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眼前的木坦星人长着一张酷似老虎的脸，粗糙暗黄的皮肤挤在一起，额头上堆满了皱纹，体型看上去并不比一头老虎差多少。他粗壮的手指正灵活地翻弄着我准备的年货，另一只手不忘将能量枪死死抵在我的脑袋上。
“这些红的是什么？”老虎样貌的木坦星人嗡声问道。我小心翼翼地扭头，直到眉心对准了能量枪的枪口后，才看清他说的不过是一幅春联。“是春联。”我告诉他，“新年马上就到了，贴春联是我们家过年的习俗。”
“什么叫过年？”老虎皱起了眉头，这让他看上去更凶了。
“过年就是为了纪念地球又围绕太阳公转了一圈。”我把头转了回去，继续驾驶着飞船，“过年那天，一家人不论身处哪个星系，即使星路遥远，也要跃迁回家，面对面吃一顿团年饭，彼此送上新年祝福。”
“我以前每天都和家人面对面吃饭。”老虎说到，他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感兴趣，甚至将能量枪从我脑袋上移开了。过了好一会，他将枪重新抵在我的头上郑重地说，“吕教授，请送我回木坦星。”
2
我驾驶着飞船在浩瀚的宇宙中前行，太阳系已被甩在身后。老虎坐在副驾驶上，手掌牢牢地握紧枪，好像随时会出现敌人似的。
老虎有自己的名字，木坦星人名字的发音十分冗长复杂，但在星际联盟里他的编号是B2233289号。B2233是木坦星的编号，289是他的商品编号。这些带有老虎信息的芯片已经深深植入他的脖颈里，我想同时也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在地球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已拥有成千上万颗像木坦星这样的殖民星球。文明的发展离不开物质，木坦星理所当然成为了一颗被开采的资源星球，其星球上的生命更是被标价出售，而老虎正是其中之一。
木坦星的位置距离太阳系非常遥远，在时空跃迁技术出现之前，人类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到达，但现在通过极高能量击穿空间制造出虫洞的跃迁技术，甚至可以将前往木坦星的时间缩短至一个地球月内。
“如果你给我的星图无误，经过多次连续跃迁，二十三个地球日后你就会抵达木坦星。”我从座位上起身，“飞船的航线我都设置好了，按照之前约定，我要乘救生舱回地球。”
“不亏是高级技术员，跃迁级别的飞船我可不会操控。”老虎冲我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比不笑更恐怖，“别忘了你的年货。”老虎细心地将之前的春联都装回了袋子里，这让我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善。
我提上年货，告诉他以后不要在别人回家的路上突然冲出来绑架，怪吓人的。但老虎没在听我说话，他痴痴地望着舷窗外的茫茫宇宙，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我了解他的心情，某种程度上我和他是一样的，常年不在地球的我十分理解那种身在异乡的感受，老虎不过是想回家了。我走到救生舱前，我马上也要回自己的家了。
但我的手刚搭上舱门，飞船内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红光。老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指向舷窗外，我看见一艘艘庞大的警用飞船正通过时空跃迁出现在我们四周。
“我们被引力场禁锢住了。”我皱眉告诉老虎，我看向警用飞船上发射禁锢力场的弧形发射器，这种禁锢力场可以让飞船失去一切行动力。
3
“编号B2233289号，因涉嫌谋杀罪和劫持飞船罪……现立即逮捕……”星际警察直接连接了我们飞船的扩音器，冰冷的机械声在船舱内回荡。
视线可及之处，几艘小型飞艇从庞大的警用飞船上脱离而出向我们驶来，正当我以为自己要获救时，那柄冷冷的能量枪再次抵住我的脑袋。
我看见老虎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我才意识到木坦星人的体型甚至比一头老虎都壮硕，他随便一只手都可以捏爆我的头颅。老虎开口说，“带我回木坦星，否则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紧接着，老虎打开了能量枪的预备开关，枪口处传来的灼热感刺激着我的全部神经，没有谁真的不怕死。我看向舷窗外，警用飞艇用不了多久就能吸附在飞船上了，他们都是最优良的机器战警，可以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精准击杀掉老虎。
但老虎的枪比他们来的更快，一个一无所有的“外星奴隶”没有什么事干不出来，我看着手中的年货，突然间想到了我年幼的儿子吕落，被我独自留在地球的唯一家人。
我才发觉自己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我叹了口气，示意他先将枪放下，老虎皱着眉怀疑地盯着我，没有丝毫松懈，能量枪口散发的灼热气息依旧落在我的头顶。我苦笑着告诉他，我的儿子还在地球上等着我回家过年，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不能死在这里。老虎听后将信将疑地缓缓放下枪，任由我走向了飞船的主控电脑。
我飞快地改写着飞船的跃迁程序，在写完最后一段程序时，我问老虎为什么一定要回木坦星。老虎回答的时候，语气出奇的柔和，那张脸也因此柔和起来，“那是我的家，我也想回家过年。”
不知道是不是老虎的话触动了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在老虎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想到了吕落那孩子，我唯一的家人。我仿佛感觉到孤独和无助在老虎壮硕的身体上浮现而出，他不过是流浪远方的游子罢了，漂泊的游子怎么会不想家。
“我带你回木坦星。”我按下了启动按钮对他说，这句话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下一瞬飞船已撕裂了空间逃遁离开。
4
我陷入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里我的儿子捧着小脸看着我，我向他伸手，那张脸却又变成了老虎那木坦星人特有的脸。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吕达，吕达”，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当我睁开眼，老虎那张凶狠的脸上正露着担心的神情，他说，“吕教授，你终于醒了！”
我起身看向飞船外，星际警察已消失不见，而我的身体也正适应着因超负荷跃迁带来的不适。
老虎则端来了一杯水，他说，“吕教授，谢谢你。”他说“谢谢”的时候依旧伴随着嗡嗡声，听起来不像道谢，倒像是跟我有血海深仇。
“只要别用枪抵住我脑袋，就算是我谢谢你了，太吓人了。”我活动了下身体，慢慢起身。老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连忙搭手扶我起来。
我走向控制台查看飞船的状况，果然如我所料，跃迁驱动装置已经彻底损坏了。我告诉老虎为了摆脱掉禁锢力场，我将跃迁驱动器的功率已提到了极限，现在飞船已经彻底失去了动力。
老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眸子黯淡下去，他盯着漆黑的宇宙发了会呆，好一会才开口问，“我们会一直漂泊在宇宙里？”
我点点头，继续摆弄起控制台，忽然一点蓝光在屏幕上闪烁了下，显示出二十光年外的宇宙中有一颗人类的殖民星球。
我回头看向老虎，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老虎在笑，欣慰的笑。我敲了敲桌子，老虎看向我，我告诉他我们有救了，二十光年外就有一颗殖民星球。老虎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但又立刻灰暗下去，他说，“但飞船已经失去了动力。”
“不。”我笑着走向飞船尾部的救生舱，“救生舱还是完好的，跃迁二十光年不是问题，但它的空间太小了，老虎，我需要你帮我改装它的空间。”
老虎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问，“老虎？”我告诉他，他的脸很像一种地球上叫老虎的动物，老虎若有所思了会笑着说，“比289号好听多了。”我也笑了，我告诉老虎，他笑得很恐怖，老虎听后便咧开了大嘴笑得更夸张起来。
老虎不愧是木坦星人，强壮有力的肌肉让座位仓改装轻松多了，要容下老虎的体型，需要费一番功夫。
老虎在工作的时候，话比平时多，他告诉我他没有杀任何人。我问他那为什么星际警察会说你犯了谋杀罪，老虎说他是从一座矿井逃出来的，那里的守卫开枪打他，却不小心将自己头顶的巨石块击落了。
我有些疑惑，我告诉他地球上早已没有矿井了，老虎说那是另一颗殖民星球，我这才知道老虎在遇到我之前已经流浪很久了。老虎告诉我说，很多年前那颗星球曾组织了无数的军队试图抵抗，但当地球的星际舰队降临时，他们全部放下了武器选择投降。
老虎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鄙夷，我打趣问老虎，“那你们木坦星呢？”我突然想到侵占了他们家园的人就是我们人类，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偷偷看了老虎一眼，老虎的嘴巴动了几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我拍了拍救生舱说，“改装完成了，出发吧。”沉默的氛围终于被打破。
5
这是颗比地球小很多的星球，上面还没有发展出智慧生命，于是这颗星球成了各个文明间的交易站。
救生舱顺利着陆，一个瘦高个的工作人员登记时对老虎感到很惊讶，但他还是放行了我们。显然他将老虎当成了我的仆从，的确，老虎脖颈处的芯片印记十分明显，很容易辨认出他是一件带编号的商品。
我告诉老虎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在这颗星球上找到和飞船匹配的驱动装置，那时就可以修复飞船，连续跃迁至木坦星。这时老虎突然指向了一栋直入天际的雄伟建筑，微微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我看过去，才发现这颗星球上居然有一座高能效的星际跃迁平台。
我告诉老虎这种大型跃迁平台需要权限才可以使用，你现在已经被盯上了，去了就是送死，老虎讪讪地笑了下没有说话。我们走到一间深巷中的飞船修理店，店门口的老板长着一张惨绿的怪脸，他的体型也比人类要小许多，从他脖颈处的翻译器中传来了柔和的孩童声，“您要买点什么？”
尽管地球已经加入了星际联盟，可我却依旧不喜欢和外星人打交道，但如今老虎正被追查。为了谨慎起见，只有来到这种贩卖脏货的二手店才能保证老虎的安全。
店老板检测了我手腕芯片中的星际联盟点数后，将我请进了店内，而老虎却因为是联盟商品的原因被禁止入内，我告诉老虎不用担心，我答应会送他回家。
店内的通道狭长，各种零件被杂乱地摆放在货架上，甚至有些角落还堆着几块白骨。这里的环境让我不禁后悔没去星际连锁店购买，在那里甚至可以喝到免费的咖啡。但想到老虎望向宇宙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在一堆零件中挑选了起来。
很快我就找到了修复一组驱动器的部分零件，当我准备继续翻找时，四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我身前，其中一个正是刚才的店老板，他正拿着一支能量枪瞄准着我。
他们几人正叽里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外星语，这让我不禁想起地球上那句谚语——永远不要进外星人的店，你只是待宰羔羊。
我只从那几个外星人的谈话中听出了“联盟点”这个词，因为“联盟点”这个词拥有联盟中最为规范统一的发音。我现在终于知道那些货架下的白骨是哪里来的了。
但我绝不能死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老虎，更因为在地球的某处，我的儿子吕落还在等着我回去，他不能再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老虎，老虎！”我突然用尽了力气大喊起来，我现在唯一能够求救的人只有老虎了。
“这里的墙壁都做过处理，绝对隔音甚至隔绝一切电磁信号，我劝您还是乖乖交出联盟点。”为首的店老板的翻译器中此时又换成了甜美女声的发音。看来我的运气不好，走进了一家名副其实的黑店。
店老板见我没有一丝觉悟，毫不犹豫地再次瞄准我，显然他对我没有丝毫耐心。我用手臂护住了头部，转过身想朝通道的更深处逃跑。但接着我就听见背后传来一连串杂乱的能量枪发射的沉闷声。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想到了吕落，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从没陪他过一次年。
随后我又听见四声沉闷的声音，像有东西倒在了地上，我睁开眼却看见了老虎还有他手中的能量枪，而他的腹部却有一处焦黑。老虎正向我跑来，而那四个外星人早已被能量枪射中倒在了地上，身体还在抽搐，显然老虎调低了能量枪的功率。
“看来你走进黑店了。”老虎嗡嗡地说，一手提着我飞快向外跑。
“老虎你来的太及时了，你听见我叫你了？”我看向他腹部的一大片焦黑，又问，“老虎，你受伤了？”
老虎没有立刻回答我，很快我们回到了出口，他抬头看着天空说，“我进去找你，是因为我们已经暴露了。”
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见了密布天空的机械警察，它们圆润的身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杀伤力。在我们四周也布满了战警，我还看见了接待我们入境的那个瘦高个工作人员，看来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暴露了。
老虎看了看四周，再次将枪瞄准了我，他忽然对我笑了，即使他微笑的时候脸上依旧像带了一张愤怒的面具，他说，“吕教授，有机会请你代我去木坦星看看吧，放心你不过是人质，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会回到你的家。”
老虎抬头看向天空，作势要朝我开枪，但机械战警的枪比老虎更快，我看见老虎硕大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那张木坦星人的脸仿佛在诉说他的愤怒。
6
“吕教授，我们会安排飞船送您回去，您还能赶上地球的春节。”一名高等级的机械警察告诉我。
在每一艘星际警船上，都有一名不限制其学习能力的智能机器警察担任总指挥，他可以连接飞船控制其余的低智慧战警，这种模式大大提高了它们的效率。
“那老虎，不对，那名木坦星人会怎么处理？”我对眼前悬在半空中的总指挥问道。“我们击晕了他。”总指挥圆润的身体已经飞往别处，但他的声音依旧从飞船最近的发声孔中传来，“他将继续被派往其他星球，为联盟开采资源，直至死亡。”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他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宇宙中，他不过是想回家而已。”我朝着四周的空气大声喊叫，我知道那名总指挥一定能听见。
很快空气里传来了冷漠的电子声，“吕先生，虽然您参与了地球星际警用飞船系统的开发，但您的身份并不能命令我。”接着几名低智慧战警飞了过来，示威性地向我靠拢。
飞船的总指挥并没有限制我的活动，我看见了被关押在透明房间里的老虎，他趴在地上的样子越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他已经醒了，我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总觉得自己愧对老虎，或许是人类曾侵占了他们的家园。
总指挥告诉我，再过半个小时，警船就会通过这颗星球上的大型跃迁平台返回地球，我告诉它我需要和我的家人通话，于是它通过飞船帮我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只过了几秒钟便接通了，我看见了一张可爱的小脸，儿子吕落正将脸凑了过来。
吕落撒娇地问我为什么还没回家，有没有买到年货。我笑着告诉他买了很多，不仅有春联还有他盼望已久的烟花，让他在家乖乖等我。其实我又一次骗了吕落，我本想对他说，今年的春节我回不去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工作，可我没忍心告诉他。
这一次，我决定带老虎回他的家。
我通过飞船提供给我的虚拟界面打开了隐藏程序，正如总指挥所说警用飞船的系统由我们公司参与其中，而我作为其中的技术人员对飞船的系统了如指掌，只需要彻底关闭飞船总指挥的系统就可以救出老虎，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我也不清楚平时胆小谨慎的我为什么会甘心冒险做这些事，但想到刚刚老虎冒生命危险救出了处于危难的我，我也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当最后一个程序启动，船内的光突然闪烁起来，飞船的总指挥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7
我将老虎房间的禁制解除，他还是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但他的嘴角似乎带着笑意。他笑着看向我说，“你不该救我的，我已经活不久了，我被能量枪击中了，器官已经碎掉了。”
他努力翻身，指向了腹部那片焦黑处。我告诉他飞船上有医疗室，只要维持住生命，返回地球，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他会活下去。
但老虎却摆了摆手，他告诉我他们木坦星人拥有漫长的生命，他已经离开木坦星两百年了，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继续生活在一片黑暗里。他说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看星空，他知道木坦星肯定就在其中，所以他逃了出来，他不想死在别的星球上。
老虎虽然没有再说话，但他却在用眼睛祈求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带他走。而我的眼睛不知何时竟也湿润起来了，我忽然很同情老虎。
我朝老虎点点头，含泪走向飞船的主控电脑，修改了飞船的跃迁目的地，通过大型跃迁平台，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可以到达木坦星。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虎，他听后却晕倒了，我连忙控制低端机器人将老虎送进了生命维持装置里。
8
当老虎的生命体征彻底稳定下来时，跃迁也终于结束了。
木坦星的地表和老虎的肤色一样暗黄，这颗星球似乎早已被星际联盟抛弃，也或许是星球上的资源早被开采一空。我叫醒了老虎，我说木坦星已经到了。老虎勉强起身，从舷窗望向飞船下的星球，痴痴地望着，仿佛已经停止思考。
过了很久老虎再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说，“接下来让我驾驶飞船吧。”我自然没有意见，老虎站在控制台，笨拙地操控起来，显然他对飞船的知识都是流亡途中学习的，飞船缓缓驶过木坦星的大陆和残留的海洋，整颗星球看上去死气沉沉。
许久后飞船才开始降落，老虎为我拿来了笨重的防护服，他说这颗星球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生命居住了，可能会有危险。
我问，“那你的家人还在吗？”老虎此时已经带上了头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在，他们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回家。”
舱门打开老虎颤颤巍巍地走下去，在防护服助力系统的辅助下，老虎开始迈步向前，木坦星上刮来的风沙让老虎的背影看上去十分沧桑，他朝着前方大步地走，在风沙中站定了下来。
我艰难地适应着木坦星的重力，花了好几倍的时间才走到老虎身边，老虎突然伸手指向前方说，“我的家人都在那里。”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面罩我看见了前方风沙吹过的地表既然下陷成了弧形。
接着我看见下陷的地表上竟然有成千上万的小山头，一眼望不到边际。
我打开了防护服辅助装置，放大了远处的山头，才看清那些山头并不是岩石块所组成，而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累积在一起的白骨。那些都是和老虎拥有相同血脉的木坦星人，他们的尸骨被掩埋在巨大无边的坑穴中，经过了两百年的风沙侵蚀依旧矗立在这颗饱受摧残的星球上。
“新年快乐。”我的通讯器中突然传来老虎嗡嗡的声音。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地球上的新年已经到来了。我回头去看老虎，发现他的手臂直直地垂了下来，现在我终于知道面对高阶文明的舰队降临时木坦星人的选择了。
他们没有投降，他们选择了去战斗。
这时我的头盔中突然闪烁起红点，上面显示老虎这套防护服里的生命体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我看向老虎，他依旧笔直地伫立在风沙中，在防护服助力辅助装置的帮助下，他可以一直面向着他的家人永不倒下，而他的头盔面罩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我发觉老虎的眼睛已安详地合上了。
我望向远方那无尽的风沙与白骨，眼中已噙满泪水，现在老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母星，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流浪生活了，他可以永远和他的家人们在一起。
“新年快乐。”我轻轻地对老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