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醒来，就像是有一盆冷水被泼到脸上。和往常一样的起床、洗漱、穿衣服，匆匆忙忙的去楼下买上一份刚出炉的煎饼，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奔向公交车站。
这样枯燥无趣的生活李哲重复了无数遍。
麻木地敲打着键盘，麻木地接着饮水机里的水，麻木地向同事们打招呼，麻木地做着繁重又无趣的工作……
李哲按了按鼠标，又敲敲键盘，电脑果然又死机了。在这个简陋的小破公司里，连电脑都是这么的乏味无趣。
按下了关机键，电脑黑屏。
再按下时，电脑重启。
李哲心想：要是我的人生也能和电脑一样，可以重启就好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宇宙，有时会堕落于无穷的黑暗，有时也会有点点希望的星光。
1
今天已经是四月的倒数第三天了。
整理着开会时需要的资料，李哲想：这个月的绩效可能又要完了。仿佛是看着屏幕太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卡顿的蓝光。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电脑又死机了，干活干的都出现幻觉了。”李哲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准备活动活动身体，休息一下眼睛。
李哲走到饮水机旁，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便上前搭话：“大林哥，最近不错啊。有没有什么客户资源可以分享给小弟我的啊?”
“你也知道我最近几个月绩效都没有合格，估计这个月又合格不了了。你这几个月每次都是绩效冠军。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客户可以分享给我呀？”李哲谄媚地说着，顺便把水杯里的水喝尽。
大林哥低着头，按下了饮水机的按钮，又稍稍抬起一点头，对着他笑了笑。
李哲突然就没有意识了。
在一片模糊的空间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出现过，又仿佛一切都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眼前，不、不能叫做眼前，李哲只能感应到这里。这里充斥着数据、信息，周围没有光线，但是每一条数据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李哲，男，27岁，双鱼座，容量1600TB，型号X……
我为什么会知道“李哲”的信息？
我不是“李哲”吗？
我是……李哲？
大林哥呢？我的绩效啊！我这是在哪里啊？
我是谁？
我存在过吗？
我好像也是一组数据体。
一切，又消失于混沌之中。
2
睁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吊顶。
“呼！还好，是梦!”浑身像是被一大盆冷水浇过，皮肤上浮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李哲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洗漱台边。
下一步是洗漱。
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句话，吓得李哲一激灵。他想抬头看向镜子，手却无法控制地伸向漱口杯。
停下来！停下来！又是一道蓝光闪过。
镜子里的人是他。没错，就是他自己。为什么却这么陌生？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镜子里的那张脸在他的眼里越来越模糊，怎样也看不清楚。李哲又想起了那个梦，他问自己：我是李哲吗？
我是李哲，又不是李哲。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意志，这是我的思想，这是我要做的事情，这些真的都是我的吗？
李哲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疑问，或许很早之前就有，因为这个想法，既让他觉得这么想理所当然，又让他感觉自己离脑袋里的某样不能靠近的东西进了一步。
我真的是我吗？
3
李哲一路小跑着，急急忙忙地赶上了8路公交车，果不其然的是车上人挤人挤人的场景。身体不断地随着人流向后挪动，李哲的手不断地寻找着支撑的栏杆，感受到从手边擦过的余温。
李哲想到，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呢，幸好的是楼下的摊煎饼的大妈还和往常一样中气十足地喊着加肠加蛋，幸好的是四月清晨的冷风没有带走一同挤在公交上的人手上的温度，幸好的是我还活着，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
机械地把资料输入进电脑，李哲的眼睛看着屏幕，心却早已飞向了别处。他18岁考进某某大学，22岁大学毕业进入某企，24岁跳槽进入这家公司，按部就班地工作。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27年，李哲的人生从未起过任何波澜，就已经被淹没在了这个世界里，再也浮不起来。
这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压抑。心口上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无法动弹。李哲转过头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会议室前，他心里有股声音：走过去。
不不不，不可以。李哲本能地想起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梦，瞳孔猝然放大，身体已经不自主的向前走去。
“大……大林哥。”眼前那个熟悉的人和记忆里一样爽朗地笑着，他却陡然觉得十分畏惧。
“怎么了，李哲？找我有事儿？”
“没，没事儿，就是叫下你。真没事儿，我先走了啊。”李哲转身，简直是像落荒而逃一样。
林示凝视着那个背影，像是想着些什么东西。他走到了饮水机旁，低着头，和李哲的那个梦里一样，嘴角似笑非笑的，又重新按下了那个按钮。
4
逃不过的不是命运，是程序。
我是林示，并不是李哲记忆里的所谓的大林哥，那只不过是我输入进他的记忆里的我。
我的任务是消除产生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这个世界是仿生人存在的世界，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人类的程序规定，你也可以把这里看作一个游戏世界。
自然，游戏里的人物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识。我的存在就是发现那些偏离了设定轨迹的那些仿生人，并且修复他们的漏洞。
李哲是型号X类的仿生人，这是我第三次修复他，我不懂，为什么他的程序里总是会有一段莫名其妙的变动出现。发布给我任务的指令称此为自我意识觉醒，“自我意识”？这可是绝对的禁忌。
我又一次的制造了“李哲”，其实是制造了一个跟原来的李哲有着相同经历的个体，指令要求我弄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漏洞，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实验、修复。
我将自己输入进李哲的“记忆”里，让我能掌控他的生活。那个饮水机按钮，可以让我在发现他的自我意识的时候暂停程序。
为什么要知道自己是谁呢？麻烦的仿生人。
反正你本来也不是你自己。
5
梦最终会醒来吗？无穷啊无穷，无尽又无尽。忒修斯之船上的木板证明不了忒修斯的存在，就像你记忆里的自己也不一定存在。
模糊的世界里，有无数条光线穿插着，去往该去的地方。这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我穿梭其中，因为我也是一道数据体。
我知道我是李哲，又不是李哲，我穿梭在这里很久了，这里全是一些没有波动的数据信息。
我想要出去。我想找到更多的世界。虽然凭我这副完全不存在的身躯哪里都去不了，但我知道我可以干扰删改那些控制李哲的程序，我在这里，只要不被外界指令发现，我就是这里的“王”。
飞速地分析着已有的信息，这个叫做“李哲”的数据体已经达到了最高运转速度，在哪里，究竟在哪里才能突破这个程序的牢笼。
与此同时，林示也在重新输入着新的程序。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没有硝烟的战争……谁能醒来呢？谁会醒来呢？醒来的是谁呢？
重启，是重改还是重复命运？
睁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