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
京城纪家二少爷是个花名在外的人物。
在京城的贵家子弟，漂亮的谁没被纪二少搂过几把腰，揉过几把臀？好在这纪二少长得不赖，花样又多，一张巧口哄得人脸红心跳。
这么些年来，纪二少攒的桃花债不少，偏偏他就是能把对方安置妥帖，不闹事不粘人，默默地喜欢着这个浪荡不羁的公子哥。
记恨纪念的人不少，可多人等着背后看纪二少的笑话，瞧瞧会是哪位神仙能收了这王八犊子。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纪念栽跟头了。
收了这王八的神仙，叫沈然。
纪念第一次见到沈然的时候，是在苏州。
江南水乡，烟雨朦胧，黛瓦白墙，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到河道，溅起一道道涟漪。
七月的苏州正值雨季，梅雨时节雨纷纷，行人出门必带伞。
可惜纪念只惦记着要来拜访沈家老爷子，出门匆忙，忘了这件事。
一向注重外表的纪二少，即使淋雨成了落汤鸡，找不到去沈家的路，也依然要保持帅气。雨水打湿纪念微绻的刘海，他看似潇洒地抬手，把刘海梳向后脑，露出一张刻薄寡情的脸。
纪念记得，刚刚路过的小巷口有家卖伞的，正准备折头去买伞，没想到收获一个意外。
一个俏生生的江南美人。
美人站在巷口，撑着一把油纸伞，只能看清露出的一小截尖尖的下巴，和系着祥云扣的修长脖颈。
他在那站着，脊背挺直，青色的棉布长衫勾出他清瘦的身子。他深深地凝望纪念一眼，狭长的眼睛蕴藏内敛的水光，他什么话都没说，但莫名给纪念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
美人迈步走到纪二少身边，递给他一把伞。
白白净净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金刚结红绳，看颜色有些年头了。
鲜艳的红色衬得美人皮肤皓月似的白。
仅是一截手腕，就看得纪念春心荡漾。等他看清楚那张脸，一池春水掀起波澜。
纪念心里默默给美人打个满分，这人长得真的绝。
“沈家宅院不好找，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岔口往左走，有一树桂花，那里就是了。”
“你到了以后，叫阿婆给你煮一碗姜汤，别生病了。”
借着他的指路，纪念顺利找到沈家宅院，路上纪念脑子里还在回想青年干干净净的声音，清冷又温润，就像那山涧的溪流。
饭桌上纪念免不了和沈家的三姑六婆寒暄一番，纪二少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应付着众人，脑子里却尽是白天见到的美人。
他应该是沈家的人吧，一身青衫还撑着油纸伞，浑身的书卷气，又在这窄巷子里为自己送伞指路。
纪念借着沈爷爷泡茶的间隙，端着杯温水到老爷子身边打听。
“沈爷爷，我今儿在巷子里见到一个人，瘦瘦高高的，打着把油纸伞，看起来像是沈家人。可我今晚没见着他啊。”
沈爷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给出答复。
“那你怕是见到我那乖孙了，沈然，你还记得不？”
沈然？这名挺普通的，我好像没遇到过这号人物。
纪念喝一口温水，摇摇头，示意沈爷爷他并不记得沈然。
老爷子也没再继续说，借口乏了便回房歇息了。
独留纪念一人，抱着温水想着沈然到底是谁。
喝酒喝得有些迷糊的纪二少并没有发觉，有人一直在看他。
沈然偷偷躲在屏风后，透过两扇屏风的间隙悄悄瞧着心心念念的人儿。
这个傻子，醉醺醺的就赖在那儿，今天又淋了雨，待会儿吹吹风，怕是要病了。
沈然有些纠结，手指不自觉的摸上腕上红绳，试图缓解焦虑。
算了，还是把他搬回去，明个生病了不好向纪家交代。
皓月当空，桂花树的影子投在路面，桂花香似有若无地缭绕在空气中。
沈然背着纪念，借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向客房。
皎洁的明月照亮了他们的路，也照亮了沈然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感情。
醉的不省人事的纪念，朦胧中只记得有人背着自己，那人的背瘦削，凸起的骨骼挤得胸口生疼。纪念埋首在沈然脖颈侧。沈然常常打理桂花树，也就染了一身桂花香。纪念鼻尖碰到微凉的皮肤，嗅到清甜的桂花香。
纪念闻着香味，不知不觉中沉沉谁去。
后来纪念回到京城，身边依然环绕着莺莺燕燕。
瞧着烟雾缭绕的包房里一水儿的翘屁嫩男，纪念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总觉着这些男的差了那么点意思。
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沈家庭院里的一汪月光和清雅的桂花香。
和纪念相熟的温阳见纪念一个人坐角落喝酒，心生疑惑。这纪二少身边竟然没人陪，这可是个稀罕事儿。
温阳揽着个腼腆类型的小孩，一屁股坐纪念身边，打趣道：“今个怎么了，咱纪二少跑旮旯里喝闷酒。”
听见身边的动静，纪念也没侧头去看温阳。随手点一支烟，纪念的脸庞掩在烟雾中看不太清。
一支烟的时间，纪念什么话都没说。
温阳来了兴致，摆摆手示意旁边的男孩一边儿去，往纪念那头靠近了些。
“是不是有情况？来跟兄弟说说呗。”
“滚犊子，没情况。”
“那你跑这坐着干啥，去玩儿啊。”
“这批不行，没兴趣。”
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温阳，纪念捞起外套，又点了支烟，跟温阳打个招呼，“走了。”
温阳望着纪念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偏首和怀里的小男孩说，“你信不信，那纪二少这次肯定栽了。”
就像温阳说的那样，纪念不管看见什么样子的人，都会想起当初苏州巷口的那个清清冷冷的青年。纪念深深吸一口烟，脑子里尽是青年挺拔的身姿，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还有那一身的清冷。
纪念身边还是不断更换着精致漂亮的男伴，似乎沈然对他而言就是个江南烟雨中的意外。
可有可无的那种意外。
纪二少究竟栽没栽，只有他自己清楚。
犀牛忘掉草原，水鸟忘掉湖泊，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
我却是忘不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