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空开始罩起一层薄雾，甩下的雨线寥若晨星。
楼底的四周铺满了草坪，可睡起来依旧咯得慌。
我的脑袋好像被棒击了一样，抬都抬不起来，便只睁开了一只眼，我眼见的却是脚底的一片血泊，不由得绷开了另一只眼。
不仅如此，在我身旁还躺着一位穿着睡衣，头发有些花白的人类女人，她的脑壳往外渗着分不清是红是黑的鲜血，这惊得我本能地弓腰跳开。
对于眼前的一幕，我并没有在心底觉得有一丝恐惧，反而是有一些厌恶。
在我刚出生时，妈妈就舔着我的小脑袋告诉了我两句话，其中一句是：天堂是个很私密的地方，去到那里之前一定要远离，远离，再远离同伴，不然会被打搅到哦！
还有一句是……还有一句我记不起来了。
我似乎也不记得我为什么睡了一觉，刚醒来旁边就躺了一位不爱听妈妈话的死老婆子。
与此同时，我捕捉到了奇怪的味道——人类脚掌爬行起来才会发出的酸臭，那应该是她的同伴的味道。
我必须得离开了，但我还是直身短暂注视了她一会儿，以此作为希望天堂能够依旧接纳她的祝愿。
2
日色迟暮，我躲在一处待拆的墙头，这条死寂的巷子里行人寥寥无几，如雾般的细雨恰好倾斜而下，我抖擞了一下身子，身上的血迹一扫而净。
在这之前，我钻进了一位人类妇人的皮包里，搭乘了一趟电车，那种雷鸣般的响声让我有些耳熟，但很快我就被啐了一口唾沫丢了出来，周围有很多的人类都“去！去！”，冲着我吼“黑畜生”或者“脏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蜷缩到这里来，此间见过我的陌生行人都忍不住瞥我一眼，然后才行色匆匆地离去。
就在我翻身准备在墙头凑合一晚的时候，一位穿着褶纹裙，撑着花边伞的人类女孩映入我眼帘，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尾随其后。
无助的她害怕极了，只能快步地朝家的方向走，男人依旧像虫子一样在后面挪动。
就在那男人要向女孩伸出魔爪时，在墙头蹲伏已久的我一跃而下，男人被突如其来的我吓得摔在了地上，我趁机发动了攻势。
猥琐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见自己的恶行无法得逞，又被挠了满脸血痕，只好将怨气发泄在突然出现的我身上，猥琐男人将我拎起来狠狠地向地面摔去又猛踩了几脚。
我的左眼珠已经凸出遮挡了视线，我全身缩成了球形本能地不停“喵呜”。
我的惨叫声无疑暴露了猥琐男人的行为，四周亮起了微弱的灯光。猥琐男人一脚把我踹在墙上，恶狠狠的瞪了沈曦一眼才匆忙逃走。
巷子又恢复了死寂，四周亮起的灯光很快就灭了，没有人会在乎我这只猫的死活。
掉落在墙角的我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女孩那张白璧无瑕的脸。
她蹲下身，将伞扔向一旁，将浑身沾满鲜血的我搂进了怀里抱起。
她把脸贴在我耳边，双肩抖颤着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的长发从前额垂下盖在了我身上，发梢的泪水混着雨水滴答在我的毛发上。
我吃力地抬头，双眼直视着她，她的眼神有些游移，并渐渐模糊……
我又睡了过去。
3
房间里充满了混杂着泥土的好闻味道，我确定那是她身上的味道，这让我感到安心。
我苏醒时蜷缩在沙发上，被女孩在一旁轻轻抚摸着，黑色的毛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没了一点血迹。
女孩用前额抵住我的肚皮，眼角满含泪珠地说：“你终于醒了，恩人！我还以为……”
我在她脸上轻轻挠了一下，“喵喔”了一声。
“什么？你是同意了吗？”女孩把我举了起来在原地打转，“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了。”
那一天，我不厌其烦地“喵喔”，我成了她的恩人，她的猫。
可惜的是，我已经看不清我所想象中的她那宠溺而又略带敬畏的眼神了。
诚如人类所说，我们猫拥有九条命，每失去一条命的后果才是可怕之处，尽管我们猫拥有超强的自愈力。
而这次苏醒的可怕后果就是我的视力模糊了。
我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第几条命，我记得失去第九条命的后果就是……就是我想不起来了。
但我知道我一定失去过两条命，因为我确信我丢失了一些记忆。
4
我记不清那是第几次的午后，阳光何其温软，我躺在窗台上，沈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震惊本市的‘人猫殉情’坠楼事件因为一只名叫警长的黑猫下落不明悬而未决，今日，受害人凌女士女儿称母亲生前视那只黑猫为挚爱，甚至没有时间陪她这个亲女儿，为此她和母亲大吵过，母亲生气时曾说她就算去天堂也一定是带着警长，不留半点好给她，她以为那只是母亲一时的气话而已……”
我弓腰直视着电视，恶狠狠地直“喵”个不停。
沈曦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关掉了电视，将我放在她的肩上，开始洗衣服。
我喜欢看她洗衣服，但我更畏惧在我脑中回荡的电视声音，我钻进了她换下来的衣服里，感受着她的气息，这让我感到有些舒心。
沈曦从衣服里揪出了我，甜笑着说：“恩人，别玩了，要乖哦！”
我在她手掌里蹭了蹭，跳了下来，躺回了我自己的窝——那是我们第一次相拥时她穿的那条褶纹裙。
“喂……哦……好，好的，我马上下来。”沈曦的声音从大厅里传来。
她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给我放了猫粮和油腌鱼罐头后就出去了，高跟鞋发出了键盘弹奏般的好听声音。
洗衣机的声音在我耳边拉响，我开始享受在舌尖打转的鱼干的美味，而对猫粮不屑一顾。
吃完鱼干，趁她不在，我不安分地跳上了窗台，轻轻拨弄着那盆三色堇的叶子。
这种人类盆栽的三色堇的一朵花有三种颜色，看起来和我漂亮的猫脸像极了，我被另一张自己的脸所沉醉了，也便像人类一样臭美着赏花。
洗衣机停了，沈曦还没有回来，一股从窗外飘来的酸臭味道突然钻入了我的鼻子，我迫切的寻觅这种相熟的味道。
原来，沈曦和一个陌生女坐在楼下的咖啡馆，正有兴致地聊着，而那味道就来自那个陌生女孩。
我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窥听着她们的交谈。
“我怀孕了。”
“恭喜啊，若楠，我也好想有个孩子啊，就像我家恩人一样可爱……”沈曦满是羡慕地说着。
“是你男朋友的孩子。”那种通知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
“凌若楠……”沈曦搅咖啡的手慢慢停了下来，脸色一瞬间变了，我听见了她包裹在心底的怀疑与愤怒。
这种猫血的事情属实发生在了沈曦的身上，而且那个陌生女孩是那么的轻松和无所谓，就好像占有的东西本来就属于她一样。
啪！热水喷溅而出，沈曦把咖啡全泼在了凌若楠脸上。
我们猫最害怕吵闹的声音了。两个女人的破口大骂，桌椅的倾倒以及周围的呵斥让我四脚朝天，倒在窗台上打转。
5
我晃了晃脑袋，影影绰绰地再看向窗外。
两个女人模样的轮廓站在大街上争吵，好像还拽着彼此的头发，时而手脚相向。
一大片有些模糊的路人模样则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这可真还是人类最大的热闹——喜欢看热闹。
在人群的后面，一条较为清晰些的黑色闪电向着沈曦和陌生女孩歪歪扭扭地袭来。
我试着眯住眼睛，只留下一条缝。
“喵喔呜！”我看清了，那，那不是条闪电，而是一辆黑色卡车！
我四脚借力撞碎了玻璃，一跃从五楼跳下，灼热感的空气摩擦着我的毛发，仿佛要连根拔起，我本能地“喵呜喵呜喵呜。”
就在沈曦刚要踢凌若楠肚子的时候，耳边忽然听见了我的惨叫。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听见另一声惨叫时再转头才发现对面的凌若楠倒在了血泊之中，一辆黑色卡车宛如黑色闪电碾过了凌若楠的双腿。
路人大惊失色，纷纷开始叫救护车。
等到沈曦搞清楚状况赶来时，我又躺在了血泊中。
沈曦将满身血迹的我搂在怀里，看着那辆黑色卡车，浑浑噩噩地只顾向后退。
那一天，在睡梦中我也没有梦见我是怎么回的家，只觉得毛发被淋得湿润润的，感觉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