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辞职了。
第二天去退了租来的房子,买了票回老家。好在这个时候还没赶上春运。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心里觉得自由又有点失落。
来这座大城市三年了,始终没找到归属感。刚毕业时的那份对未来的向往也在快节奏的生活和吃饭一样平常的加班中消失殆尽。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出了站,就看见我爸骑着他那辆老式三轮来接我。只不过这两年条件好了些就改成了电动的。道路旁边的树上挂了些白霜,溪水也结上了冰。我们很快就从水泥道上驶进了凹凸不平的泥地。我坐在上面好几次感觉要被颠下来。
到了家,我妈招呼我吃饭。她做了最拿手的红烧肉。吃饭间只聊些邻里家常和附近的八卦。我妈从来不跟我聊工作,她说那些妈也不懂,在外面不要委屈自己,累了就回家。
我累了,所以我回家了。
吃过饭,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压抑了好长时间,这一刻我终于觉得松了口气。
“惠子!”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抬头四处寻找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喊我的冬月。
“婶儿好!”冬月也不见外,自己打了招呼进屋搬了张凳子就和我一起坐在外面。
冬月和她的名字一样,是冬天出生的。出生时额头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妈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疼痛,好不容易生下了她。一看,瞬间灰了心,心想这姑娘怎么就能这么丑呢?
后来冬月长大了,那块胎记也跟着她一起长大。占了她脸的四分之一。慢慢慢慢冬月就成了大家眼中的丑姑娘。
可冬月从来不觉得自己丑。这是我最喜欢她的一点。
小学时,小女孩都爱扎头花,尤其是红色的头花。那时候,冬月每天都会扎着红色的头花上学。她还喜欢自己研究辫子的样式,引得不少女孩都来请教冬月。
我们村子不大,各家大人之间都相互认识。小孩子也总是在一起玩闹。有那种青梅竹马的意思。所以大家感情都挺好。
冬月离我家最近,有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就会想到我。得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是第一个要跟我分享。属她跟我感情最好。
乡下人婚都结的早。二十出头便着急忙慌的嫁了人。只一眼,人生就看到头了。但是这种平淡的幸福也是很多女孩一开始就认定的。
冬月也是二十出头恨嫁行列中的一个。只不过因为她那块胎记的原因。等到了二十六也没能把自己嫁出去。
“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冬月说。
“好。”
夜晚,气温骤降。我穿了最厚的那件羽绒服出了门。
这里不像城市,夜生活没那么丰富。连流动夜市也是这几年才有的。
冬月带我来工厂附近的小摊上吃麻辣烫。老板娘很热情,东西看上去也挺干净。我就选了几样爱吃的,又要了瓶汽水。
冬月点完了一份,选了几样又点了一份。叮嘱老板娘第二份多放辣。
我们就坐在小板凳上等。我说:“还有人要来?”
她笑着点点头。
麻辣烫上来的时候,冬月等的人也到了。
那是一个不高很瘦的男人。刚从旁边的工厂出来。冬月让他坐下,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惠子。”又介绍说:“我对象,周宇。”
“你好。”周宇跟我打招呼。
“你好,你好。”我拿起一张餐巾纸擦嘴:“在一起多久了?没听冬月提起过。”
“三个月了。”周宇说。
“什么时候结婚?”我问。
三个月就结婚在别人看来可能太急了一点,但是我深知我们村里的婚俗习惯。
“准备开春结婚。”
“恭喜恭喜!”我举起汽水瓶,“以这个代酒,祝福你俩。”
我们又聊了些闲话家常,聊我们小时候的事,说起他们相爱的事。听着听着我就想喝酒了,听故事总是要配酒的。
这天我和冬月在镇上的婚纱店里试婚纱。婚纱样式不多,也有点老土。冬月却喜欢得很。她一眼就看上了那里最好看的一件,我让她穿上试试。冬月穿好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店里的老板娘又拿出一件白色的假毛披肩给冬月披上。冬月问我好看吗?
我说好看。我是真觉得好看,不是说婚纱好看,是说这个时候的冬月,好看。
忙活了几个月终于开春了,天气还挺凉。
我怕起迟了,设了十个闹钟。第一个闹钟响起时,我就醒了,而且很清醒。我穿好衣服,带上工具往冬月家走去。
冬月早早起来洗了头洗了澡坐在家里等我。我打开化妆包,给冬月化妆。我的技术还不错,那块胎记虽然不能全遮上,倒也遮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帮冬月做了头发。等到一切都弄好了,冬月她妈走了进来,称赞自己姑娘化了妆还真漂亮。
七点半门口放起了两串长鞭炮。周宇就在这鞭炮声中接走了他的新娘子。我看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出嫁了,突然很想哭,也为她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