自己人生完成的那一天早点到来。而她人生完成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至于她们为什么犯案多次却没有出现一个目击者,甚至就连城区内的监控系统都没有拍下一个有关于她们可疑的镜头呢?这与她们选择的犯案地点隐蔽性高脱不了干系,更与宁诺认识的一个熟人脱不了干系。
罗本是宁诺在一些机缘巧合下认识的电脑高手,他不仅对各种电脑编程了如指掌,甚至还可以了无痕迹地入侵各种系统、随意篡改里面的内容。这也就是为什么城区内各处的监控系统都没有拍到她们可疑行径的原因。至于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宁诺认识了这个电脑高手的呢?那我们就不得不从她的前男友讲起。
蒋米,大型百货商场老板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同时也是宁诺的前男友;他们二人是在去年夏天一桩经济纠结官司上认识的。对于蒋米家的大型百货商场来说,像这样经济纠纷的官司并不少见,而负责处理这些官司的就是蒋米;而对于宁诺工作的事务所来说,帮这样的大企业打官司是他们的主要业务和经济来源,所以二者各取所需,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商业伙伴关系。
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让宁诺与蒋米的关系从不可能见面转化为了萍水相逢,恰巧的是去年那桩官司的正是宁诺的顶头上司负责的,而宁诺则作为助理兼秘书也一同参与这桩官司的处理,这就让她与蒋米的关系从萍水相逢转化为了点头之交;再后来在蒋米的猛烈攻势下,二人的关系从点头之交转化为了两情相悦,成为了情侣。
一天夜里,宁诺突然接到蒋米打来的电话,她刚接通电话,话筒那端就传来了蒋米略带抽泣的声音。在安慰和仔细聆听了半个小时后,宁诺才从蒋米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的话语中大致知晓了发生的事情——蒋米在同学聚会上因为一些纠葛对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大打出手,以致后者重伤入院。
而蒋米打给宁诺电话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也不是出于对被打同学的愧疚,而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挚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宁诺才知道蒋米口中的挚友竟然是她早就死去的高中同学的哥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越来越像一本情节多转的小说了。
后来宁诺与蒋米因一些矛盾而不欢而散,再后来林静的哥哥林尽创作的小说《林尽时林静》出版发行、市内开始出现连环杀人案······在宁诺看来这一切的发生并不完全是巧合,而是命运的安排。当时的宁诺已经猜测出了凶手的身份,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以及掌握以后的情节发展,宁诺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随着设计计划的深入,宁诺越发地觉得如果能有一个精通监控系统的人帮助她的话,那么她或是她们以后的计划能够顺利、隐蔽得多。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罗本的相貌,他就是在同学聚会上被蒋米大打出手的那个老同学。
当时作为蒋米的女朋友,宁诺曾有过几次到医院探病的经历,每次罗本都用极其露骨的眼光盯着她的身体,虽然罗本的眼神让宁诺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的内心除了厌恶和恶心之外还有一丝高兴和怜悯;高兴是因为罗本让她重新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女性的巨大优势,怜悯是因为罗本竟然对她这样普通水准的女人起了兽欲。
与罗本重新取得联系并不困难,在打听了两三个熟人后,宁诺就得到了罗本新的手机号码。据给她手机号码的熟人所说,如果她是找罗本要账的话,那么她最好放弃这个想法;因为罗本早已变得家徒四壁、身无分文了。
之前与他合作的大老板一夜之间变得不知所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失去经济来源的罗本因为他那死不悔改的恶习很快就把自己的所有储蓄输了个精光,自己则又过上了借钱借债的生活。为了躲避债主讨债,罗本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搬家,手机号码也是频繁地更换,所以就连宁诺的这个熟人都不知道这个号码能不能打通。
所幸的是宁诺拨通了那个号码,成功地与罗本取得了联系。与她猜想的没错,罗本还记得她,在回答完他提出的几个试探性问题后,宁诺很快就取得了他的信任,就连她提出要见一面的时候,罗本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两人互加了微信后,罗本就把他现在的住址发给了宁诺。
宁诺要到罗本的住处需要换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然后再顺着用碎石铺成的公路步行将近一小时,拐上岔道小路按顺序数五个人家,第六个人家就是罗本的住处。这条路线对于双手拎满装有日常生活用品的购物袋的宁诺来说实在是不敢恭维。
等到面前破败到一脚就能踹开的大门缓缓打开时,宁诺终于再次见到了罗本本人,他整个人与在医院时相比要萎靡、消瘦得多;虽然她已经听闻了罗本现在的窘况,但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有些吃惊——一头油叽叽的头发就胡乱地顶在脑袋上、眼角与眼尾都挂着米粒般大小的眼屎、青色的下巴长着稀稀疏疏的胡茬、恶臭的口气随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传送到宁诺那里,宁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熏得隐隐作痛。
宁诺刚把她给罗本买的生活用品放到脏乱的里屋时,罗本就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他那恶臭的口气也因此在极近的距离向她发起了攻击。对于这一状况的发生,宁诺并没有吓得大惊失措、魂不附体,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刚看到罗本时,他眼睛所散发的光彩就像是小说里所说的那种死人所散发的光彩——毫无生机、充满绝望。
她实在害怕罗本变成这样,如果他变成这样的话,那她所谋划的计划只好彻底泡汤,所以当罗本从背后抱住她时,她差点兴奋地跳起来,就连罗本那恶臭的口气此时也化作了甜蜜的花香。
只见她装模作样反抗了罗本几下,然后便装作听天由命的样子任由罗本将她推到在散发异味的床铺上······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与宁诺料想的一样,应该说与她设计的故事情节一模一样才对。
与罗本有了肌肤之亲后,那么接下来要说的事就好办多了。只见宁诺将光滑的大腿搭在躺在一旁的罗本的小腹上,然后侧身趴在罗本的耳边,用极其妩媚的声音说出了自己想让罗本干的事情。
与宁诺所设计的故事情节唯一不同的是罗本并没有问她这么做的原因,而是直接问她这么做他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只见宁诺愣了一下,然后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如果罗本能够答应她的话,他就当她的女朋友,为他洗衣做饭、端茶送水,更重要的是她更愿意主动承担罗本的一半债务(在此之前,她已经把蒋米在交往期间送她的那些高档皮包、首饰、未开封的化妆品统统地拿到网上变卖,得到的金额与宁诺所估计的所差无几,应该够支付罗本一半债务的,当然,她并不会主动地将它们全拿出来)。
当宁诺说出前几点好处时,罗本的眼睛转了几圈,这表明他对宁诺提议她做他女朋友的这件事很感兴趣,自从跟大学时期的女朋友分手后,罗本也单身多年了,他也很向往那种有女朋友的生活。但仅仅用这一条件还是无法打动他,因为宁诺让他干的事情可是会违法的(虽然他之前干的事情也说不上是合法的)。但当他听到她愿意承担他一半债务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宁诺的要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了:宁诺约她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起吃饭,然后将其引到通往罗本家的这条碎石小道上,随后她将她的老同学勒死并将现场布置成跟连环杀人犯有关的样子,完成这一切后,宁诺则顺着碎石小道折返回了罗本家中,第二天一早,她便按照罗本告诉她的小路来到了公路上,搭乘公交回到了公司上班;她也因此成功地与坐在对面的女子取得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