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没有特别的时光

作者:云过暖阳 时间:2020-04-18 14:03:21 分类: 世情 知识问答

这一年,没有特别的时光

这一年,我被分配到安宁乡教学,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走远路,老校长在村口迎我,干枯的双手紧握住我的手,我当时还嫌脏,赶快把手抽了回来。

跟在老校长身后的是一个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后来我知道她叫杨小花,她是班上看起来干净清秀的学生,字很好看,一直帮着老校长教低年级的同学,她很聪明,后来,却因一场厄运与她所期盼的高考擦肩而过。

我住的宿舍跟学校隔着一条小河,经常有孩子在小河旁嬉戏打闹,班上一共三十九个同学,杨小花算是最大的一个,听说她原先还有个哥哥,哥哥死了,学费不能退,她母亲就让小花顶替哥哥继续学业。

除了小花,另外还有五个女学生,都在七八岁不等。

小花在我的身后默默的跟着,帮我把被褥铺在潮湿的床板上,她头顶上扎着的红色头绳我至今都没能忘记,那仿佛代表着一个花季少女最羞怯的时代。

白布碎花衬衫和蓝布裤子,淡淡的肥皂水味,她的脸上比同龄人多了耐人寻味的表情,那时我还是处于风华时期的大学毕业生,乡里的人叫我一声:陈老师。我沾沾自喜于这样的称呼,一度时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直到后来,我才体会到深深的无力和羞愧。

有些人本就生存在沼泽,如果你去拖拽,就连你自己也会越陷越深,也许你抱着放任的侥幸心态,他还能存活的久一些。就像小花的哥哥和父亲,他们双双跌入乡里的一片沼泽地,一个拉一个,谁也没能上来。

这一年,是恢复高考的第四年,我自负读着《我微笑着走向生活》,知道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缅怀着查海生的死亡,就能将“新思想”带进这个幼小的闭塞山村,就能改变一些人,让他们可以变成跟我一样的青年。

我十二岁学会了抽烟,有次老娘给我洗衣服发现烟叶,边洗边哭。我那时躲在屋外不敢进门,心想进门要怎样自圆其说。直到我去上学的前一天,老爹往我手里塞进一根老炮台,嘟囔着:儿大了。

记忆中的老爹老娘还年轻,他们的头上没有白发,这也许是家族遗传,爷爷走的时候满头也找不见一根银丝。来之前我匆忙回家吃了顿饺子,老娘帮我收拾行囊,叠的板板正正的衣物和被褥早就已经被我拉乱,我回去的时候一定也不能恢复原样。临走前老娘只说了句:吃饱穿暖,到了就寄信。

这话我记得清楚,还有老娘的泪眼婆娑和眼角的两行纹路,娘是美人胚子,直到现在,与同样年纪的长者相比,依旧保持着一种老教授般的优雅气质,但是她在嫁给爹前不认识太多字,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刘南下。

第一夜我辗转反侧,心想着明天一早就起床给老娘寄信。

这也是第一个冬天,我住在老校长安排的教工宿舍,这是条件最好的一间了,只是热水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打到,我每天都要绕过那片沼泽地,联想到小花经过此地哀伤的小模样,不由地叹一口粗气,再小心翼翼的端着热水往回走。

从我的屋内传出的《甜蜜蜜》,也是那时的一片别样风景。这个甜腻悠扬的女声,陪伴着我在安宁乡寂寞百无聊赖的年份。

老校长退休后,我兼任校长。我被这个年过七旬,留着白色长胡须的弓腰老头的烟斗轻轻的敲过两下,作为这所学校简陋的交接仪式。

那时“责任”的担子仿佛也从天而降。但并未全然落在我的身上,除了我,还有老白,他比我年长十多岁,我同他总保持着距离,担心他那指甲缝里的污垢会把我刚洗白的衬衫弄脏。还有他的“大油头”,好像是一片油菜地,不时还有白花儿飘落的到处都是。

班上还有一个特殊的学生:乡长的傻儿子。

他比小花还大两岁,个子高,力气大,四肢健全,总拿石块儿扔我或是冲我傻笑,我也总被几个孩子拉走:陈老师,钢子是个傻子,不要理他。

老白主要负责照看钢子,当他站起来捣乱别的学生的时候能及时制止,但是没有哪次是太成功的,有一次他站起来撕了小花的语文课本。

我陪她粘到天黑,我要把我自己的给她,她不肯要。

熬浆糊就用了良久,她接过我搅拌浆糊的大铁勺,烛光烧红了她的半面脸颊,这一年,关锦鹏的电影《阮玲玉》上映过不久,那时我还在上海读书,那是我跟我的女友小玲看过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最后一部。

那天,我们都默默的看电影,张曼玉和阮玲玉,张达民和梁家辉的交替半纪录模式,增添了影片沉闷的气氛,随着阮玲玉在默剧中流下母亲的眼泪,我和小玲好像也历经着一种特有的告别决心。出了电影院,我们就天各一方,谁也没有再给对方寄信,也没刻意打听对方的消息。在那个极限于亲吻的年代,一切都能戛然而止似的。

又是十六岁,少爷张达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我没有问,因为她一定不知道阮玲玉,并也不想将那个生命虽美却也苦的少女再同她紧靠在一起,所以这个念头也只好打消在那一刻。

杨小花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连作为学生向老师请教的问题也没能问出,我想,她可能一直想开口问,因为她一直将她的下嘴唇咬了又咬。

为了缓解尴尬,我从绿色帆布包里拿出一本海子的集,她跪在凳子上,一只胳膊撑在破旧的木桌,另一只手还在搅拌用来黏贴书本的浆糊。

我无法躲避小花较为年幼的忧色,她的眼睛像是从来都睁不大似的,眼帘也很少抬起,在翻书的同时,还时不时的朝她另一边发暗的脸看着,以为她不会发觉。

屋外的大狼汪汪的吠,却帮了我一把。

我清了清嗓子:给你读读吧。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我更像一个孩子,在黑暗中摸索,想拽住属于自己的德令哈,哪怕是一角。读完《日记》,我无助的抬头看了看小花,渴求她能够听得懂,但我终究没能将最后一句读出:怎么样?喜欢吗?我抄下来给你?

嗯,陈老师,这是你写的吗?小花依旧没有抬头,浆糊味儿飘散于整个教室:就快好了。她边说。

是海子的诗,可能不适合你读。我心想是否该给她念点别的,比如王蒙,比如老舍。

借我看看吧,我挺喜欢。

我略微兴奋的合上诗集递给小花,她放下大铁勺接过来抱在怀里,如获至宝一般。

女孩儿的悲伤气质绝无法强装出来,更不是三两天就形成的态度,在小花面前,至少在今夜,我毫无预兆的陷入了可笑的被动局面,单纯的师生关系,被我自己的臆想快要变了形状。直到她的母亲蹒跚而来,我才不得不将自己摆上教师的台面。

陈老师吧,我来接小花。

哦,您是小花的娘?快进来,快进来。我笨拙的将小花的母亲迎进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无法掩盖自己在生地的局促和不安,以及无可救药的寂寞。

娘,陈老师在帮我粘课本。浆糊于此时最为适宜的熬好了,蜡滴使蜡烛没了样子,流过的痕迹明显的印刻在圆柱体上,增添了我悲伤的印象。

就在这里粘完吧,免得再回去。我从小花手中拿过大铁勺,涂于书本的连接处。

还是让我来吧,陈老师。小花的母亲坐下来,抢过支离的书本。我看到她过早老去的面容和僵硬的表情,仿佛一碰就能碎掉一般。

陈老师,您费心了,不过,我们小花再上几节课就不来上了。小花母亲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刺耳,我不由地愣了一下,看见对面小花的脸像是更揪心了。

为什么?小花这孩子聪明又肯学,有时候比城里的孩子还聪明。我有些语无伦次,上转换出一个老师的姿态对她展开叙述。

再聪明也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孩子有福气,姑娘总要嫁人的,已经托人说好了一门亲事,年后就来娶亲。是个当兵的,还算有本事,就是比小花大点,不过大点好,会疼人。小花母亲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喜是悲,于我现在想起,也是参不透的。

整个过程,小花只是抿嘴不说话,她是否知道嫁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我都不得而知。

不学可惜了,明年就高考了,让她考一次试试,她一定能考上。说着这句话,我的脑中却浮现出小花正面对着一个无比粗俗的男人,还未等情窦初开就要枯萎的模样,不由地暗自伤怀。

抬头的时候,小花正看着我,我与她的眼神少有的交汇了一次。

考了又有什么用,考上也是要嫁人的,何况她爹走后,我再哪有钱供她上学?早嫁人,还是早嫁人的好,嫁了人,我的心事也就了了。小花母亲拿起最后一页书,粘好后在桌上兑了兑。

还是让她考一次再嫁吧,学费我帮你们想办法。我虽这样说,但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上大学,老爹老娘和弟弟妹妹的日子还紧巴巴的,毕业又被分配到这个穷地方,仅有的可怜工资也要大半寄回老家。

小花,我们回家了,跟陈老师再见。小花母亲没有理会我的话,拉着小花就走了。小花紧紧的抓着那本破旧的被我快要翻烂的诗集。她没有回头,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教室里,蜡烛也越烧越暗。

屋外的老狼狗又狂吠了两声,我点上老炮台,一根儿接一根儿,直到天亮。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陷入了深不见底的落寞,除了每天机械性的备课,教课,就是去教工宿舍外不远处的那条小河边静坐,思考我接下来的人生,我知道,我不会湮没在这片小山村,像河边孤独的野草一样等待飘零。我突然很想念我的女友小玲,想知道她的境况,但是又立马打消了念头: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我向小花借走的诗集没想过要让她归还,但是事情总要有个结果,那晚半烛蜡的时间,我以为我预测到了一个小女人不久以后的命运。

然而一切都不尽然,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

从我听到我身后急促的奔跑脚步,她又近距离的出现在我面前,在快靠近我的时候放慢了步调,她显得小心翼翼,我知她就在我身后,却不愿意马上回头。

陈老师,还你书。她的声音比流水声音还小,四处无人,除了远处那条大狼狗时而兴奋的叫嚣,学生们都回家了,冬日里天黑的极早。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我没有马上接过她手里的书,心里默默的:送给你了。却并未说出口。

明天我就不能来上课了。小花绕过我的身后,立到我的面前。两个长辫子垂在并未成熟的胸前,被我抬眼就撞见,但我却少有关于生理的欲望,只是心却迎着流水声发生了不小的颤动。

我心有不甘,还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将局势扭转过来。

走,我去你家转转。我从河边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跟在小花的身后,她时而回头看看我,路并不好走,我加快脚步走到她的身旁,夜里看不清她的脸,她也看不清我的。我仿佛回到了豆蔻年华,回到未遇见小玲的年纪。

冷风吹过一阵,我吐出寒气,总该说些什么。

那人你见过吗?比你大多少岁?我一直憋着的一句话还是问了出来,我期望也许他是个不错的人。

她知道我问的是谁,佯装着没能显出的悲伤情绪却让我不小心失落了一番。

没见过,我娘说大十八岁。语气表明她已经顺从了这样的安排,她为什么不抗争呢?这个问题在我踏入她家中的那一刻才得以恍然。

总该要先高考完,太可惜了。我细细体会着自己所说的“可惜”的深意,抬头想望一望这条路的尽头,但是天已经快要黑透了,前路也是模糊不清。我无法想象她瘦小的身形独自踏着夜色,通向未知不平坦的领域。

陈老师,大学是什么样子?小花冻红的脸转向我,几乎是侧着仰视,她的头顶在我下巴的位置,我低头能看到她头发分成的两条直缝。

这个问题问住了我,我回忆我所经历的大学,有一段无法诉诸的时光,它告诉我梦与现实的差距,有时比生与死的距离还要漫长。

大学,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交到许多朋友,读到你从未读过的书。我极力掩盖着混乱思绪,那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了大学,总能将定数延长,不必过早的就将生命托付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中年男人。

或许我还想着别的,但总归是难以启齿的。

山间的土路走起来富有存在感,那混杂着泥土碰撞的沙沙声,表明着我们必须直立行走于大地,但却也因此更易沉默。

直到看见火光,快走到小花的家门口她也没再开口说话。

小花的母亲远远的看见我们却进了屋。她家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窘,一进门的大米缸里剩下不足半勺包谷面儿,一碗黄粥摆放在大米缸旁的破烂长木凳上,两个筷子上面架着一个黑馒头:快吃饭吧。小花的母亲冲着小花说。

小花点点头,蹲在长凳旁开始她的晚饭。黑面馒头并不好下口,她就一口馒头就一口小米汤的往下生吞,她面对我显出羞涩的神情,我也就没再细看她。只回过头来听着她母亲对我的招呼:坐吧陈老师,家里实在没个落脚的地方,这小花儿也真是的,怎么把您往家里带,这实在是丢人。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要来,想找您再说一说小花的事儿。我不想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因为过了明天,我就没了来小花家的理由。

陈老师,你就再别劝我了,您是文化人,也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乡下人的苦,我闺女嫁的人也算是个好去处,总比在家待着强,自从她爹和我那个儿死后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我又没有什么收入,才好不容易去隔壁杨村求了这桩婚事,人家不嫌咱穷,也不嫌弃小花没爹,一口就答应了,还让明儿把照片和八字送去,毕竟算是个大户人家,总也有些讲究。

明天,婚事就这么定了吗?我突然没了底气,听见这些话我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仍嘟囔着:可惜了,总该参加高考了再嫁,或者,把这个学期上完,没剩几天了,婚事也该没这么快吧。我在争取着时间,为小花,仿佛也在为自己。

小花咽完黑面馒头,朝着我们说话的方向望了望。烛火太暗,我没能看清她望我的眼神,我至今都想知道,是否也该有别的深意。

好吧,明天我去杨村商量彩礼的事儿,就让小花再上几天课。以后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小花母亲搓着两只早已冻僵的手,我这才感到身上阵阵凉意。这么冷的天,炕却是冰凉的,杨小花是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凉透脊背的夜。

从小花家走出来,我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太多。小花送我到门口,递给我一盏纸灯,但它的亮一定撑不到我走回宿舍:陈老师,明天我还去。寒风传递着小花的话,我已经背对过去,只说了好,也不忍回头再多看她一眼。只怕睡前出现的又是小花冻红的小脸和咬了又咬的红嘴唇。

我一个人低头走回教工宿舍,一路上想着小花母亲的话,只期盼着今夜快些度过,明日又过得慢一些,但也生怕明早根本看不见小花,也听不见她小声对我说话。

我望着未见的星辰,整个夜里,屋外的那只老狼狗一声也没再叫。

醒来时,我想给她把那首诗念完。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査海生。我望着讲台下面大大小小的不同面孔,想象着他们是否有真正离开安宁乡的一天,我忽然没了刚来时候的决心,我的力量好像那么微不足道。我只能教给他们知识,却跟他们一样无法抗击命运。

“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孩子们只跟着我读,是否了解其中的深意我却并不在乎,我且希望他们永不会懂得“唯一、最后”所含的意义,除了死亡,再无其他。

我曾后悔给孩子们讲查海生,因为他只能徒增那个冬日阴冷寒凉的气氛,或许那天我只是正经的将课本读完,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

但那时却没想到“后悔”二字,我看到小花眼里的盈盈泪光,也许她比我还懂得,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愁绪及渴望。

今天课结束的末了,我想起小花母亲的话,执意要送小花回家,并给她端去一盆炭火,炕上比昨天更似冰冷,只一层薄棉絮铺在上面,连我都快要坐不住。

炕上凉,还是坐凳子上吧。小花接过我手中的炭盆,我与她二人围坐在炭火旁,望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她时而暖暖手再缩回去。

母亲去杨村了。可能就这两天……烛火越燃越暗,我凭着炭火的光亮再次看清小花那双充满郁悴的眼睛,她只盯着火盆,不敢抬眼看我。

我的一双手接收大脑的指令欲伸过去,可是低头看时仍双手紧握,我想摸摸小花的头,也许这能让她好过一点,抑或,让自己好过一些。

烛火却在此时不争气的灭了,我和小花同时望向最后一缕闪亮,火光在舞中挣扎了最后一下,总算逃不过消陨的结局。

屋内漆黑一片,炭火也照不清彼此的脸庞。

我挪动身体,竟先别扭起来,屋内静的吓人,只听到小花与我隔着炭火的喘息。此时一个炭盆的距离,相隔不同空间,我手心生出冷汗,话语在此时显得多余。

没伸出的手彻底落下来。

陈老师,要不….你回去吧,路不好走。小花的声音些许颤抖,我想,她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在黑暗中,听见一个男人与自己喘息的应和。

你…一个人…把门锁好了。我深知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好再想办法将时间延长。

我送送你吧。小花站起身,摸黑走到烛台前面,摸出一根蜡和火柴,“刺啦”一声将我从梦中拉回来,小花的红色头绳又出现在我的面前,瘦小的身体被黑暗推出来,显现在光亮下面,我感到两只小鹿在猛烈的撞击,要撞得头破血流。

我可以站在她的背后,搂住她纤细的腰,哪怕令她惊慌失措再将头掩埋进我的怀里。我就在她的身后,却终没能这样做。我怕,在那之后,还有别的事发生。我怔怔的站着,想象自己是一柱雕像。

然而我的雕像,在小花为我引路,缓慢的从小花的家门口挪步时彻底崩塌。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也被寒冷的灰土堵塞一般,我艰难的挪步,艰难的吐出四字:你回去吧。小花往回走,一步一回头。我也回头,却都是在她刚刚回过头去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