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起
“累死……我了”罗生看了靠在树下的班长一眼，硬生生把“爹”字给憋了回去，拿起水壶，往嘴里灌了两口，随手递给洛非凡。而平时练完体能都嚷嚷着要喝水的洛非凡今天却有些反常。罗生这才注意到洛非凡眼下一大片乌青，明显是没睡好。
“咋啦老弟，哪里不舒服啊，要不打个报告去医务室看一下。”
“没……就没睡好。”洛非凡接过来水壶囫囵喝了两口，把盖子拧紧丢在背包边上。“这两天儿一直在做梦。”
“啥梦啊，这么邪性，给我们警草折腾成这样，都快枯萎了。”
“去你大爷的警草儿，我顶多算个井盖儿。”洛非凡撇撇嘴。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算什么梦。算春梦吧，边边角角都沾不上，噩梦吧，更沾不上。倒像是非常纪实的梦，就像是梦里的生活都是他正经历着的——梦里的姑娘，也是他认识的人。但是洛非凡一点也不记得见过这个姑娘，而且在梦里，也没有人提到过哪怕一次她的名字。洛非凡拍了拍脑袋，把背包杠了起来，“可去他妈的吧，不就是个梦嘛，五公里越野才是现实”。
……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早，洛非凡开始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梦境，于是乎睡前的新闻和理论学习就都变得非常漫长。好不容易挨到睡觉，洛非凡匆匆洗漱完就爬上了床。沉沉入睡，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梦里。二乘二的双人床，绿色碎花的床单，又田园又可爱，厨房里有人在做饭，香味从半开着的门里偷偷飘过来一点，洛非凡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饿了，他起身，向厨房走去。
果然，还是那个姑娘，头发刚刚能盖住耳朵，稍微有些高，但是特别消瘦，好像一把搂过去也摸不到多少肉的样子。洛非凡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儿，我下贱！”
洛非凡就这样站在女孩后面，静静的看着她把肉排从锅里夹出来放好，把面包切好。他想帮女孩把早餐端去餐桌，一不小心，差点被女孩旁边窝着的大狗绊了一跤。成年的熊版阿拉斯加犬抬头朝他龇了龇牙，被姑娘安抚了下情绪才稳定。
“你倒儿是不吃屎，小儿爷我差点被你绊个狗吃屎。”洛非凡皱了皱鼻子，看向盘子里的早餐，一如既往的……少，差不多够他塞塞牙缝的，女孩写下了一张纸条，示意他现在只能吃一点点，不然醒了就吃不下真的早餐了，体力会跟不上的。
“你是谁，为什么不能说话儿？”洛非凡逮到机会，想要搞清楚答案，女孩摇了摇头，梦醒了。
月亮还摇摇晃晃的挂在树梢上，离起床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洛非凡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枕在手臂上思考梦里的那些事，女孩既然给他纸条示意，证明姑娘也知道那是梦，但是她为什么就什么都不肯说呢？这都21世纪了，在伟大的毛主席的教诲下，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人民的不懈努力下，难道还有妖怪入梦夺取年轻貌美男子精气？那女孩脚边上总窝着只阿拉斯加，该不会是阿拉斯加精吧！
早晨起床，洛非凡一边刷牙一边刮胡子一边欣赏自己白皙的稍微健硕的肌肉，洛非凡被叫警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脸长得很好看，端端正正，一脸正气，身高体重也刚好，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就是一口夹杂着天津味的京腔，让人跟他交流的时候总是出戏，人称“开口跪”。罗生嘴里就总念叨着“这么俊一小伙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2.梦回
洛非凡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梦到的女孩了，他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女孩的存在，每天期待能早点休息，不是想偷懒，而是想去梦里看看女孩。
体能训练休息，隔壁班的一女生突然朝洛非凡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条，走近了看，才知道是一封信。
“哎大兄弟，见到曙光了哈。”
洛非凡抬头，看见女孩手里的那封信，突然有点心虚，“妈的，那不过是个梦罢了，我还真要为了个梦守身如玉啊”洛非凡皱了皱眉，抬头问女孩，“这是给我的吗？”
周围一片起哄声，洛非凡把信封叠起来放进上衣口袋里，皱了皱眉，还是觉得有些心虚。罗生看出来不对劲，凑过去问洛非凡“那不你开学来就追捧的女神嘛兄弟，如今人看上你了，咋感觉你这么不愉快呢？”
“老罗，我有点心虚。”
“虚啥玩意儿。”
“我好像……喜欢上我梦里的那个女孩了……”
“啥玩意儿？”罗生吓了一跳，洛非凡表示理解，毕竟所有人听到了，应该都会吓一跳。
“兄弟这21世纪了哈，咱这武警大院，你别跟我整这封建迷信啊，要受处分的！再说了就你目前这情况，要真是封建迷信，也是被小妖精迷了眼，你就是那宁采臣，宁采臣知不知道，人等着吸你精气呢！”
洛非凡瘪了瘪嘴，拍了拍屁股去集合。解散的时候他拦住了刚才的女孩，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把信还给了她。女孩拿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哎你别哭，我不是觉得你不好，你看你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是吧，咋看上我了嘛。”
“就是看上了啊。”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洛非凡，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梨花带雨，还是女神，洛非凡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突然间就想起了脑海里女孩的齐耳短发，还有那床绿色田园风的碎花被套，突然间那种心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洛非凡叹了口气“可是我也看上别人了啊，吃了那么多顿饭了，名字都没要到。”
洛非凡醒来，还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床上，不同的是，这次是深夜，梦里女孩刚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的吊带蕾丝睡衣，在床边的椅子上吹头发。洛非凡就这样看着她，等她吹完头发，掀开被子爬上床，团在他的怀里。这是他们“梦里同居”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同床共枕，洛非凡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甚至感觉有些心安，原来女孩就算那么瘦，抱起来也还是软软的。
深更半夜，温香软玉入怀，洛非凡激动的要死，毕竟20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抱着姑娘睡觉。女孩从被窝里抬起头看着洛非凡，那双眼睛没有隔壁班班花的大，但是却极深，像是一下子就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今儿隔壁班班花儿跟我表白了嗷”洛非凡摸着女孩柔软的短发，小声的说，女孩盯着他的脸，聚精会神的听着。“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好像爱上你了”洛非凡顿了顿，“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可我不能一直在梦里。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明天我睁开眼睛你就没了，说不定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说到这，洛非凡有些烦躁，他害怕这些变成现实，他怕他好不容易动了心的姑娘就这么刷一下没了，灰都找不到。
女孩仿佛也感觉到洛非凡的难过，团起身子又往洛非凡怀里蹭了蹭，洛非凡安慰的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女孩抬起头，吧唧亲了洛非凡一口。
感觉像是一股电流直达心脏，酥酥麻麻的，洛非凡脑子有些当机，直到女孩子再亲上来。洛非凡反手把女孩压住。“你疯掉了吧”洛非凡有些生气。女孩摇摇头，试图再次亲过去。洛非凡笑了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孩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
女孩点了点头
“你知道后果”
女孩点了点头。
“去他妈的精气吧。”
集合哨响起来的时候，洛非凡从暧昧旖旎的梦中惊醒，有点不舍。洛非凡从床头拿下衣服正准备套上，忽然愣了愣。掀开被子一看，果然一片狼藉。
3.梦灭
洛非凡插着腰走在罗生前面，令罗生有点诧异。这龟小子从来没这么嚣张过啊。罗生凑过去戳了戳洛非凡的肩膀“老弟，有啥事嘛这么开心。”洛非凡看了看罗生，一脸坏笑。“我把我梦里的姑娘给睡了，还精神倍儿棒，我姑娘才不是妖精。”
罗生撇撇嘴“你丫的不就做了个春梦，有啥好骄傲的，到底还是个雏儿。。。。”洛非凡一拳打过去，罗生不说话了，捂着吃痛的鼻梁骂骂咧咧。洛非凡是看起来瘦了点，但是这手劲儿却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大，别人没事可不惹这大爷，他也不轻易去招惹别人，可偏偏今天罗生哪壶不开提哪壶，挨了个大馒头吃。
“你小子下手也太重了吧！”
“快点儿快点儿的，马上午休咯，我要去见我家姑娘。”
路上的行人听言，纷纷侧目，胆子大一点的凑过来问洛非凡“凡哥，是不是有啥新片子啊。”
“滚。”
“好嘞。”
但是午休的时候，洛非凡却没见到女孩，他只是平平常常的睡了一觉，就像没遇到女孩之前那样，但是他的心里却无比的慌乱，说不定昨天说的那段令人扫兴的话就要成真，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女孩了。“不就是个梦嘛”
可是梦里却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孩，虽然他也拿不准他们的未来，虽然他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洛非凡抓着漏出头皮的短发，好不容易挨到熄灯，却怎么也睡不着，跟战友要了两片有嗜睡副作用的感冒药，囫囵脱吞了下去，才堪堪入睡。
梦里醒来的地方还是那张床，绿色的碎花床单上却有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洛非凡捻起来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才发现是血。那么大一片凝结的血，弄得卧室就像分尸现场一样。洛非凡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就好像要站不住了一样。这时梳妆台上的一部手机响了起来，洛非凡接通了视频电话。对面，女孩躺在病床上，周围是她的家人。那是洛非凡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没有热络，没有寒暄，一片冰冷。
女孩的脸上都是紫色的瘢痕，却一点也没有肿起的痕迹，尽管她努力遮挡，但是洛非凡看的还是清清楚楚，不光脸上有紫色的瘢痕，嘴角和鼻周依稀看得见干涸不久的血迹。
“我这个样子太丑了”女孩说，这是洛非凡第一次听到女孩说话，女孩的声音很清冽，很好听，但是她一张嘴，血就从嘴角流出来。
“阿洛，我好想你啊，可是我可能要见不到你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最想做的事还是去找你，想见到你，拥抱你，亲吻你。
可是我没办法了，对不起阿洛，我现在特别想见到你，但是如果我真的睡着啦，醒不过来啦，我就不去找你了，以后再也不去了。
你会害怕的。”
女孩每一次张嘴，鲜血就从嘴里涌出来。
“止血啊止血啊，你不是在医院呢吗？医生呢？你先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就过去。”
女孩摇摇头，“阿洛，你不要过来了，就让我这样最后再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不行！”
“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是紫癜，我的血小板已经少到几乎不能起任何作用了，现在每个内脏都在大出血，但是我一点都不疼，真的，就是好累。”女孩从一句一顿，到一词一顿，最后一字一顿，瞳孔开始没办法聚焦，她说她看不见了，但是她还是想再看看。
看看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看看阳台上的花，看看绿色的碎花床单，看看因为装修比例问题经常能碰到头的抽油烟机，看看我们一起放在客厅的酒……
女孩就这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样爱漂亮的女孩，最后的最后，半边脸都浸在枕头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里。
洛非凡突然跟发了疯的狮子一样，他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瘫坐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笙歌……笙歌……笙歌！”
洛非凡从梦中惊醒，和他一起惊醒的，还有在西北上铺睡觉的罗生。
“兄弟你叫我啊？”罗生一脸懵逼，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洛非凡不太对劲，他抱着自己，剧烈的发抖。罗生走过去想要摸一下他的脉搏，却摸到了一手冷汗。
“非凡？你怎么了？”罗生吧洛非凡从床上拽下来“送我去医院”洛非凡抓住罗生的胳膊“求求你，带我去医院。”
“小林，你去打报告，我带非凡去医院！”
“体温低，血糖低，血压低，心跳却快的不正常，怀疑心肌缺血，心电图和脑部CT准备。”
“医生，紫癜有救吗”洛非凡躺在担架上，突然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
“还是要看情况，不过你这种情况不是紫癜，放心。”
“如果已经到了内脏大出血的时候了呢，瘢痕满脸都是。”
“这谁告诉你的？……一般的医院这种情况下基本就不能治了，只能转去有权威血液科的医院。这种情况，好了能撑个一两年，要是大脑也跟着出血，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
洛非凡终于动了一下眼球，看了看医生，看了看老罗。
“老罗，她死了，我看着她死的。”
4.梦醒
退伍以后，洛非凡成了民警，可能最近治安太好了吧，说是民警，洛非凡感觉自己跟养老院保安有的一拼，什么小猫小狗跑了啊，半路车坏了啊，就算是大案件。洛非凡感觉自己当这一年警察办过的最大案子好像就是小区边上老李头忘记接孙子放学以为孙子被人拐跑了，来派出所报的警。
洛非凡在马路牙子上磕了磕刚才帮张阿姨找猫的时候鞋底沾上的泥，一抬头，看见一女的被一条大狗拽着往前飘，对，是飘，脚占不到地那种。
“喂小姑娘！这是红灯！你不能闯红灯！喂小姑娘？”那条大狗听见洛非凡的叫喊，突然方向一转，向洛非凡冲了过来。
“对不住对不住警察叔叔！定家之前很乖的，他今天怕是疯球了才会酱紫！”
洛非凡低头看了看大狗，是一一条熊版的阿拉斯加犬，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洛非凡突然有点害怕的抬起头去看姑娘的脸，齐耳的短发变得有些长了。
“啊原来不是大叔啊，是警察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
“您好，我叫蒋笙歌”
番外——很久之前
洛非凡靠在床上打游戏，一边骂骂咧咧队友不顶用，只知道抢人头不守塔，中年警草（井盖儿）的玻璃心跟排位赛的段位星星一起碎了一地。
蒋笙歌看见自家先生脸皮都快拉到地板上去了，合上笔记本，钻进洛非凡的怀里，把他的手机扣了过去。
“老公～”蒋笙歌在洛非凡怀里蹭了蹭。
“怎么啦。”这么多年过去了，蒋笙歌也已经长发及腰。洛非凡还是看不腻她这张脸，只觉得越来越喜欢。
“我们每个人说一个秘密好不好。”蒋笙歌轻轻的说，眼神里透出狡黠。
“我哪有你不知道的秘密。”洛非凡无奈，自家老婆侦查能力比他这个武警大院儿出身的人还厉害，私房钱缝内裤里都能被发现，自己哪里还敢有什么秘密。再说守着这个牡丹园，门外的花花草草都跟烂菜叶子似的，他也不愿意多看两眼。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认识老公了。”
洛非凡愣了愣。
“我们是一个高中部的同学，不过那时候我太不起眼了，学习不起眼，长相不起眼，而且因为身体原因经常不在学校。”
蒋笙歌第一次见到洛非凡是一五年的夏天，彼时蒋笙歌刚刚从医院出来，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让她穿短袖出门，她挑了一条最喜欢的小裙子，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她的血小板实在是太少了，磕一下碰一下都是病，她做梦都想和正常人一样。
那时候的小姑娘嘛，刚刚从中二病迈出门，每天捧着小说画本期待有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过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尤其是像蒋笙歌这种睁开眼睛就是白花花的医院病房，闭上眼睛做了梦还是病房的小姑娘。那天她穿着碎花的小裙子走进教室，碰巧洛非凡和罗生也走进来，和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