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湖北教育出版社《楚辞集校集释下》第1579页（5052字）

【集校】：

司马迁：章画职墨兮，前度未改。

洪兴祖：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校语：《史记》志作职，图作度。

朱熹：同洪本。校语：志，《史》作职。

黄省曾：同洪本。校语：志，《史》作职。图，《史》作度。

明繙宋本：同洪本。校语亦同。

朱多煃、毛晋：同洪本。

校语同黄本。

汪瑗、庄允益：同洪本。

戴震、汪梧凤：章画职墨兮，前图未改。校语：职，一作志。图，《史记》作度。

姜亮夫：志，《史记》作职。

寅按：志卽职也。图，《史记》作度。寅按：前度屈赋术语，作图者，因上句章画志墨而譌也，仍当作度。

沈祖緜：《史记》志作识。

《索隐》：《楚词》识作志。

《史记》图作度。

。【集释】：

王逸：章，明也。

志，念也。图，法也。

改，易也。言工明于所画，念其绳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则曲木直而恶木好也。

以言人遵先圣之法度，修其仁义，不易其行，则德誉兴而荣名立也。

朱熹：改，叶音己。

墨，谓绳墨。言譬之工人章明，所画之绳墨，而念之不忘者，亦以前人之法度未改故也。

汪瑗：画，言所指示之法也。志，念也。或曰，誌通，谓不忘也。其説亦可相通。

墨，谓规矩绳墨之属，独言墨者，省文耳。前图，谓古人授受之法度，卽上画墨是也。未改，守常不变也。此言工人明于所画，念其绳墨，脩前人之法，不易其道，以喻不易初而屈志之君子也。

陈第：欲明其经画，念其墨，所谓前图也。

陆时雍：改，叶音旣。画，界限也。犹是非画然之画。

志墨，志意墨也。

黄文焕：有画有墨，古法具存。

此守先之前图也。章而志之，我所不待改也。

图如图之图。画，刻画之痕也。画久而渝，爲一章明之足矣，未容改易也。

墨者，墨之际，分毫无可增也。

钱澄之：画墨卽墨也。章志者，言此墨，常在心眼之间，不能昧也。前图之不容改，斯本迪之不可易也。

王夫之：画者，匠者。

墨，所画也。志，记也。所画之墨，守之以爲，章明易见，记之以无失尺度也。

林云铭：章，修明也。

画，所之痕。志，用意也。

墨，施之具。前人有图样在，无可更改。

此以绘画爲比者也。

张诗：则惟有章明其规画，矢志于墨，以不改前人之法度而已。

蒋骥：画与墨，皆其所受于前人。以爲常度本迪者，章而志之，正不敢刓与易之实行也。

屈复：章，典章。

画，卦画。

志，记，与誌同，积记其事也。墨，书墨。

典章如画，志记如墨，甚分明也。图，计。

况章志分明，我之前图，岂能更改。

胡文英：画、墨，皆匠人所用。章明而志记之，岂肯改之，以从此偭规矩背墨之徒哉?

刘梦鹏：改，叶音曁。画，画然较，一职守也。

言己不肯改以从俗，而专一本由者也。

王闿运：上言方圆，故以木喻。

刓木者必画墨。志，识也。

沈德鸿：章画，谓章明所分画(入声)。志墨，谓识认因分画所施墨痕莫之忘。

盖以工匠喻也。前图谓前日之所规图。

闻一多：志，《史记》作职。

职识通，谓明着也。规画彰明，绳墨昭着。《管子·宙合篇》“明墨章画(今作昼，从王念孙改。)，道德有常，则后世人人循(今作修，从王改。)理而不迷。

”明墨章画，犹此言章画志墨；道德有常，犹此言前图未改也。

姜亮夫：章画志墨两语：章画，副动複合词，言章其规画也。画卽画规之器，象形字也，规则形声字，方言之别，而各造异文也。章画志墨两句，王、朱两説皆不当。

“章画志墨”虽爲对文，而义实相连。章，《説文》本训“乐竟爲一章”，乐章之章，明乐之有度也。

《大雅》“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孟子》説爲“遵先王之法章。”《春秋传》““隧弗许，曰：王章也。”王章犹贾谊所谓帝制。《礼记·中庸》：“宪章文武”谓约法制度也。

有制度者，必中规矩準绳(详章炳麟《小学答问》)，画者，《説文·聿部》，“界也、象田四界，聿所以画之。”大徐胡麦切。

按画，卽规画字。古作(师望鼎)上从聿，卽今笔字，正象规形，其作若(毛公鼎)(録伯敦)者象以规有所画，从，及，当卽刻玉之象。

卽《説文》琱字(林义光説)。故画有规画、刻画之义，则章画者以规矩準绳爲之规画也。

志，一本作职。古志、识、职字通用，志墨者，识其绳墨也。

则章画志墨者，谓以规矩法度爲之规画，而以绳墨志之，以条贯识别所规画也。与上文之“刓方以爲圜”下文之“巧倕不断斵”，矇瞍离娄诸事端皆相应，谓入则议图，出则使于四方诸事蹟，皆合于法度绳墨，且条别识之，指草宪令诸端言也。前图之图字，《史记》作度，按“前度”屈赋成语，此作图者，因上文画墨诸词，后人望文生义而改之也。王逸注，亦当云：度，法也；今本亦作图，法也，亦后人所改之者。

下文云：“言工明于所画，念其绳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云云，明其爲度作释，不爲图作释，细读王注全文，自知之。又规矱之所同，矱字卽画之形声字。章画二句，言修明规画、识别绳墨皆前人法度之未可更改者也。

(《重订屈原赋校注》)

朱季海：《仪礼·大射礼》：“工人士与梓人升自北阶，两楹之间，疏数容弓，若丹、若墨，度尺而午，射正莅之”，《注》：“工人士、梓人皆司空之属，能正方圜者，一从一横曰午，谓画物也。

射正，司射之长”；又曰：“卒画，自北阶下，司宫埽所画物，自北阶下”，《注》：“埽物，重射事也。工人士、梓人、司宫，位在北堂下。

”今谓《》云：“若丹、若墨”者，《赋》所谓：“章画志墨”也；“度尺而午”者，“前度未改”也；若夫“司空之属，能正方圜”，则灵均之志也。《屈赋》当句本不名一物，然徵诸执礼，而语若合符，则其深得礼意可知矣。盖史公所録，出于故书，最爲闳雅；王作图者，后师区区，不能远，附会“章画”，而爲此读尔。

(《楚辞解故》初编)

于省吾：王注释章画爲工明于所画，释志墨爲念其绳墨，加上工字和绳字，以补足之，这是望文生义，违背了训诂通则。可是，后世一直沿用其説，习非成是。其实，“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係屈子回忆往事，确有所指。

《国语·周语》：“将以讲事成章”，韦解：“章，章程也”；《史记·屈原列传》索隐解此句的“画”字説：“画，计画也”；《周礼·保章氏》：“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郑注：“志，古文识，识，记也”。《説文》：“墨，书墨也，从土从黑，黑亦声。”段注：“葢笔墨自古有之，不始于蒙恬也。箸于竹帛谓之书，竹木以桼，帛必以墨，用帛亦必不起于秦汉也。

”《管子·霸形》：“令百官有司削方墨笔”。《韩诗外传》七，叙周舍对赵简子曰：“愿爲谔谔之臣，墨笔操牍从君之过而日有记也。”因此可见，笔墨之用，不始于秦汉。近世所发现的仰韶文化的彩陶，有的绘画笔道谐调精美，不用笔墨是作不到的。近年来长沙和信阳的战国墓葬，均有实物毛笔的发现。

余旧藏有晚周临淄出土的“环形墨”。

这一切都足以説明秦汉以前已经有了笔墨的应用。依据上述，则“章画志墨”是説章程计画曾记之于笔墨，这与《列传》所説的“怀王使屈原造爲宪令，屈平属草稾……”的叙述适相符恰。

所谓“宪令”者，就是章程计画。由于章程计画必须与王图谋而后草创之，故述説往事以“章画志墨，前图未改”爲言。

意思是説，从前与王所图谋的规章计画、经国大法，都是正确的，至今思之，还是坚持“前图”，未能改变。

又上句言“刓方以爲圜兮，常度未替，易初不(“不”原作“本”，依刘永济《屈赋通笺》改。按长沙出土的战国“缯书”，“不”字作，与“本”字形近故易譌)廸(由)兮，君子所鄙，前后一义相贯。《九章》中多有追述往事，不改初行的词句。

例如，《惜诵》：“言与行其可迹兮，情与貌其不变”；《思美人》：“欲变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又：“知前辙之不遂兮，未改此度。”又：“广遂前画(从前的计画)兮，未改此度也。”《惜往日》：“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诗，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以上所列，都是坚持他一贯的主张，始终不渝，可与“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二句互相徵证。或谓《九章》的《思美人》和《惜往日》非屈子所作，但是，都係先秦旧文，作者必深知屈子之身世，故爲此言。

此外，《管子·宙合》的“深而迹，言明墨章书”，王念孙《读书杂志》改“书”爲“画”，这是对的。但仍依《楚辞》王注爲解，未免拘泥。

总之，“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这两句话，十分显然，是屈原自己追述往事，替怀王造爲宪令，属草稾以记之于笔墨。关于屈原事迹，今日所流传的战国典籍，一无所见。至西汉时代，有关屈原史料也必寥寥无几，故《史记·屈原列传》多发议论，其中偶有所述，自当本于故书雅记。但是，以“章画志墨”的“志”字《列传》作“职”验之，则无以判定本史公係读职爲识训作“记”，而且他也未引用此语与“宪令”、“属稾”相印证。

可见太史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列传》之“造爲宪令”和“属草稾”的叙述，旣然别有所本，而《怀沙》之“章画志墨”又与之不谋而合，是太史公所叙，再一次由《屈赋》本身得到证实，岂非快事。因此可见，自廖平作《楚辞新解》谓《史记·屈原列传》爲不可据，断定屈原并无其人，后来有的学者，还依声附和。

这是对于屈原事迹，未加深考，以致爲此荒谬之谈。

杨胤宗：刓方以爲圜兮，常度未替句，迺诗之比也。方喻正也，圜喻俗也。

言欲变志从俗，常法未废，弗可遽变也。画与墨，明志于前图，喻圣贤法度永着之于典籍，后人弗可改也。东坡诗：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辞恉俱温婉而敦厚。

吴孟复：《管子·宙合》：“明墨章画”，注：“如工之明其绳墨，章其规画”。此句中章卽明，画卽规画(规矩，亦卽“矩矱”)，志爲职之借字，《尔雅》“职，主也”。意谓：明其规矩，主其绳墨。

这两句是説虽走此“异路”但所图谋的未改变。这四句从正反两面申足前意，进而表明态度。

蒋天枢：志，《史记》作“职”，与“识”通。识墨，标识与绳墨。图，谋画。明画己之标识绳墨，则前谋画者未容更改。

何剑熏：章同彰，应训迹。《庄子·天地篇》：“夫圣人鹑居而食，鸟行而无彰。”《群书治要》三十七、《太平御览》八及八十、《艺文类聚》二十引作“鸟行而无迹。”或《庄子》原文本作迹，与上句食字叶韵，有人惑于下句“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故改迹爲章与之协韵。章与迹实可爲转注。《淮南子·诠言训》：“人之所指，动则有章，人之所视，行则有迹。”章与迹互言，故章、迹可互训。“章画”，卽循迹而画，“志墨”，亦言循其旧图之迹以墨志之也。

(《楚辞新诂》)

汤炳正：墨，文字。前图，以前所立的法度。

《管子·君臣》：“主画之，相守之；相画之，官守之。”则“章画”指明其规划。《管子·宙合》：“明墨章书，道德有常。”“墨”指文字，则“志墨”谓着之文字。此皆指屈子执政时的宪令而言。

二句亦卽《思美人》所谓“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

(《楚辞今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