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滋滋滋滋滋……”电视机的画面还都是一片雪花。
我走到电视机前,用手拍了拍这台老式的电视机,希望画面快点出现。
手掌落在电视机顶的时候,我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眼角却不经意地瞥向林露所站的位置。
果然,林露又站在离我不远的斜后方直直地盯着我。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那种奇怪的眼神总看得我毛骨悚然。
电视机的荧屏依然是一片雪花,那“滋滋滋”的声响听得我有一些心烦意乱。
“阿牧,别拍了,喝口水吧。”林露走上前来,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看到林露手中的水瓶,我眉头皱得更深了。林露最近总是随手拿着一瓶水,无论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走到哪,哪怕是在睡觉时,她也会把手中的水瓶放在床头柜的位置。
“小露,咱们还有多少水?”看着矿泉水瓶里已经余下不多的水,我开口道。
“还剩七八瓶,省着些喝,最多还能支撑咱们喝一周吧。”林露把那瓶不满一半的矿泉水塞到我手中。
我打开水瓶猛猛地喝了一口,口干舌燥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就在我打算再喝一口时,我又不经意地看到了林露那奇怪的眼神。于是,我没有喝第二口,而是把手中的水瓶递给了林露,让她多喝一点,然后便继续拍着那破旧的老电视机。
林露见我又在鼓捣那电视机,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转身向着房间走去了。然而,就在林露路过门前的鞋柜时,她竟然不小心把鞋柜上的花瓶碰倒了。
“嘭~”玻璃花瓶砸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回荡。可是,这清脆的响声于此时的我们而言却像是催命的钟声。
顾不得再拍那破旧的电视,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露面前,赶忙捂住了林露的嘴,避免她因为想解释而发出更多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铁门如同预想般被撞得发出一声声巨响,而与这巨响相伴的还有几声低沉的嘶吼,这嘶吼像极了野兽准备发动袭击前的低鸣。
我和林露两人蹲在地板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能感受到我捂着林露嘴巴的那只手掌已经布满了冷汗。
几分钟后,铁门处发出的巨响消失了,那几声野兽般的嘶吼也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我把手掌从林露的嘴前拿开,倚在墙上,松了一口气。
“阿牧,我不是故意的。“林露看着我,开口道。
“你疯了!什么情况你分不清!你要是想死别带上我!”我咬着牙,不敢太大声,忍不住冲着林露骂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晕。”林露低下头。
“好了,你别解释了,我不想听。”我站起身来准备回房去继续弄那台破电视。
就在我站起身来准备走时,我听到了林露的哭声。她低着头,头发散乱,肩膀不停地耸动着。由于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她咬着唇,把啜泣的声音压得尽可能小,可脸上的泪珠却不停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看到这,我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怎么可以对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我赶忙低下身去,抱住林露,让她把头埋进我的胸膛。
“对不起,小露,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我也是担心。”
抱着哭泣的林露,我没有再说话,只感受着我的衣服渐渐被她的泪水沾湿,而她那压抑的低沉的哭声也在这寂静黑暗的房间里静静地蔓延着。
2
林露是我的女朋友,无论在病毒爆发前还是爆发后,我都依然爱她。
一个半月前,我们所在的城市爆发了一种可怕的病毒,被病毒感染的人会先皮肤溃烂,瞳孔变白,然后失去理智,自发攻击那些还未被感染的人。但凡感染者咬伤了普通人,普通人也会在短短一天内变成感染者。
是的,简单说来,就是影视剧和小说中经常提及的丧尸。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种病毒还有空气传播的几率。虽然感染的几率很小,但是依然有这种可能性。不同于直接被丧尸攻击感染,空气传播感染的感染者还会有较长的潜伏期,这个潜伏期一般是半个月左右。而这半个月内,被空气传播的感染者基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危机爆发的半个月内,我和林露一起从城市中心向着郊区逃跑,毕竟相比人口密度巨大的市中心,人口较少的郊区被感染者也会更少,相对的也就更安全一些。
在这半个月的逃难过程中,我们亲眼看着城市毁坏,秩序崩塌,大量的人们被病毒感染,而政府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当我们逃到郊区时,政府机构依然没有研制出能解决病毒的药剂。但政府确定了被空气传染的感染者在潜伏期中可能会出现的症状,以此让人们自发判断,远离一些潜在的感染者。这些信息都是我之前在手机上看到的,可手机在上一次逃难中不幸掉落。看着那一群丧尸渐渐包围过来,我最终只能咬牙放弃了手机。
林露的手机早在最初逃生的时候便损坏了。所以,自那时开始,我们和外界的联系便完全断开了,否则我也不至于被这个老旧的破电视机所难住。
一个月前,我和林露从附近的超市抢到了一箱水和一箱干粮。于是,带着食物得我们躲进了附近的一间公寓。公寓像是两个老人居住养老的,房间的物件都有些年代了。
当我们到达这间公寓时,公寓的大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可能是丧尸冲击铁门时,不知情的老人开门后被攻击了吧,所以门才没有关。
那时候,即便是在郊区,感染者也越来越多了。守着两箱从超市抢到的食物和水,我和林露便决定就躲在公寓中,一方面等待着政府的救援,另一方面期望解药能早些研制出来,结束这可怕的末日。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的食物和水越来越少,政府的救援却始终没有来到。每天躲在这逼仄阴暗的公寓里,我们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两周前,或许是附近的水管被丧尸无意间破坏了,水龙头的自来水供应也因此消失了。
自来水的供应消失后,我们无法洗澡,头发杂乱,身体肮脏。即便是上厕所,我也会把小便排在空掉的矿泉水瓶中,等到丧尸离得远一些便丢到楼道去。
只有实在忍受不了时,我和林露才会用一点点食用水来擦洗脸部。
但即便如此,食用水也越来越少了。那个从超市带来的箱子里只剩下七八瓶了,以两个人的消耗速度,最多也只能用一周。一旦断水,不用丧尸攻击,我们两个人也活不过三天。
所以,在一周内,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弄到新的物资!
3
我现在迫切地需要这台老旧的电视机重新出现画面。
这个小公寓中原本是没有电视的,大概是老人上了年纪反倒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了,所以之前一直没找到可以对外获取信息的方式。
但在一周以前,我在房间内储物柜的角落中找到了这台老旧的电视机。这台电视机看起来有些岁月了,似乎是报废了的老电视机,大概是舍不得丢的缘故,所以才被老人收在了储物柜的角落中。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试着重新接上了电源,并且瞎鼓捣了一番。电视一开始依然是一片雪花,但竟偶尔会出现有短暂的画面,这让我惊喜不已。
“小露,你看,你看,这电视机能用!”我兴奋地向林露说着这件事。
但是林露似乎对这老电视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她经常看着那一箱为数不多的矿泉水愣愣失神,满心忧愁都写在脸上。我知道林露很担心,即便是我们所在的这栋楼房位于城市郊区,但早从半个月前开始,楼下便总是有很多丧尸在走动,甚至偶尔会有几个丧尸闯进楼道里。
所以电视机就更重要了,只有通过电视机他们才能获得外界的信息。
而偶尔出现的电视画面也给我带来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政府的物资支援。要知道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店也有七八百米,这个距离要完全避开丧尸实在是太难了,而且便利店大概也早就被人搬空了。
但如果政府派直升机在附近投下物资,那至少能再支撑一两个月。而且一旦物资被人捡了,政府就知道附近有幸存者,就会派军队过来救援,这才是我所在意的!
距离上一次看到电视画面已经过了三天了。在这三天里,电视机一直都是满屏雪花,没有出现过任何画面,只有“滋滋滋”的声响不断刺激着我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但我已经没时间了,即便我有,我也担心林露没有了。
在逃生路上,政府所公布的几点空气感染者的症状中,最近已经慢慢出现在林露身上了。被空气感染病毒的人,一是会出现幻觉乃至幻听;二是需要更多的水来压制体内的病毒,所以会变得异常口干;三是会对正常人表现一种渴望;第三种症状大多较晚出现,但这种症状出现时便已经离变成丧尸不久了。
林露最近看我的那种奇怪的眼神,现在想来越来越像是渴望中混杂着一些悲伤,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感染了吧,担心我会抛弃她,所以藏着悲伤不敢说出来。
而至于幻觉,林露也已经出现了。在三天前,我在一大早就被她的尖叫吓醒,那一次也险些引来了丧尸。我问她怎么了,只见她捂着嘴,满脸惊恐地看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当我抓住她的手时,她才冷静下来,苦笑着说做了噩梦。但我明白,她分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觉,所以才吓成这样。当我问她的时候,恐怕她已经反应过来那是感染前的幻觉,所以才撒谎称那是噩梦。
而且自从那天起,我总是听到林露在厕所里低声哭泣,而每当我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总是像个没事人一般从厕所里走出来,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知道她是害怕变成丧尸还是害怕我会将她抛弃。
也是从那天起,林露不让我进那个厕所了,她说厕所都是她的排泄物,不想被我看到,免得破坏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本来有些疑惑,但看到林露悲伤的眼神,我还是答应了。如果这是她被感染前最后的秘密,那我会为她保留这最后的秘密。
看着林露每天随手带的那瓶矿泉水,我不禁想起了昨晚林露撞倒花瓶时的理由——她有些晕了。
我想,林露可能快要变成丧尸了吧。
4
“小露,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已经认真考虑了很多,我爱她,甚至相信这份爱会比她爱我更多一点。
随着时间推进,林露眼神中的悲伤似乎越来越藏不住了,那些悲伤仿佛随时都能凝结成泪水从眼中滴出来一般。
我知道,林露也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我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而不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决定了,即便林露变成了丧尸,我也会想办法救她。
等到她变成丧尸以后,我就把她关在这个房间内,然后带着仅存的食物和水离开这里,等到政府研制出了解药,我就立马带上解药回来救她。
这么决定之后,我便打算告诉林露,让她安心下来。我想林露会理解我的,我并不是抛弃她,而一定会回来救她。
“小露,其实我都知道了。”看着林露坐在我对面,满眼是藏不住的凄切,我忍不住开口道。
话刚说完,没想到林露立马冲上来抱住我。这个拥抱太过突然,甚至在一瞬间我都怀疑是不是林露已经压抑不住开始攻击我了。但下一秒,我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感受到她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肩膀上。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阿牧,我没关系的,我会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变成丧尸我也不会走的。”林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但我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她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丧尸?”我有些乱了。
“你快喝水,阿牧,你快喝水。”说着,林露又把水递给了我。
这一次,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的感觉是那么明显,是那么强烈。林露拿在手边的那瓶水为何总是先拿给我喝?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只是看到林露盯着装水的箱子看,只是看到林露拿着水瓶,却不怎么看到林露喝水。这样一想,似乎反而是自己喝了不少水。
“你是不是没怎么喝水!你是不是没怎么喝水?”我推开林露,直直地看着她。
林露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干裂的嘴唇,还有满是悲伤的眼神此刻都在我眼中不断放大。她什么都没说,但我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才会在那天晕倒打翻花瓶,因为你总是不喝水,总是把水留给我是吗?”我感觉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那幻觉呢?幻觉是怎么回事?”我盯着林露,双手抓紧了她的肩膀问道。
“电视机,那台电视机,从来就没有打开过。”林露的泪水还在流,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听到她的话,我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瘫倒在地上。假的,原来都是假的,屏幕的雪花是假的,物资增援也是假的,希望都是假的!那台报废的电视机原来没有开启过,原来都是我的幻觉,整整一周的幻觉!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我站起身来,向着厕所跑去。
推开门,我走到洗手台前,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果然,我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了,那醒目的伤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烙在我的脸上。其实我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时间开始的,毕竟那一早林露可是被我吓坏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厕所,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没有政府的救援物资,没有对外的信息求救,楼下还有成群游荡的丧尸。什么都完了。
林露走上前来抱住我,她没有继续哭了。
“阿牧,阿牧,你听我说,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的,阿牧。等你想咬我的时候你就咬吧,我会跟你一起变成丧尸,我们变成丧尸也会在一起的。”说完这段话,林露的眼泪又重新流下来了。
低头看向林露,我忽然很难过,为她眼中一直以来的悲伤难过,也为自己之前对她的动摇而难过。但念此,我也庆幸,庆幸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是的,于林露而言,还不算太晚。
5
三天后,门口的铁门再次被撞响。
“砰,砰,砰!”三声,不多也不少。
五分钟后,林露泪流满面地打开门,把门前的粮食和水拉进了房内。
三天前,我对林露说了我这辈子最后一段话:“小露,你听我说,我们没有水了!而且我们都不可能安全地绕过丧尸去找水找食物。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到解药被研制出来的那一天,再来找到我,然后救我,好吗?”
林露摇着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
“我会在意识消失前,尽可能多地把附近的食物和水搜集过来给你。作为暗号,我会主动撞门三次,然后你就开门拿物资。”这么说着,我已经开始把房间内的行李箱和编织袋拿了出来。
林露好几次抓住了我的手,摇着头说要和我一起走。我忍住了眼眶的泪水,向她笑着解释道:“如果你也被感染了,还有谁能救我呢?”
说完,不等林露继续说,我便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在关门前的最后一瞬间,我对林露说了我作为人类最后的几个字。
“小露,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