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晾好的药端给他,“臣妾担心皇上。”
皇帝扬了扬嘴角,将整碗的汤药一口干了下去,“有你这份心意在,朕不敢不好。”
我笑了笑,这类甜言蜜语,听听也就罢了。宫里的日子过久了,我如何还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开心好几日?
“皇上,方才果郡王来过,怕是朝中有事。要不要……”
“不急”,皇帝打断了我,“朕病着这几日,梦见了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朕梦见了纯元、梦见了你”,皇帝盯着我看得出神,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像是在回忆,“罢了,朕记不清了,让果郡王来吧。”
我应了声,给皇帝行了个礼,退出了寝殿。
皇帝的病本不是大病,养了几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他多留果郡王在宫里住了几日,不下棋,也没品评字画,想来是朝政上的事。我没多问,只让小厨房每日变着法儿的做些调养的粥送去。
皇帝病愈后便很少来后宫,偶尔踏足也不过是景仁宫与翊坤宫。
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的过。我不求子嗣,也不害人。虽偶有事端,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临近年关,皇后向皇帝进言说我兄长既已投军再为皇上效力,我也理应晋封才是。
皇帝没应允,说我从前行为不端实在不宜位份过高。
此言一出,隔日我便成了阖宫笑柄。
我对此嗤之以鼻。皇后哪里是为我讨封?她不过是在提醒皇上我兄长重回军营,假使一旦有机会,我哥哥还会建功立业,我年氏一族还会功高震主罢了。
不过,没过几日皇帝竟然主动提出让我协理六宫。还没等我想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时,我便听得果郡王外出的消息——原来,还是为着哥哥。
果郡王都亲自去了边疆,想必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万一要打仗,以哥哥的能力与在军中的威望,不知胜过多少尸位素餐的将军。
皇帝宿在我这儿时,几次午夜梦醒我都想问问他,我到底算什么。但寝殿里欢宜香那淡淡的味道已经给了我答案。
不过一月稍多些的功夫,皇帝在我宫里用午膳时,苏培盛来传消息说果郡王坐的船沉了,极有可能抛尸黄河。
皇帝发了火,命人即刻去找,务必活见人、死见尸!
我甚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一次是我的孩子没了时,一次是甄嬛的孩子没了时,再一次便是这次。
他突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一如当年我小产初醒后。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朕对不住老十七,朕不该让他去。”
皇帝将自己闷在我宫里一日一夜,我静静的陪了他一日一夜,直到太后差人前来,皇帝才踏出了翊坤宫的门。
先帝多子,但与皇帝亲近的兄弟却不多,这一点只看当日九子夺嫡有多惨烈便可知晓。在王府时,皇帝与十三爷、十七爷感情敦厚,如果惊闻噩耗伤心难过也是应当的。
只是……我又想起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不知我的孩子去世时,皇帝的悲恸是否也如现在这般。
其实,太医刚对我说我身孕一月有余那夜,虽有皇帝陪伴,但我依旧激动的一夜未眠。我闭着眼睛偷偷的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只可惜我在闺中时就不爱读书,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字眼,绞尽脑汁不过只想到一个“安”字。
安,平安。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苏培盛陪皇帝去了甘露寺。听说这事儿还是惠嫔一手促成的。
这些年,惠嫔不争圣恩,她肯如此费心思必然是为了甄嬛。不过,甄嬛已是废妃,自古没有废妃回朝的先例,惠嫔有心怕是也无力。
皇帝自去过一次甘露寺后,名曰为太后祈福,每月都往那儿跑。实际上,我与后宫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甘露寺里住着谁。
没多久,颂芝在去太医院为我拿药的时候看见了苏培盛亲自找温实初,请他照料凌云峰那位主子的身孕。
“小主可要想想办法啊,莞嫔若是回来了,那……”颂芝没再说下去。
我跌坐在椅子上,“她、她又怀孕了?”
“是,奴婢听得真真的”,颂芝道。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以甄嬛的心智,只要她肯向皇帝低头,回宫是迟早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皇帝来翊坤宫时就同我提到了这件事——
“甄氏在甘露寺修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朕想着将她接回来”,皇帝说的很慢,像是在随时观察着我的表情。
其实,在颂芝告诉我苏培盛让温实初照顾甄嬛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皇上想重迎甄氏妹妹回宫本无不妥,只是……”我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上,“只是,自古没有废妃再回宫的先例,这怕是不合祖制。”
皇帝沉默了片刻,突然转了话题,“你服侍朕也有些日子了,朕想复了你的妃位。”
我差异的看着皇帝,皇帝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甄氏……既是废妃,再册便是。”
原来是为了甄嬛!
“臣妾都听皇上安排”,我机械的回答道。皇帝哪里是想复我的位分,他是想让我点头甄嬛回宫的事儿。
其实,这事儿我点不点头结果都是一样的。
皇帝此话,分明是想让我同甄嬛为善。他实在是担心错了,与其说服我,倒不如去说服太后与皇后。现如今,我哪里还有能力与资本同甄嬛斗呢?
皇帝摸了摸我的发顶,“睡吧,朕累了。”
我应了声,吹灭了房中的蜡烛,与皇帝同塌而眠。
翌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后,又来了我的翊坤宫。大约是为了弥补我,用膳的时候,皇帝主动提及了哥哥的消息。
他告诉我,哥哥如今在岳钟麒将军的麾下,与准葛尔小打小闹的交锋了几次均占了上风。皇帝还说,等准葛尔的事情了了,要给哥哥个官职。
我年氏一族惨遭横祸,哥哥在军队里沉寂了四年。什么官职不官职的,哪有全族老少的安危重要?
想到此,我跪地对皇上道:“皇上准许哥哥在岳钟麒将军麾下已是圣恩,哪里还敢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