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是深沉的雪，银白色的雪花纷纷落下。窗边坐着一位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她拿着针细细的挑着蜡烛的灯芯，蜡烛微弱的光倒影在墙边缓缓摇弋。
咿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她颤巍巍的举着比脸蛋还大的铜盆来到红衣女子面前轻声唤道:“姑娘，请用。”
红衣女子浅笑着说:“小玉你我主仆五年，不用这么客气的。”
说罢女子顺手拿起桌上的玉镯作势递给她。
“不用了不用了，”小玉连忙把铜盆放一边，摇着手道:“今儿是姑娘赎身出嫁的日子，姑娘好不容易赎身可攒点银子，不要在我这里破费了。”
红衣女子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她握住小玉的手，泪光涟涟的温柔道:“你我主仆盛似姐妹，这万花楼中只有你真心待我，我这一走，不知其他姑娘可会苛待于你？”
苛待可是会苛待的，小玉心知肚明，这几年多亏这位雪儿姑娘一直善待自己，要放在别的姑娘那可是一定会使唤来去的。
不过小玉心里这样想，说出来的话却极是好听，她强颜欢笑道:“我与鸢儿姑娘说好了，明儿就去她那，鸢儿姑娘与你情同姐妹，想罢她也不会苛待与我。”
红衣女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琢磨着还是把桌上的玉镯给小玉戴上，烛火晃动，她明艳的面容甚是动人。
“雪姑娘，欧阳大老爷来接你了，可准备好了？”外面人头攒动，媒婆的声音响亮的呼唤着。
“我可走了，小玉你自己保重。”
一副千叮万嘱后，雪儿披着那红色的盖头转身出门，小玉扶着她慢慢一步一步走向楼外。
万花楼外热闹非凡，红色的囍字挂满街道，红色的绸布与白色的雪相得益彰。
这么热闹的景象可是唯独不见新郎官，想毕那欧阳大老爷还是心里对万花楼的烟花女子颇有微词，虽这结婚阵仗繁华热闹，但曲终人散后不知还是如此珍重吗。
小玉看着雪儿一步一步踏上花轿，她心想雪儿这样的好姑娘虽然是烟花女子可也不能这样对待，大婚之日连新郎官的面都未得一见，她着实为她心疼。
“别看了臭丫头，快来扶别的姑娘进去！”小玉还没从伤感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就被老鸨拉着去伺候其他的人了，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雪儿远去方向，最终还是回身进入了万花之楼。
2
上元节至，晚上街道灯火辉煌，很多女子戴着面具拿着花灯四处走动，人影幢幢，香粉扑面。
小玉挎着小篮子，今日要给姑娘们买着花灯作为赏玩，这些姑娘极是挑剔可费小玉一番脑筋。
“老板，这个兔子灯多少银子？”小玉挑起一个精致的兔子灯问道。
“姑娘可是好眼光，这个兔子灯内可有两个光，您瞧它的眼睛里可不是闪的红光嘛！”
小玉瞧着这个灯的确有巧思，正准备买下，寻思着回去姑娘们肯定欢喜，也不会为难自己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旁边说道:“这个灯我要了！”
小玉回头看着她，只见是一名身着镶着金丝线绸裙的妇人，那妇人身上胭脂水粉皆为上品，可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粗野。
“哎哟这不是欧阳大老爷家的六夫人嘛，这盏灯就是留给您的。”小贩见风使舵的把灯赶紧递给那妇人。
听到欧阳大老爷这几个字，小玉眉头皱了一下，这些年总是听到那位老爷的风流韵事，也不知雪姑娘如今怎样了？
像是应征她说的话一般，那妇人扭着腰肢跟身边的丫鬟显摆道:“如今这府里我最得老爷的宠，想当年那位五夫人被老爷八抬大轿抬回府里，可如今不是照样没落。”
“那可不是，五夫人可不能和您比，她一个烟花女子本就是最低等的人物，怎可与您相比呢。”
“那是，听说昨个被大夫人责怪，现在还跪在佛堂里呢，我们快点回去瞧瞧那贱人的样子哈哈哈。”说罢搀着丫鬟的手摇摇摆摆的走了。
不好雪姑娘有危险，小玉连忙跟上去寻思怎样才能见姑娘一面，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跟着，要见着已经到了欧阳府。
欧阳府大门紧闭自己一个外人是进不去的。小玉在门口左思右想，罢了就破戒一回吧，雪姑娘如果出事了可怎么办，希望师傅不要怪罪自己可好。
她趁人不意化作府里丫鬟的模样顺利入府。原来小玉竟是一只白兔化为的妖精，早年被雪姑娘所救，心怀报恩就此服侍。
夜深了府中极为安静，小玉蹑手蹑脚的在府里找寻雪儿的下落。随着一众丫鬟跟去了佛堂。
佛堂里灯火通明，里面传来女子的呵斥声:“你这贱人居然背着老爷在外偷人，不愧为贱籍出身，来人啊给我把她关进柴房，不准她出门。”
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拖了一个女人出来，那人身上被鞭打出了深深的印痕，白色的衣裙染出了鲜血的红色，可她一双眼睛在凌乱的发中还是清亮动人。
是雪姑娘，小玉一动，雪姑娘为何会沦落至此，她泪水不自觉的的流了下来，雪姑娘对她情深义重，今天说什么也要将雪姑娘带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上元月色正亮却又显得有些清冷，雪儿被仆人们扔到柴房里，月光撒在她的身上，连血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她无力的靠在木材上，本想着好不容易脱离了贱籍能够好好的生活，却没想到前脚从虎穴出来后脚就踏入狼窝。
欧阳府中夫人众多，每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本想安然而过，没想到如今还是给她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也罢是自己想的太过于天真，这世间又怎会有公平之事呢。
她想到悲恸之处不觉泪满衣衫，这时在有一丝光亮的柴房之处，突然进来了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动物，是只白兔。
雪儿温柔的抱起她，“这时幸好有你陪我，不过这身洁白的皮毛可不能在这满是灰尘的柴房里打滚呢。”说罢准备把白兔放走，就在她准备放手之时，白兔摇身一变，变成一位妙龄少女。
“小玉！是你吗？”雪儿惊讶的问道。
“雪姑娘，是我！”小玉欢喜的抱住她道:“雪姑娘你受苦了，快随我脱离这片苦海吧。”
雪儿想了想，面色转喜为忧，她看着雪儿正色道:“以前我看你五年都未变颜色也未长身形，估摸着你也许不是平常人罢，如今我虽有难，但万万不可连累与你。”
“莫不是雪姑娘当年救我一命，我就惨死与那猎户之手，就当我抱一命之恩吧。”小玉握着她的手焦急的说。
“放到平常之事我会让你带我走，可如今她们给我安了一份偷情的罪名，虽是莫须有，可我这么一走就落实这个罪名了。”
“落实就落实，我们不用管着事俗之事。”小玉说罢拉着雪儿就要走。
“小玉！”雪儿把她的手放开，转而面对窗外的月光，沉声说:“我虽出自烟花之地，但已从良，一身清白怎能向着莫须有的罪名低头，你不必管我，我要与这不公平之事抗争到底，你快快走罢，我不想让你也牵扯进来。”
“雪姑娘！”
“快走！”雪儿看着窗外，打定决心不再看小玉一眼。
小玉深知雪儿脾性，抹了把眼泪不舍离去。月儿高挂，万家灯火，可惜却没有一盏为这二人亮起。
次日，欧阳大老爷家五夫人雪儿宁死不屈，以证清白在柴房里悬梁自尽，街坊里无人不传，此女贞洁以身明志。
小玉恍然若思的走在热闹的人群当中，她觉得她的一片心也随着雪儿姑娘远去了，怎会如此，雪儿姑娘她应该得到很好的生活，怎会如此！
欧阳府中，大夫人坐在主位上，她悠然自得的揉着太阳穴，丫鬟们在为她捶腿。六夫人磕着瓜子走进来，她嫌弃的道:“那女人的棺材还要在院子里停多久，晦气！”
“你嘴上消停点，若不是你太张扬过度，事情会这样闹着人尽皆知吗？”大夫人撇了一眼她。
“大夫人您还说我，不是您给她安了一个偷情的罪名嘛，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六夫人得理不饶人说道。
“哼，要不是老爷宠你，就凭你这个乡野女子也配跟我顶嘴。”大夫人气的端茶的手都不稳了。
两位夫人眼看着又要吵架，旁边的仆人们一个个都连忙安慰，就在这时突然风起云涌，原本是艳阳天转眼间乌云密布即将下雨的征兆。
“这好好的天怎突变成这样？”大夫人看了眼六夫人眉毛一挑道:“莫不是那女人前来索命，你看棺材还在院子里呢。”
六夫人听她一语，真的被吓倒，她急急忙忙站起身来指着大夫人赶忙推辞:“我也就平常说说她图个嘴快，是大夫人您做主的，要找也得找您才是。”
大夫人刚要说什么，只听外面院子里真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是你二人害了雪姑娘的命么？”
两位夫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扯着丫鬟们挡在身前，一时之间金银首饰，珠子宝钏散落在地，仆人们眼光里被金灿灿的珠宝迷了眼，哪管夫人们的安危，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我再问一遍，是你二人害了雪姑娘么？”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已在耳边徘徊。
“是她是她，不是我不是我。”两位夫人互相撕扯，大声分辨。那声音看她们如此鄙夷的轻笑，空中陡然伸出尖利的双爪，刹那间就取了夫人们的性命。
仆人丫鬟们竟还未察觉依然在争抢珠宝。小玉显出人形，她看着混乱的大厅叹了口气，转身来了院子里雪儿的棺材前，她轻轻地扶着棺材，看着远处的青山道:“雪姑娘，我来送你了。”
青山上，小玉跪坐在雪儿的墓前缓缓的烧着纸钱，她知道她自己犯了大错，使用妖术害了人命，必将遭到天劫，可这又如何，在雪儿姑娘的悲惨遭遇面前她不值得一提。
她站起身来看着苍茫大地，正是上元佳节，山上桂树摇弋，金黄色的桂花随风飘荡，一阵阵香气在风中弥漫。好像曾经和雪儿姑娘见面时也是这般场景。
那天桂花摇弋，自己被猎户捉住即将放血，她焦急的挣扎，要见那冰冷的刀子慢慢靠近，就在这时厨房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撩起。来人身形柔美，声音温柔，她呵止猎户，伸手把自己抱起，温声道:“好可爱的兔子，就叫你小玉吧。”
手纤纤，音温柔，似是故人笑。
眼波流转，声声慢，话未还休，只道太寻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