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款香水闻起来，前调有些木材味，很一般，但往后柠檬夹杂着雪松的味道扑面而来，甜甜湿湿的，像踏入一片松林一样，真是妙呀！”
“这一瓶，有檀木沉稳的香味，要细细地品，但那股子山泉味道，让它的香味一下子提了上来，通透悠远……”
一个踩着红色高跟鞋，穿着青色长裙，打扮时髦的女人，在一家香水店里，拿着一小瓶香水样品在那边闻，她一边闻一边和柜台旁的老板谈论各种香水的味道。
女人的脸上涂了很厚的粉底，她全身打扮得很精致，但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其实年岁没有她表面上那么年轻。
而柜台旁，站着一个年轻的老板，也就二十七八岁。他留着长卷发，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嘴唇上留着一些小胡子，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文艺气息。
男子叫夏江，是这家撒丁香水店的老板，不过，他卖的可不是普通的批量香水，而是受众更窄，只有少数有钱人才能买的起纯手工定制香水。
他是一名调香师，而且是很有灵性的那种顶级调香师。
夏江听完女人的评价笑着说道：“看来，罗女士对香水很有研究，不过一款好的香水总是少不了好的香料和保留剂，这其间是让植物性味道多一点呢，还是动物性味道多一点呢，也很重要……”
夏江自顾自讲了一会儿，突然自嘲道：“我又讲这些了，真是职业病，难怪我在巴黎的前女朋友总说我是三句不离香水，其实你们女人爱喷香水，但肯定不想听香水是怎么制作的吧。”
罗新柔职业性地一笑，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香水，“夏先生讲的很有趣，不过你前女友肯定很爱你，能天天听你讲这些，呵呵，开个玩笑，不过我想把这两瓶香水都打包了是真的。”
罗新柔家世显赫，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顺风顺水，一毕业就能进家族企业当副总，嫁了个丈夫也是一家奢侈品大公司的总裁。
不过她本人不喜欢豪车别墅，只喜欢收藏各种香水，她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放置各种各样的名贵香水，甚至有点收藏癖的感觉了。
夏江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过罗女士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真正的香水？”
“真正的香水？”罗新柔听过不少调香师吹嘘过自己最好的香水，那些高冷骄傲的调香师都认为自己的香水才是最好的，也常常有一些奇怪的论调和配方出来。
但她还没有听说过真正的香水这种说法，难道以前那些香水都是假的不成？
夏江盯着桌子上一个容器里的液体说道：“以前的欧洲人认为身上的污垢能隔绝疾病，所以都不去洗澡，他们认为虱子是上帝的恩赐，连贵族都是如此认为。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四，西班牙的女王伊莎贝拉一世，身上的味道让人隔着老远就能恶心的想吐……”
随着夏江故事的展开，罗新柔渐渐被其所吸引。
2
据说中世纪欧洲最早没有下水道，人们上完厕所就往屋子外面倒屎尿，要是在楼下倒还好，要是在楼上倒，粪从天降，可能就会让路人被秽物泼个满身。
当时整个欧洲就处于这种臭气熏天的状态，尤其是夏天，那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而这时候，巴黎人开始钟情于舶来品的香水，用它来掩盖身上的怪味，把它当做一种时髦品。法国城市格拉斯甚至成为香水之都，发展起了香水贸易，整个法国都陷入一种对香水的狂热。
夏江讲到这，突然插了一句：“有本小说就叫《香水》，男主人公格雷诺耶在这样的氛围下，为了研制出最完美的香水，将处女们杀死，并留住了她们的体香，最终做出了一瓶能让所有人都疯狂的香水来。”
罗新柔尴尬的一笑，她喜欢香水，也看过那部小说的改编电影，觉得男主角是一个偏执疯狂但有才能的人，但如果要她喷含有尸体味道的香水，她肯定受不了，无论那香水多么让人陶醉。
夏江看罗新柔没有说话，就继续说他的故事。
在格拉斯，有一个青年调香师学徒旺斯，与格雷耶诺一样，他也拥有对气味的极高分辨力，能用鼻子分辨出厨房里黄油菜油是不是掺了杂质，能闻出各种花香的区别，甚至能靠气味闻出人身上的疾病。
旺斯经常就想，古希腊祭祀们用香料水驱除尸体臭味，法国人用香水去抵消秽物的臭味，香水就只是掩盖恶臭的遮羞品吗？
他认为所谓的香水其实都是法国人虚伪之下的产物，世人都是恶臭的。当人真正达到肉体的无色无垢时，他本身就是一瓶香水，又何必去喷那些更廉价的香水。
他这种奇怪的想法被当时的人所难以接受，都认为他是在胡言乱语，世间哪有一个没有味道的人？
而且那时候的法国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被人指出来。他们认为旺斯的论调是在讥讽他们不配用香水这种奢侈品，于是愤怒的人们把他打的浑身是伤。
旺斯重伤后在一张羊皮卷在写下了他对香水的所有想法，并把那份羊皮卷交给了他的弟弟保管，只是可惜旺斯因为重伤感染死去后，他那嗜赌如命的弟弟就把这份羊皮卷弄丢了。
夏江讲完这个故事后，罗新柔叹息道：“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呐，可惜了一个天才。”
夏江从一个红色的小木柜里面取出几小瓶香水，瓶子制作很精美，像陶器一样。
他很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说：“一般的香水因为有酒精所以是不能涂抹在人皮肤上的，不过我这个是没有包含酒精的，我给它取名叫旺斯之水，只要涂抹上它，你的身体就会无味无垢，肌肤越来越年轻，那时候世间任何的香水都配不上你的身体了。”
3
罗新柔离开了撒丁香水店，最后还是买了两瓶旺斯之水，她觉得有意思就买了，反正几千美元的价格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她回到大别墅的家，新来半年的老保姆给她开门，看到老保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年纪大的保姆身上总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怎么说，好像皮革夹杂着腐朽枯木的那种味道，很呛鼻。
不过，她也不会再用那些年轻漂亮的保姆了。
她刚要走上二楼，突然掉头拿出一瓶旺斯之水给老保姆说：“这瓶香水能去味，你回头拿去抹一下。”
老保姆接过旺斯之水点了点头，还觉得如获至宝，有钱人身上的东西能是廉价的吗？不过她心里想如果送一个首饰就好了，她一把年纪涂香水有什么用。
罗新柔转身走上楼房，红色高跟鞋敲打在木质的楼梯上，哒哒哒，好像一曲优雅的协奏曲。
晚饭时，罗新柔看到老保姆走过来，她特意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却发现她身上竟然没有味道了！
是没有味道，你去闻空气，可能都会闻到味道，如果空气质量不好，甚至会被呛到；你去闻纯净水，也会闻到扑鼻的清新，细细去想，这世上竟然没有完全没有味道的东西。
而老保姆此时就是没有味道的，但又不是虚无的那种无味，会感觉她是如此的纯粹，世间的东西附加在她身上对她只是一种玷污。
罗新震惊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觉得一个老迈邋遢的保姆是纯净的，真是不可思议，这就是旺斯之水的奇妙吗？
老保姆自己似乎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依旧在一旁忙活着端菜送饭，罗新柔却十分兴奋，她顾不得吃那一桌子的饭菜，急匆匆跑上二楼，拿出了那瓶旺斯之水。
她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均匀地抹到身体的各个地方，抹完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了气味！
虽然没有气味，但是身心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陶醉感，她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很舒服，身上的肌肤像年轻了十岁。
罗新柔猜测保姆可能根本就没有很好地擦拭全身，只是随意地抹了点，所以效果根本没有自己这样的好，自己简直是脱胎换骨！
罗新柔突然想起夏江说的真正的香水，有了一丝明悟，世人都是污秽的，洗涤自身，涂抹上香味，就觉得自己高贵了，其实都是假的。
没想到几百年后，那个叫旺斯的青年所说的“真正的香水”竟然真的被研制出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变得越来越年轻了，肌肤像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陶醉于自己身上的味道和变化。
不过坏处也有，她感觉身边什么都是肮脏的，连她珍藏的一屋子名贵香水的味道都让她觉得十分恶心，仿佛有一滴碰到她身上都是对她肉体的亵渎。
更不用说尘土、飞虫、落叶这些司空见惯的秽物了，有一次一只飞虫落在她手里，她甚至吓得尖叫起来，感觉被无比恐怖的东西触碰了一样。
她甚至不能接受和丈夫同床，不能和陌生人握手，不能忍受食物的味道……
罗新柔知道自己以前是有一些轻微的洁癖和厌食，但绝没有这么严重，在短暂的愉悦之后，她意识到这是因为旺斯香水的原因，它让她无比纯净的同时，也让她无法接受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
罗新柔苦笑道：“世间本来就不会有完美的东西，太过完美的，也不能容于世吧。”
4
罗新柔知道，自己必须去找夏江，她要变回原来的自己。
她是傍晚去找的夏江，路上有昏黄的路灯，两旁的行道树在地上投下黑乎乎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撒丁香水店。
再一次见到夏江的时候，对方正在搬一个黑色的玻璃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从缝隙里挥发出一丝气味，罗新柔感觉那味道很刺鼻，差点呕吐了出来。
她也顾不上询问是什么东西了，反正这些调香师经常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她开门见山道：“夏江，你给我的那瓶旺斯之水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现在我碰什么东西都觉得恶心，东西也吃不下去，你是想害死我吗？”
夏江发现罗新柔，把玻璃瓶放到墙角去，神色难掩慌张，“怎么会？旺斯之水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了，程太太她们几个用完都好好的，你不要担心，等过两天适应了，应该就好了。”
罗新柔愤怒地骂道：“姓夏的，你耍我吗？过两天？我现在就饿得想发疯，你最好马上告诉我怎么办？”
夏江原本布满笑容的脸渐渐阴郁了下来，几缕黑发垂在他的鼻梁上，看不见眼睛，显得很阴森。
“那是你的问题，旺斯之水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不会有问题的！你肯定是自己用了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夏江和罗新柔撕碎了脸皮，两人不欢而散，但夏江还是低估了罗新柔这个女人的疯狂，她报警举报夏江毒杀她，很快就有大批警员连夜包围了撒丁香水店。
警员们最后在幽暗阴冷的地下室找到了夏江，对方从一个黑色的瓶子里面取出一勺液体，正在用蒸馏设备萃取精华。
而当一个年轻的警员打开那个瓶子后，差点没吐出来，那里面泡的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婴儿，毛发稀少，眼睛还没睁开，像一只猴子一样！
夏江看到东西被收缴，还想反抗，结果被警员控制住，他大喊道：“不要！我好不容易要改良出更好的旺斯之水，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在犯罪！”
警员们没有理会他，不过现场除了发现几具被浸泡的不明婴儿尸体，没有发现其它奇怪的东西，都是一些瓶瓶罐罐和调香设施，几乎堆满了整个地下室。
在警局里，冷静下来的夏江主动交代了婴儿们的来历，他直言自己并没有杀人，那些婴儿尸体只是从一个地下黑诊所买来的被流产掉的婴儿，并告诉警员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那家黑诊所调查。
而经过摸底调查，发现夏江确实没有说谎，确实有一家黑诊所长期与夏江进行这种罪恶的买卖，夏江确实违法了，但也只是一个尸体买主。
不过，他贩卖的香水据说引起了顾客的不良反应，甚至威胁到顾客的生命健康。
因为用了江夏以婴儿尸体为配料制作的香水，有一个人正在面临危险，夏江必须对他制作的香水的来历用途有个交代。
面对警员的反复质问，夏江终于坦白了一切。
5
原来他在法国留学时，在一次黑市拍卖中无意中得到了一张据说是中世纪法国时候的羊皮卷，由于上面记录的只是一些关于香水的怪调，所以当时他以很低的价格得到了。
他通过翻译得知了旺斯的故事，虽然在任何历史书上可能都没有这个人，不过夏江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了不起的调香师。
夏江结合旺斯最后的遗言，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要想让人身上没有味道，只有用婴儿作为配料，因为只有婴儿是最纯净的，它们没有记忆，没有污垢，是人一生的开始……
夏江后来花高价买来地下诊所人流掉的婴儿，用来泡制药水，又加入旺斯在羊皮卷上所说的各类材料，终于在无数次的失败后研制出了“旺斯之水”。
警员们在听了夏江的陈述后，都觉得像天方夜谭，历时千年的羊皮卷，神秘的调香师，肉身无味之谜，还有罗新柔身上的怪异的变化，让原本已经揭开一层面纱的事件又重新笼罩了一层更诡异的迷雾。
夏江十分坦白，但始终不承认他的香水是有毒的，“我说了很多遍了，旺斯之水不会有问题的，虽然它主料里有婴儿尸水，但完全没有毒性的，有些人不还吃婴儿汤吗？也不见得有事，而且我也不止卖给姓罗的，还有好几个客户，她们都好好的，你们可以去查……”
警员照着夏江提供的联系方式，去询问其他几位买家，结果确实如夏江所说，那些人都用了所谓的旺斯之水，但都好好的，而且都对香水赞不绝口，说让肌肤年轻了十岁……
这样看来，夏江确实没有撒谎，除非他特地卖给罗新柔一瓶有毒的香水，不然就无法解释了，只不过二人之前并没有什么冲突，夏江没有理由以如此拙劣的手法去害对方才是……
警员们觉得事情最后的突破口还在罗新柔那边，或许她还有什么隐瞒的地方。
6
此时罗新柔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数天没有进食，她的脸颊迅速地消瘦下去。她上网查了人可以多久不吃饭，上面说人是陆地上耐力最好的动物之一，在只饮水的情况下可以活一个月左右，当然也有些人说是十四天左右……
不过那时候应该已经是皮包骨状态了，只是保留着一口气罢了。
面对一个的警员的询问，罗新柔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和夏江是今年初经人介绍认识的，买过他几次香水，对方也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调香师，但在这之前二人绝对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恩怨。
“你再想一想，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也许就隔着两层关系。”警员试探性地问道，希望她能回忆起点什么。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罗新柔此时大脑空空，实在想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警员们只好先离开了。
几天后，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原本被忽略的线索被挖了出来，也让扑朔迷离的案件有了一点眉头。
在查封的那家地下黑诊所繁杂的买卖记录里，发现了一条珍贵的信息，夏江购买的其中的一个死婴的母亲竟然是罗新柔家的前保姆岳珊珊！
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而当警员们再一次见到罗新柔的时候，对方眼窝深陷，身体枯瘦，输着营养液躺在床上，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听到岳珊珊三个字后，罗新柔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一开始她死活不说，后来在警员告知这关乎她的安危下，终于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罗新柔家之前确实有一个保姆叫岳珊珊，年轻漂亮，有几分姿色，但后来突然辞职说是回家照顾病重的父亲。罗新柔也答应了，反正市场上的保姆多的是，有钱请个菲佣也行。
然而，一次无意间罗新柔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回老家，而是住在附近一栋高档住宅区内，挺着个大肚子，出入都有人照顾。
罗新柔直觉觉得有猫腻，就请私家侦探调查，这一调查却发现了原来那孩子是保姆和丈夫鬼混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