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刚点上香不久,皇帝便进了翊坤宫的门。
我向他行了一礼,皇帝将我扶了起来,从苏培盛手里拿过了一个描金的盒子递给了我。
“打开看看可还喜欢”,皇帝道。
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金簪,我识得这只簪子——在王府时,我就看上了这只簪子,也问皇帝要过,但我彼时不知,这只簪子的另一支,皇帝赠给了纯元皇后。
“臣妾惶恐,愧不敢受”,我跪地道。
皇帝再次将我扶了起来,亲手为我戴上了那支簪子,“这簪子,当年你曾向朕求过,朕没答应。现如今……”皇帝顿了顿,“现如今,朕想明白了,让苏培盛又找了出来。”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涩。
“你点的是……欢宜香?”皇帝问道。
“是。”
皇帝走到香炉旁边,“怎么不用朕新赏给你的香?”
“臣妾用了欢宜香十年,闻惯了”,我轻轻吸了吸鼻子,强扯了个笑容。
皇帝低着头站在香炉前沉默了片刻,“也罢,你若喜欢,朕让内务府每月给你送来就是了。”
我向皇帝谢了恩,微微侧了侧身子,擦了眼泪。
一连几日,皇帝都宿在了我这儿。皇后那边愈发沉不住气,甚至还去太后那儿嚼了一通舌根。
太后没理这事儿,反而劝皇后理应大度。
颂芝说太后还向着我,但我知道,太后肯如此说是因为我身后已然没了年家的势力,就算皇帝宠我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者,太后越偏宠我,我在后宫便越招恨。
窗间过马,转眼便到了开春。皇帝提议去放风筝,我欣然应允。
我喜欢放风筝,待字闺中时父兄常给我扎风筝。哥哥扎的风筝总比父亲扎的要好看些,有时候哥哥还会在风筝上画只漂亮的大凤凰。
每每此时,父亲便会训斥哥哥。哥哥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对我说,“咱们年家的女儿谁敢怠慢?就算嫁给未来的太子,那也是要宠冠六宫的,如何用不得凤凰!”
父亲让哥哥说话谨慎些,小心祸从口出。哥哥每次都答应着,但下回给我扎风筝时,还是会画上一只漂亮的大凤凰。
“朕记得,你刚入王府那年的立春,你哥哥就着人送来了一只画着凤凰的风筝”,皇帝说的很慢,像是在回忆。
我不愿再提,轻轻笑了笑,“皇上还记得。”
皇帝大约也看出来我不想再提往事,突然转了话题,“年羹尧最近如何了?”
我与兄长的书信一直是先送去江浙一带给嫂嫂,嫂嫂再派亲信送与哥哥的,皇帝知我与家人有联系,由此一问,大约也是试探。
“嫂嫂曾来信说哥哥又从军了”,我从容答道,“哥哥的近况臣妾也挂念的很,但哥哥从军之前并不曾与嫂嫂说从了那支军,嫂嫂与臣妾也是挂念的很。”
皇帝拍了拍我的手,“朕前日看了岳钟麒的奏表,说你哥哥正在他麾下。”
“哥哥可还安好?是否受伤?”我急切问道。哥哥对家里人向来报喜不报忧,我从不指望从他的家书里跟我抱病喊痛。
皇帝没说话,目光如炬的看着我。
我跪在他面前,“臣妾失言。”
皇帝扶起了我,“你是否觉得朕当初对年羹尧罚的太重?”
我低着头,“臣妾不敢。”
皇帝缄默,似乎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并没有如他所愿,继续往下说。
当日之事,我年氏一族虽有错,却罪不至死。皇帝之所以让哥哥去做城门吏,是知道我兄长心高气傲。皇帝此举,着实是设好了圈套等着哥哥往里钻。
“这半年来,朕总觉得你不似从前了,温柔了、话也少了,也不似原来一般对朕使小性子了”,皇帝道。
“从前是臣妾不懂事”,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从前的骄纵,不过是仗着他纵着我、对我特殊,可是在知道这份特殊里存着算计后,我如何还敢恃宠而骄?
皇帝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说了,朕陪你放风筝。”
这次风筝放的都不尽兴,但我与他都在假装高兴。
自放完了风筝之后,皇帝好一阵子没来翊坤宫。阖宫里都说我得罪了皇帝,但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是,皇帝虽然不来,赏赐却入流水似的进翊坤宫的门。
坦白说,我也猜不透皇帝。我身后已然没了年家的势力,皇帝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心口堵得慌。
皇帝病了,晕在了安嫔的延禧宫。
太后点了皇后、敬妃、惠嫔还有我轮流侍疾,太后还将果郡王请进了宫,名曰侍疾,实则是帮皇帝盯着前朝。
敬妃与惠嫔不愿见我的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但好在这两人不得皇恩,暂时也不敢开罪于我。敬妃寡言、惠嫔总爱瞪我两眼,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倒也无妨。
皇帝这病来的蹊跷,太后让苏培盛彻查。查到最后,我依稀听得“四月十七是莞嫔生辰”。
我冷笑一声,微微仰头轻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了情绪。
从前,我以为皇帝真心爱护的只有纯元皇后一人。后宫里得宠的女人,不过是因为身上有纯元皇后的影子罢了,就连当日余氏得宠不都是因为一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吗?
现如今,我愈发摸不透皇帝的心了。
“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皇帝问道。
我频繁眨了眨眼睛,想掩饰眼角的泪痕,“皇上可算醒了,臣妾伺候您吃药。”
“怎么哭了?”皇帝坐起了身,抬手替我揩掉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