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京杭大运河的北侧河堤下,很久很久以前村子四周都是两人合抱的大柳树、榆树、槐树,河堤内是冬季断流、夏季泄洪的千年古运河,那时候的冬天总是非常冷,总有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因此一入冬便四下白茫茫、怪树嶙嶙,野草一人多高,村庄里四下寂静,庄户人家开始了冬眠的热炕头生活。
我听二祖父说,早年间村子南侧一路之隔的河坝根底下住着一位孤寡老人王婆婆,早年丧夫、无儿无女,靠两亩薄田勉强渡日,近门有侄孙两三,隔三差五给王婆婆去收拾收拾院子,挑几担井水。小院不大北屋三间将能抵寒,墙头不足五尺有个院子的样子而已。虽然是寒冬已到,王婆婆见太阳晴好时也颠上小脚去河堤上去拽些野草、枯枝用来点火屋内取暖。
旧历年关来临,王婆婆开始了新年的置办,一人好弄无非是素供几样、水酒几杯、鞭炮一挂、水饺一包,听着四下稀落的爆竹声声也进入了新年的气息中。除夕之夜,族里侄孙帮着请回了祖宗牌位,供桌准备停当便各自回了各家。
王婆婆早已习以为常,颤巍巍点亮了从院门到堂屋到红蜡烛,旧时无电,家家户户门口彩纸糊好的各色灯笼里烛光斜剪,街道寂静,有雪落之声簌簌而来。王婆婆依习未掩院门,堂屋虚掩,她和衣靠在里屋的炕沿上烛光昏暗摇曳中打着盹,布帘子外边供桌上烛火明亮、檀香缭绕,一个孤老婆子的守岁开始了。
子夜临近,有北风吹过,偶有枯枝坠落打在屋顶上,王婆婆已经困乏到极点正待宽衣睡觉,忽然,堂屋到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婆婆掀开门帘往外探望想是北风吹开,不成想一眼望去困意全消揪着门帘止住了呼吸,之间堂屋推开,院内烛光已经燃尽衬着白雪皑皑只见一黄脸老头推门进来,身穿缎黄长袍短褂、头戴瓜皮帽,探头探脑的露出半个身子,身材矮小,手指干枯,眼睛闪闪发亮,嘴上蓄着黄色的山羊胡子。
只见他四下观望后探身进到屋内,转了两圈后来到供桌着,先是闻了闻供桌上的鸡捏了片鸡肉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后满意的喳吧一口咽下去,又捏了两个饺子吃了后美的直接干笑两声。这边王婆婆通过布帘子缝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怕的手指发抖想这不知是哪位先人终于大年夜来吃供品了,是我积了德了;另一方面,自己男人早逝想如果到这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难不成这么多年放不下我回来看看?
还想,是不是我阳寿将近,老头子来提前知一声想带我一起走?她一个人想的天马行空,嘴角扯了又扯,眼泪扑扑的掉了下来。看着一帘之隔的人,吃遍了所有的供品又喝了两杯酒后,她想,我该会会这老头了看看正脸是不是当年抛下我早走的那死鬼,她使劲咽下口唾液正想挑帘出去,只听堂屋内忽然乒乓作响,老太太从惊到吓两眼一黑倒在炕角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窗外大亮,两个侄子正探脸在炕前一个端水一个拿针,王婆婆才知觉自己昨天晚上原是昏死过去被侄子扎人中救回来的,呼出两口粗气,在两侄子的发问下,干着嗓子说,“我要死了,昨天晚上你叔来接俺了!”两侄子相对纳闷,老太太便把昨天晚上的场景说了一遍,独独咬牙坚信,那是自己死了多年的老头子回来。两侄子安抚半天,退到堂屋看到供桌上炸的乱七八糟的鞭炮屑,猜测不准这到底是啥东西。两个人又抓紧时间喊了两个近门兄弟,四个人从里屋到院子里开始翻找起来,一会儿堂侄大喊,“快来,在这里呢!”只见北屋西侧杂物间门前一多年闲置的咸菜缸里有只淹死的黄鼠狼,足有大猫般大小,近前一闻酒气熏天、恶臭连连。
大家分析,因是这畜生在大年三十夜里从河堤上来化成人样,就近中闯到王婆婆家里,吃了供品、喝了小酒,因对鞭炮没见过好奇凑灯着查看时不小心引燃后吓的自己往外飞奔没成想掉到了咸菜缸里被活活淹死了。
王婆婆收起眼泪,仰头望望天喊一声,“老头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