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店打烊了,客官请回吧”
孟婆莲步微移,款款走到我身边“今儿个时间到了,客官,不如明天再来。”
我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仔细端详片刻,而后问“孟姑娘,你这黄泉店开了多久了?”
孟婆掩唇轻笑,“奴家可当不起这一声姑娘。”孟婆转身看向窗外“这黄泉店开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奈何桥外,是漫天的黄沙。
我并不理她,仍然保持着这个称呼,“孟姑娘,我听地府中人说,你是最能看得清世事的人,也是最明白情爱的的人,所以,我今天不走,是有一事想要请教。”我起身,向孟婆拱手鞠躬。
孟婆也是个热心的人,知道我求助无人,便转过身来,带有一丝好奇的问“不知,客官想请教何事呢?”孟婆缓缓移步到我身边“客官可知,在我这儿请教问题的人,都是要同等的事物来换的。”
我保持着鞠躬姿势,恭敬到“不管什么,只要姑娘要,我一定尽力给到,哪怕是我这条命,姑娘想要,我也可以给了姑娘。”我抬起头,眼神坚定。
“哈哈哈,客官言重了,小女子不会要了你的这条命的”孟婆轻笑,眼睛却在上下打量我,仿佛要在我身上看出她想要什么似的。我被孟婆盯得有些许的不自在,脸不自觉的红了红,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孟婆却瞬间挪到了我身后,将头放在我的肩上,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吹气,我屏住呼吸,一时间僵在了那里。孟婆趴在我耳边,嘴唇要贴不贴的,在我的耳廓上缓缓吹气“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奴家一人在这黄泉孤独良久,不如今晚,公子陪陪奴家。”孟婆声音娇媚,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
我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在听到孟婆的最后一句话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耳根通红道“不行,我,不行。”
“没想到啊,这么血气方刚的公子,竟然不行。”孟婆调笑说。
“不是,不是那种不行,不是,我行,也不是,我不能这样……”我紧张的语无伦次,连脖子都通红,我的脸发着烧,紧张的解释。
一直调笑的孟婆看我这样,也不再逗我,而是冲我挥挥手,“好了,不闹你了,过来坐吧。”
我偷偷看了看孟婆,看她神色坦荡,便不再躲避,坐在了她对面。
“不知这位小公子,要问我这么一个黄泉之人什么呢?”孟婆单手虚撑着下巴,问道。
我缓了缓心神,调整好心绪,抬头看向孟婆“孟姑娘,可否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孟婆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我便不再拘束,说了下去。
2、
我是阎罗殿前的一个小小的鬼差,每天的任务是去人间把逝去的人带回阴间,于你处喝下孟婆汤后传世投胎。
因着是阴间的鬼差,所以对太阳等阳气旺盛的东西也少了些许惧怕,便也由着性子,在人间玩耍了几天。按道理来说,我是阴间的鬼差,人应该是看不见我的。
就是那天,我在人间集市上玩耍,想要吃那红红的糖葫芦,听曾经是人的鬼差兄弟们说,那糖葫芦甚是好吃,酸酸甜甜,回味悠长,我便一直想尝试。奈何我是个鬼,吃不着阳间的吃食,便只能在一旁看着。我并不记得我是否吃过那个糖葫芦,但是我看到它,我总是感觉,我好像曾经真的吃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我就站在糖葫芦旁边,一直看着。就在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拿一根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了他。
那人什么也没干,我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愣住了。那人好像看得见我,冲我莞尔一笑,就那一笑,我觉得我好想听到了凡人常说的心跳的感觉。可是我是个鬼啊,我是没有心的,但是那心跳的感觉真的很强烈,我抬起手,摸向了凡人所说的心脏的地方,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抬起头,看向我面前的这个人。这是个男子,眉目如画,面如冠玉,皎皎似日月星辰,眼中含三千星光。我就那样看着他。以前我总觉着我心中有一个缺口,可自从我遇到他,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满满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那人比我稍高一点,他抬起手臂,越过我,拿起我刚刚想拿的糖葫芦,给了店家钱之后,便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那人走到一个巷子里,停住。我也停住乖乖站在他身后。
他转身,拿出手中的糖葫芦,冲我摇了摇,示意我过去。我看着他,问“你能看得见我?”他轻轻点头。
我走过去,他把糖葫芦递给我,我摇了摇头“我吃不了阳间的东西。”
他却不听,把糖葫芦递到我嘴边,说“你试一下。”我虽然仍然怀疑,但是看到他坚定又期盼的眼神,还是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口中漫溢开来的味道让我震惊,我抬头惊讶的看着他,伸手在他手中接过了糖葫芦。结果那糖葫芦在我的手中,确是一点滋味也没有。
我手中拿着糖葫芦,觉得有些尴尬,就把糖葫芦还给他。
他看着手中的糖葫芦,轻笑道“不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我拿着不行。”
他笑了,把糖葫芦举到我嘴边,“再吃点儿。”
我虽然觉得,毕竟第一次见面,不应该吃人家东西,但是,我看着他,就是没由来的相信他,便乖乖张嘴,吃了他手中的糖葫芦。
等我终于吃完之后,他从自己的袖兜中拿出一块手帕,为我轻轻擦了擦嘴角。我看着微微低头的他,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酸涩感。
待他擦完,我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没有底气的问道“你是谁,谁啊?”
那人慢悠悠地将手帕叠好,抬起头来,含笑冲我说“我是你的夫君啊!”
3、
我在他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如遭雷击,我看着他说到,“我,我,我,我是只鬼,你是人吧?”
他略显无奈,“我现在是个人,没有错。”
“我是鬼,人和鬼是不能在一起的,你一定是在逗我。”我猛地摇头,“这一定不可能。”
“哦~不可能吗?”他的眼神慢慢沉下去。
我正沉浸在多了个夫君的震惊中,突然嘴唇上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我回归神了,看到了在我眼前他放大的脸,“他亲我了,他亲我了,我被一个人给亲了?”我呆呆地想着,连反抗都忘记了,甚至还不适时宜的想,“这人的嘴唇怎么这么凉,比我一个鬼的嘴唇都凉。”
那人睁开双眼,看着眼睛睁大,满脸震惊的我,慢慢把嘴巴放开,移到我的耳朵边上,哑着声音说:“把眼睛闭上,乖”。
然后又一次亲了上来,并且用手压住我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我不知为何,乖乖听话,闭上了眼睛,我感受着他的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我早已经吻过很多遍了一样。
他的这个吻,带着一丝霸道,更多的是温柔与思念。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有一丝喘息,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中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染着一丝情欲。
他把我抱入怀中,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还不可能吗?”他问,嗓音虽有些沙哑,但却带着说不出的性感。
“可是,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我靠在他怀里,问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忘记了这些。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回来。”他抱着我,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4、
“还真看不出来啊,小公子,你还挺有魅力的,你遇到的这位公子是谁,公子的老相好?公子,喜欢男人?”孟婆媚眼如丝,手轻轻撑在下巴上,眼也不眨的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瞪了孟婆一眼。
孟婆有些无奈的轻笑,“好了,我不乱插嘴了,公子,你继续说。”
我回过头,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那天之后,他带我去了他的家,一个十分朴素却又十分美丽的家。他家住在一个绿树如荫的山上,一间小木屋,门前一一个盛水的井。离家不远,就有一条小溪。那条小溪特别清澈,初升的太阳的光打在上面,亮闪闪的。我和他坐在小溪前面,我说,小溪像星星,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
他大概受不了我这么文艺,就跑回家,拿出两个鱼篓,抓起坐在溪边的我,笑容干净又明朗。他笑道“我带你去抓鱼。”我抓住他,“等一下。”
我拿出刚刚编好的指环,戴在他的手上,他眼也不眨的看着那枚指环,冲我嘿嘿一笑“夫君,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我佯怒,轻拍他肩膀“快带我去抓鱼!”
他是个抓鱼的高手,不出几下,鱼篓便满满的。他笑着拿起他的鱼篓给我看,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好看。不对,不是显得,是他本来就很好看。他没心没肺的,指着我一个鱼都没有的鱼篓,哈哈大笑。
我佯怒,伸手拿过他的鱼篓,并且把自己的鱼篓塞给他,并且颠三倒四的说“这些鱼是我抓的,在我手里,就是我抓的。”
他不服,笑着来抢,可我是鬼啊,怎么可能让他抢到,便飘到半空,冲他吐舌头。吐到一半我突然想到自己的舌头是长得吓人的,吓到他怎么办,便赶忙收回来。可谁知道,这人的弹跳能力惊人,就那么伸手一跳,便把我从半空中拉了下来。
他在拉我下来的那一刻,伸出双手接住了我,可那可怜的小渔篓却没有人管,我一个手拿不稳,便掉了下去,刚刚抓到的鱼都跑了。
我在他的怀里,呆呆的看着他,他慢慢把我放下,说“我教你抓鱼吧!”
那天我们他握着我的手,我们在小溪边,从烈日当空到日头西斜,谁也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那天晚上他睡熟了,我在一旁显得无聊,鬼虽然也是要休息的,但是架不住我是一只少觉鬼。我看着他睡着后更显温柔的脸,他的睫毛好长啊,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顶好看的鬼,他却比我生的更好看,睫毛比我还长,而且粒粒分明。我有些不服,想拽一根他的睫毛下来好好研究,刚伸出手,便被他捉住。他攥着我的手,轻轻说“铭儿,乖,别闹。”
他说出那句话来的一瞬间,我如遭雷击,有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的头开始针刺一样的疼,我蜷缩起身体,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咽。
他在我感受到疼的那一刻醒来,看到我痛苦的模样慌乱不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慌张的他,他抱着我,轻轻安慰我,“好了,铭儿,马上就不痛了。”
我看到了什么?
兵临城下的城池,少年天子的绝望,殊死抵抗的将军,心如死灰的百姓,慌忙逃窜的官员。
我有些颤抖,我能看的见这些东西,好熟悉。
我看见少年天子走下王位,摘下头上的冕冠,换上战袍,拿起殿旁的天子剑,一步一步走出皇城,站在了将军身旁。
“陛下,你出来干什么,快走。”将军满脸血污,一脚踢开冲上来的帝国士兵,靠到少年天子背后,低声对他说,“陛下,您快走,您活着,国就还在。”
少年天子轻笑,“这国不单单是我的国,是全体国民的国。我身为这个国家的王,本就有责任保护全体国民,今天,我若是连这皇城都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皇帝。”少年天子和将军背靠背,在城外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已战斗了半个月的将军终于撑不住了,倒在了阵前。
我看见少年天子慌忙下马,冲到阵前,抱住了从马上摔下来的将军。将军满身是血,看着少年天子,眼神中满是温柔。少年天子抱着将军,眼泪无声落下,他声音颤抖“蓝玉,蓝玉,不要,别死,别死,我还没娶你呢,我还没向天下宣布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皇后呢。”
因失血过多,将军早已没了力气,却还是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的脸。听到少年天子的话,将军笑了,鲜血在将军这一笑的同时,从嘴角溢出来。少年天子抓住将军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能听到…听到这句话,臣死而无憾了,但是,”一滴泪从将军的眼角流出“铭儿,对不起,这一世我…护不住你了,我也护不住…这国了,下辈子,我一定…一直…护着你。”
话音未落,将军举起来的手便重重锤了下去。这个国家没了保家卫国的将军,只剩下了一个尚且年幼的少年天子。一个少年天子有什么样的本领呢?
他带领剩下的士兵,和超越己方三倍数量的敌军杀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的少年天子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浑身浴血,满身血污。可英勇终究抵不过数量庞大的敌军。这国,还是灭了。
少年天子被敌军活捉,关入天牢。
被关入天牢的少年天子,受尽折磨,在天牢中被折腾的没了人样,却还是没有说出玉玺的所在。直到敌军在少年天子的房中搜出了一幅画像,那画像上,栩栩如生笑着的人,正是早已战死的将军。
敌方审问的人,在少年天子面前,将那副画像,狠狠踩在脚下,而后把画像放在少年天子面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烧掉。
少年天子看着燃烧殆尽的画像,痛苦的吼叫,那声音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的低吼,少年天子疯了,他看着烧尽的画像,渐渐平静下来。审讯者看着死寂的少年天子,觉得无趣,骂了一声晦气,拂袖离开了。
少年天子颤抖着捧起画像烧尽后的灰烬,眼泪无声落下,眼中是滔天恨意。少年天子转头,看到了墙壁,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灰烬,冲着墙壁,撞了上去。
血一点点向外流,少年天子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模糊,眼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浓,心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化为厉鬼,让你们不得好死。”
少年天子的眼睛闭上了。
前任君王死了,现任君王自是高兴,宫殿中一片歌舞升平,丝竹淫舞。众大臣正在欢歌相庆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他们惊恐的看向宫外,一人带着一身的黑气提步走来,那是刚刚自杀的少年天子。
少年天子杀了皇宫中所有的人,新入住进来的南国皇室一个不留。少年天子,从天子,变成了恶鬼。
5、
恶鬼早已失去意识,只知道杀戮,少年天子屠了整个皇宫的人,整个皇宫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流血漂橹。皇宫中人死状凄惨,皆被开膛破肚,那已成恶鬼的少年天子,立于皇宫上空,双手连结成印,将城中所有已死之人的魂魄吞吃入腹。
而后,已成恶鬼的少年天子,用一把鬼火,烧了整个皇宫。据传,大火连烧三天而不灭,在大火中走出的黑衣人,状似鬼魅,看不清面孔。
这恶鬼一夜连杀上百人,震惊地府。地府紧急出动上百鬼差,将其捉拿回地府,押往十八层炼狱,挫骨扬灰,受尽酷刑,而后魂飞魄散。
少年天子被绑在地柱上,眼珠通红,青筋暴起,失了意识,只知杀意。阎王下令,立刻行刑。
在即将行刑的那一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挡住了所有刑法,来人身披铠甲,一把青光剑陪在腰间。“等等”来人说道。
阎王看到来人,连忙下了王座,“鬼王,您怎么来啦。”
来人并不理会阎王,而是转身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少年天子道:“铭儿,我来护你。”
早已失去意识的少年天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嘶吼,眼中红光渐暗,他微微倾斜脖颈,想要看清面前的人,他呆呆道“蓝玉,蓝玉”说着,竟哭了起来,鬼是无泪的,真要哭出来,流的,便是血了。
来人缓步走上地柱,抬手抹去少年天子脸上的泪,“是我,铭儿,我来了。”蓝玉声音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