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爱卿,哀家知道虎符在你手上。哀家求求你救救小昭……大殿里不知何时已烧起木炭来,火红的星子发出“嗤嗤”的声音。元奕一边褪着外袍,一边掸落着上面的雪。像是没有听到那哀求似的,他淡笑道:“真是离奇,九月天竟都下雪了。
后来的情形,她有些记不清了,只约莫在昏迷中听到祖母一声声的哀求。先帝病逝得很快,子嗣又极为单薄,她不知道为何众臣会千挑万选择了她这女帝,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悲哀,众位皇子在她登基前的多次出手,皇亲国戚在朝堂上的诸般刁难,她虽不说,心里却是清楚。怕是她这样的傀儡,才更好拿捏吧。只是苦了她的祖母,竟然要对一个二品臣子跪地哀求。
元奕——那个在七皇兄发兵逼宫当夜,亲手平定叛乱救了她的人,却也见证了她此生最屈辱的时刻,公然将皇室尊严踩在脚下。
她从不敢问,对他毕恭毕敬,始终谨记祖母的训诫。乱臣贼子本该天诛地灭,她年纪尚小,在这数丈深墙中还未扎根,一时半刻的屈从是活命最好的遮掩,只有活下去,才能谋大事。
“陛下,元刺史来了…
陆昭抬头,看见不远处正在拾阶而上的人,着正红二品官服,冠发高束着,年纪已近三十,看着却还和十年前一般无甚变化。他笑得温润,眼眸里深不见底。他一直稳坐着二品刺史的位置,从不愿抬高自己,也绝不会让自己摔下去。
“元卿深夜来此,可是有要紧事奏禀?”
“天愈发寒塞了,我来瞧瞧陛下的旧疾有没有复发。”内臣一一退下,像是十年来一直保持的习惯,每次只要他来,她就不再是一国之君,而是他手中一枚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乖巧听话,事事随他。
“这几年体内的毒素清得快差不多了,已很少复发,多谢元卿关心。”她一面往里走一面秉烛照在他脚下,小心地为他引路,生怕他摔着。
元奕没有说话,轻轻笑着用余光瞥她。褪下黄袍娇小柔弱,说话轻声细语的依旧不敢与他对视,还是个小姑娘。“今日有几位大臣提出纳选男皇后,你怎么想的?”陆昭猛地一震,禁不住看向他。四目交接,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因这话,还是因为夜色寂静,他的眼光过分柔和。“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年纪尚小,应该还未到纳夫的时候。”
“你就不想选个信得过的入来帮你打理天下?”他坐在楊上,双手虚扶在桌案上,示意她同坐。是试探吗?陆昭静等了片刻,有些战战兢楚地说道:“你就是我信得过的人。”“你这么说,我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言语间是若有似无的敲打,令陆昭脊背一僵,陡然白了脸。她的手在长袖中紧紧地握成拳头,带着隐忍:“刺史至今还未娶妻,不也是怕身边亲近的人,他日会成为你的软肋吗?软肋,真是个让人心惊的词。
元奕垂下眼睫,不自觉地笑起来:“你已经长大了”。也已经懂得揣度人心,时刻提防他,
还知道在什么样的时机,说什么样的话来戳中他的软助。可她又怎知自己的良苦用心?这么多年,他究竟在做什么,图什么。“陆昭,夜里风大,让宦官们关好门窗,别受凉了……”
九月围猎是陆昭最欢喜的时候,香山有两处猎宫,一处是皇室尊享的,一处便是朝中重臣居住的。往年元奕从不喜欢狩猎,她也落得清净,往往都要住上两个月,临到年底了才回宫。
只不过这次以二皇子为首的众官铁了心想要在年前将“男皇后”的人选落实,纷纷借着机会往她仪仗里塞人。她在行宫住下不过两日,就被诸位人选闹得不可开交,猎物的单子递上来,元奕狩了一只银狐,因是少见的情形,她便召了他到殿前。
漫天飞雪中,他一介文臣混迹在诸多武官中,手捧小小银狐,肩披绛紫大氅,缓慢自散开的朱红大门里走进来。
众侍奉的人纷纷侧目去看。
“好一只雪白入微的银狐,这皮毛剥下来制成大氅披在身上,冬日里可还会觉得寒吗?”说话之人是尚书之子,文质彬彬的模样,在殿前做了侍书小倌。见众人没有回应,他赶紧示好:“陛下身子不好,元刺史这猎物送上得正及时。”殿前几人见他邀宠,争论起来。陆昭好不头疼地看着他们。
“元卿,你过来,给朕说说今天猎场有趣的事。”她让自己转移视线,看到人群中安静温和的男子。元奕将银狐递给面前一位太监,从诸位年轻俊美的少年身旁走过,一面打量一面失笑。人常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在他眼前的皆是朝中虎子,他已经老了。“陛下真是福泽深厚。”他在陆昭身边坐下,眯着眼睛轻笑。
陆昭知道他在说什么,脸烧起来,不自觉地抱怨:“可我不觉得这是福分,倘若有一天后宫真的有了他们,怕是每天都要闹得鸡飞狗跳,届时我连苦恼都来不及。”因是半躺在长榻上,她又穿了素白的流苏长衣,就这般近地吐露着气息,不经意间露着女儿家的小姿态,于那一眼尽是皇室风流。她长大了,眉眼早已不似孩童了,有些不曾摆在台面上的想法也该落实了。
元奕愣了片刻,而后轻咳起来。不知是因为刚刚出神引起的慌乱,还是心里在
计较些什么,总之越咳越严重,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陆昭吓得不轻,几乎是下意识的举
动,从长榻上扑过去替他顺背。“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咳起来?”她着急地皱着眉,掉头朝一旁伺候的宦官怒斥,“还不快去请太医!”大殿内的少年原本还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着,因她的盛怒而安静下来,元奕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道:“不必了,老毛病。”
陆昭得他示意,斥退了殿内众人,又将他扶着靠在桌案上,递了手边的热茶给
他:“先喝一点润润喉。”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元奕不接茶反握住她的手腕:“陆昭我们之间像君臣吗?”陆昭清醒过来,看见自己放在他背后的手,不经意间亲昵而自然。想到刚刚自己所有的举动,缓慢地咬住下唇。
“过去朝堂内外皆是私下议论的声音,道我如何弄权诱主,把持朝政,但多少忌惮着我手中的十万大军,无人敢公然挑衅。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我之间的关系怕是要被添油加醋拿来说了。”他扬扬眉,顺势握住她逃离的手。陆龆未曾站稳,片刻间已落入温暖怀抱,撞进他乌黑幽静双眸中,惊得脸红心跳。“元,元卿。”
我希望那不只是一道风声,也不只一件虚谈。“陆昭,问问你自己,可曾有一日真正拿我当臣子看过?”他的口吻仿佛在邀请她共忆过往,想要叫她明白他们之间密密麻麻复杂且微妙的关系,从来没有过纯粹。
“我不稀罕权倾天下的势力,也不喜欢摆弄权贵间的阴谋。所以这些年,我稳坐这二品刺史的位置,不上前半分,也不退后一寸,只当护你这幼主宝位,但是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拿你当幼主看了。”他的声音渐渐压低,你还要问我软肋在何处。”陆昭屏住呼吸,余光中瞥见他勾起的唇角,吐露着滚烫的字眼,你长大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你。
陛下,这是中书省上递的急奏。”和乐融融的宴会场上,一支歌舞方才停歇,急奏已送入大殿中央。陆昭看着跪在阶下的臣子,环视在场诸位皇亲国戚的神色,禁不住冷笑。她稍一抬手,假装已醉,慢懒地说道:“念。”“京城里近日流言蜚语甚多,中书丞敬请陛下早日回朝主持大局。”“流言?谁的流言?”她浅浅啜了口酒,香气在齿间蹿溜,目光在大殿里逡巡,不意外地撞见二皇子不怀好意的笑
料想到折子的内容,是关于她和元奕的丑事。那日殿上有人将此事传了出去,二皇兄借此大做文章吗?呵
她安静地听着,微微眯眼,含着醉意瞥向元奕:“爱卿,你有何看法?
“故事说得这么曲折动人,连微臣都要当真了。”话音甫落,满殿臣子面面相觑,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却始终未有一人敢上前斥责他。
陆昭盈盈浅笑,招来近侍,在众人的注视中往殿外走去。她像是饮多了酒,步子有些虚浮,可声音却清冷地泛着凉意:“诸位爱卿怕都是喝多了,今日这宴席便散了罢……什么样的故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爱卿是我朝股肱重臣。”晚风微凉,陆昭走到暗光处,醉意全消了,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果然不出所料,那日元奕和她说这几日必有人要做事,她还不信,可谁能想三天都没到,二皇兄就等不住了……也好这样一来,谁还敢妄提“男皇后”的主张?围猎最后半个月,陆昭去了狩猎场。
她自小没落下过马背上的功夫,穿上红衣披上铠甲,策马扬鞭百步穿杨,也颇有几分女将军的威严。
元奕一路跟着她,走到林子深的地方,身边伺候的人都很识趣地退远了些,他便骑上前去与她同行。“这几日可还有闲话传到你耳中?”
他牵着缰绳,速度彻底慢下来。微微侧头,能看到林木间的碎影投在她瘦削下颔上隐隐的暗香浮动“男皇后的碎话少了很多,不过有关你我的故事,却似乎越传越疯了。什么扶持之恩远超过天威皇恩,什么日久生情,多半我也就是随意听听,不会放在心上。”
陆昭紧了紧衣襟,太阳西斜落山,有些冷了。她穿得单薄,又有旧疾在身上,禁不住寒凉。元奕察觉到她这动作,本想着解开大氅,神思一动间却是止住了手。“不会放在心上?”他压低了声音,显露出不悦的意味。陆昭小心地看过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擒住手腕,顺势一拉,整个人被拽到他的马背上,被他周身的气息包围住。
温暖的,危险的。她想挣扎,又有些不敢,可私心又觉得这很温暖,不是那么想拒绝。寒凉渐重,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被他察觉到,收紧手臂圈住了她。他的声音低沉地与黑夜中的风融在
一起:“觉得冷就听话一些,不要动。陆昭当真是听话地没有动,任由他在林中信步而走。说起过去一些事,他的目光和语气都柔和得不似寻常“记得救下你的那年,还不如中庭里棵树苗高。后来树长高了你也长大了”
那年七皇子围宫,他早先就得了消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进宫护驾。只是他深谙帝王心,坐拥十万将士却还忠心耿的重臣,自古以来又有多少能明哲保身的呢?于是,他便任由天下人揣测着大军的归属,放任着市井对他的诟骂,不显山不露水地留在她身边,做她认定的弄权之,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心迹也早已变了。
皇城之都犹如云端,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她成长。如兄如父,如师如友,每一步都急不得,引导她成为真正的帝王,无坚不摧。
想到一些事,他的口吻温柔下来:“你每每旧疾复发,总是最善良单纯的时候,没有君臣,没有天子和苍生,就只是个孩
子。”
数次昏迷,在梦中呓语唤得皆是他的名字。元奕,元奕,不停地从她齿间酝酿着吐出来,是难以言表的柔软。这些都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关系。
夜露渐渐重了,宦官们始终没有上前。陆昭就这么听着,能够想到的全是他待她的好。七皇兄逼宫那年,她尚且幼小,事事都需仰仗于他,每次噩梦惊醒想到的全是他,有时候卸下戒备,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度过在政局顶端最艰难的那些年。
她的声音恹恹的:“如今在你眼中,我还是个孩子吗?”一个渐渐长满羽翼的,小姑娘。忽然勒住马,他静静看着她,有太多的话无
法说出口。唯重中之重只有一句嘱托:“陆昭,你记住,从今往后再没有扶持之恩。他说出这样的话,在这样寂静的黄昏后,月色悄然温柔的夜风中,所有的行为都出乎寻常她忽然心慌慌的,攥住他的衣袖追问:“你,你要做什么?”
元奕牵住她的手,包在手掌中,细细地摩挲着。那大概是他看守她稳坐皇位的十年间,第一次真心地笑。
“你出生的时候举国上下都在下雪,先帝说瑞雪兆丰年。想必今年,也定然会是个好年。”
从香山回宫,大雪便没有停歇过。前后两个月,有关刺史和女帝的这一秘闻愈演愈烈,大有不达目的不休的趋势,终于有三朝元老看不过去,递了析子上来要求平息此事。不久,有数名文官联名上书要求罢免元奕的职衔,朝中二皇子党羽也跟着煽风点火,一时间元奕被推上风口浪尖。有关这十年来他所有的作为,事无巨细都在隔日被送到陆龆的桌案上。
她一面看着惊心,一面却悲喜交加这些人果真是变着法地想要将他踩在脚下,否则这一个个指正也不会如此确凿,可是,依他的性子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多把柄?
三堂会审的大殿前,她多次提醒他为自己申辩,他却只是笑着拿下了头上的顶戴花翎,对她深深叩首,轻声说道:“微臣有愧于这二品头衔。”
他一抬头静谧的眸有如佛堂中的榆木澄净而清澈,横穿她的心口。
陆昭心底猛地一沉:“押入大牢,交由刑部主审。她甩袖走下殿,从他身边缓缓经过。余光中警见他足靴上金丝绣线勾勒的图案,竟,竟是一株小小的树苗。
刹那间,泪盈于睫。
她匆匆离去,再未有勇气回头看他。元奕被关入的是死牢,所以不管刑部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天下大势要他死,他就免不了这一死。可还没等到他被处决已经被搁置的“男皇后”提议又再次被中书各府频频提起。临近年关江南道大雪封路,灾情严重,如此令她焦头烂额的情形下,大理寺府牢又相继多次失火,令数十名重犯逃跑在外。
所有的事都在他失势后,迫不及待地表露出了可怖的模样。过去那些年处处提防他,对朝廷政局觊覦的皇子们,等不及他被处死,便开始朝她下绊子。
刹那间,风雪满城。
“今年又哪里会是个好年?元奕你总变着法的骗我。”
夜深人静时,几度想到当下的困境,陆昭都忍不住委屈地失声嚎啕。思念他,依赖他,却不可以……忍了又忍,为了帝王的尊严,终是将这诸多烦事拖到了年底。
除夕夜是她的生辰,她素来不喜欢大操大办,今年更是简单,与众位朝臣吃了碗长寿面,便放他们各自回家守岁了,离席后,她来到祖母宫中,祖母年事已高,几年前被查出来痴呆时已经忘记了许多事。这两年更是糟糕,每日只能清醒两三个时辰,其余时候浑浑噩,唯一幸运之处是还认得她。
陆昭和祖母围桌吃了些寿面,又赐了糕点给伺候的人,临近子时,有内廷守将递来一个锦盒,她认识那人是禁卫军副统
领。盒里是一枚温润的白玉,刻着“令”字,背面是栩栩如生的虎头,竟是号令大军的虎符。
她吓得险些摔了锦盒,眼眶却在刹时间红透。想到一些事,猜到在亲手送他进死牢前那次林间漫步,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要亲手将她送到皇权巅峰,守将跪在殿前,朗声说道:“三十万大军从此只听从陛下的调令,江南道的大雪不日前已清除干净,外逃的那些重犯也已经由各地大军势力接手,陛下不用忧虑。
三、三十万?
“借着大军的名头在这十年间壮大的,在所有人能看到的视线内,依旧是京郊的十万大军,但其余二十万遍布江湖各处,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陆昭几乎不能呼吸,闭了闭眼,她强忍住心口巨大的震惊,沉声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守将伏地叩首,声音冷肃:“陛下尽管安心过年,今年必是一个好年。”
深深的痛,缠绵着绞碎,像是穿透了肺腑的风,她只觉得冷。明明,明明旧疾已不会复发了呀,为什么还是觉得疼……
祖母来扶她,明明已经是脑子糊涂的花甲老人,却还是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臂,对她摇头。忽然间,她明白了祖母的隐忍蛰伏,为了守住她这皇位,到底要让多少亲近的人委屈沉默下去?
“昭昭,不可去,他狼子野心不可估量,切不要被他一时半刻的温柔所骗。”
“祖母,他伴我十年,人非草木……”
她缓慢而坚定地说,“祖母,我要去看他。”
无论多大风,多大雪,她都要去看他,“我送你的生辰之礼,可喜欢?”
幽暗的地牢深处,元奕着深棕色的囚衣坐在那里,面容有些憔悴。陆昭走进去时有一种错觉,好像不管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她来到他面前,就逃不开那双沉静的眼。
的确是份大礼,然而她却高兴不起来“你是真的打算让自己死,来成全我的皇位吗?”陆昭低下头,站在牢里四处望着,手脚都有些凉。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我罪行累累,谁人能放过我?”
“可,可是,二皇兄近来总联合大臣对我施压,还调遣城外的驻军进城,动作频频,我担心”
“陆昭,家国天下皆在你手中,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你是一国之君。”他微笑着朝她招手,见她慢吞吞地踱过来,不禁失笑,“又或者,你只是担心我?”等不到她接话,他的手抚上她的手,“陆昭,不想我死?”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几乎是拼却了毕生的雅致温柔。
陆昭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她委实惊得手足无措,连帝王的威严都快要被蚕食掉了,在他的柔目中沦陷“元,元奕,我确实不想让你死。”
元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本在极力分心找着思绪,一面分析朝中局势,一面小心翼翼地应对他,却奈何他突然施力,竟然将她紧紧拥住“我再问一遍,为什么不想我死?是因为你担心不能独自一人面对朝中的政局?还是因为舍不得我?”
“我,我……”陆昭自小就是倔脾气越是被逼得紧,嘴上越是不饶人。她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轻声嘟囔,“我是为了
祖母。”
下一刻,大掌松开。元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若是为了太皇太后,陛下自当不必忧心。即便二皇子篡位成功,也不会狠到对一个迟暮老人动手的。”
“你…”陆昭失去重心,往后退了几步又气又怒地指着他,“元奕你简直、简直”“如此,也该承得起陛下的夸赞。”他猛然上前捏佳她的下巴,俯下身低低地笑,宛若黑暗临门前的加身佛印,那么轻狂,又那么温柔,“我若不丧心病狂,又怎对得起这十年对你的庇佑?”
年后七日开朝,尚书令第一道折子便是将“男皇后”之事落实。陆昭本是为难,刑部却在此时插了一脚,十几页的白娟上写的尽是尚书这些年贪污的罪证,其中不乏有之前推卸到元奕身上的铁证,如今又被掀翻。
朝廷局势波诡云谲。陆昭只冷眼看着。
七皇子逼宫那年,幕后仍有主使二皇子。他借老七的手,探出了大军虎符的下落,也看到了元奕的立场。这么多年一直在韬光养晦,一面整编军队,一面收复朝中臣子的心,更借她和元奕的丑闻令支持她的三朝元老寒心,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小心翼翼,不容回旋,时至今日,已无法回头。
元宵节,万家灯火点燃了京城。早上二皇兄为她送来秘制的汤圆,兄妹二人还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阖家饭,谁能想晚上他就对她下了狠手一逼宫。
“十年前旧事重演,如今元奕还被关押在牢中,真以为没人会救我了吗?”陆昭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轻声问,“皇兄你真当我还是那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吗?”
说话间,早已守在殿后的大军冲了出来。
皇子震惊道:“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叫人看着城外的那些大军,他们根本没有行动。再者虎符怎会在你手上?”
陆昭坐在殿上冷眼看他:“满城皆是我和他的故事,若无一丝真实,又怎么能传得这么久?二皇兄,你终究是心急,终究是输给了他。”
这是一场完美的局—他假装罪证被尚书拿捏,做出倒台的样子,以降低二皇子和尚书一众党羽的戒备,瓮中捉鳖。
陆昭微笑:“二皇兄,等了这么多年一直没看到我死,心里很着急吧?”
二皇子一阵沉默,然后像发疯了般狂放大笑:“陆昭,就算你早就猜到这一夜昭阳宫的变故,又怎会算得到地牢的无名大火?怕是此时过去,只能给元奕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