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兄弟吧。”，彭生突然做出了决定，胡崇生有了一个更好的开始，他不能再让他陷入淤泥里。
“你的爷爷是学生物的，也是我父母的博士生导师，在你六岁的时候你的父母离异，你的母亲是位野外摄影师，现在还在全世界跑。你的父亲是一位刑警，在你十岁的时候，不幸在案件中身亡。你的爷爷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因肺癌病死，我的父母收养了你。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胡崇生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原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吗。”
但是手掌之下，他的眼眶泛红。
“那么你的父母呢？我的......养父母。”
彭生撇过了头，说道：“在我们十八岁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发生了一起意外爆炸事故，他们......他们没能出来。”
彭生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回忆这些事，回忆那灰暗的五年前，他的手指有一些神经质的、控制不住的抽搐，他把两手背到身后，藏住。
“对，你比我小了两个多月。”
胡崇生放下了手，看着彭生，眼神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我只剩下你了啊，哥哥。”
听到“哥哥”这两个字，彭生手指的抽搐更加严重，他甚至感觉自己两只手臂上的神经都在痉挛。他要吃药，他得赶紧吃药。
他强作镇定地走到自己的旅行箱那，翻出了一盒写着VC的药盒，掏出一粒胶囊咽下。他的嗓子眼小，没有水的润滑，他咽不下去。只能等着表皮融化，苦味和涩味一起席卷他的整个口腔，再顺着食道和心里的酸涩连在一起。
“当时，当时是我不对。我们去河边，”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去河边散心，那个时候有一个人跳河自杀。”
他想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他的手死死掐住了药瓶，直把药瓶掐的变了形。
胡崇生立马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冲过来保住了他，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说这件事了，我不想知道了，你也别再回想了。”
但是这个时候彭生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一样，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那段晦暗无助的回忆里，他脱离不出来。
他像是梦呓一般接着说道，“我觉得自己水性很好，我想要救他，所以我下去拉了他。但是，但是...”
彭生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手没有力气再拿药瓶，手一松。药瓶落地，发出清脆地声音，药瓶滚了好几圈，里头的药散落了一地。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主动吃药了。
胡崇生更加大力地拥抱彭生，他已经看出了彭生的不对劲，他在尽力安慰彭生，但是毫无作用。他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医院，但是被彭生不知道哪来的神志给制止了。
彭生继续道：“我救了他，但是我自己被水草缠住了，所以你为了救我，你也下了水。但是，你不太会游泳啊，我为什么要去救他啊！为什么啊！”
彭生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像是一潭死水，但是他晶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中的某一点。
不断重复，“我为什么要去救他啊。”
胡崇生这时候已经捋明白了前因后果，估计是为了救彭生，他自己却被河水冲走了。他慢慢放松力道，看着彭生这副失神的模样，他很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还是觉得这样的彭生好美，一种脆弱易碎的美，让他想要画下来。
他一直在猜测自己的血脉，他不知道怎样性格的父母才能生下他这样的儿子，他好像天生懂得敷衍，他对于别人情绪的掌控就像是在操控自己，他看得透人心，也愿意去把握这些人心。他把自己伪装成了开朗又善解人心的样子，心里却止不住嘲笑别人的愚蠢，可是，他对于彭生却从来没有这种看法。
他好像天生对彭生抱有热情，他会在每一处彭生视线所及的地方绽放出最完美的笑容，他希望彭生眼里的他是完美无缺的。
这是亲情吗？
胡崇生突然意识到，不是的。
可能是药起了效果，也有可能是彭生自己调节好了，他逐渐放松了下来。他用手想擦去眼泪，却让整张脸都布满了薄薄的一层水珠，看着更加脆弱。
“我会补偿你的，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胡崇生装作不在意的一笑，说道：“哥，什么补偿不补偿的，我心甘情愿救得你，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你要真的要怪人，那还是得怪我。你舍得怪我嘛。”，他边说，还边晃彭生的手。
彭生却突然一抽手。
两人都突然沉默了一瞬。
胡崇生食指动了两下就自然地收回了手，说道：“你要是真觉得愧疚的话，就答应做我的模特吧，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想画你了，真的！”
彭生抿了抿嘴，应下了。
胡崇生又调解气氛了好几句，等彭生看上去恢复地差不多了，他才告辞，走之前还帮着把地上的胶囊给捡了，顺道藏了一粒在手里。
走之前，胡崇生还揉了把彭生的头发，调笑地说道：“哥，你头发真软。”，又马上收回手，“我先走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沉淀一下情绪，等你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啊，就是客机上面标的那个。饭我等会儿叫一个到你门口，你必须得吃啊，现在你是有弟弟的人了，你弟弟会好好管你的。”
彭生扯起嘴角，虚弱地笑了下。
“我真走了啊。”
一室寂静。
彭生整个人倒在床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他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彭谦，第一天被爸妈接回来的时候，他还装乖，怯生生地叫他哥哥，没过几天就会在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搂着他说“哥，你真好看，我真想把你画下来。”。
又看到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胡崇生，模糊地说“我想给你做幅画。”。
胡崇生啊，胡重生，你是该重生了，陷在烂泥里的，只有我一个就好了。
彭生又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