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湖北教育出版社《楚辞集校集释下》第1942页(4445字)
【集校】:
洪兴祖: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
校语:魄,一作魂。征,一作升。
朱熹: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校语:征,一作升。
黄省曾、朱多煃、毛晋、庄允益:同洪本。
明繙宋本:同洪本。校语亦同。
刘师培:《文选·文斌》注、谢灵运《石门新营所住诗》注并引魄作魂。
《文赋》注又引“登霞”作“升遐”,惟《弔魏武帝文》注引作营魄,霞亦作遐。
姜亮夫:魄,洪引一本作魂。寅按:《文选·文赋》注、谢灵运《石门新营所住诗》注并引魄作魂。惟营魄《老子》术语,作魄是也。
《文选·弔魏武帝文》注引亦作魄,爲不误。征,洪、朱同引一本作升。寅按:两字声同义近。
。【集释】:
王逸:抱我灵魂而上升也。
霞谓朝霞,赤黄气也。攀缘蹈气而飘腾也。
洪兴祖:《老子》曰:“载营魄。”説者曰:阳气充魄则爲魂,魂能运动则生金矣。
朱熹:霞,与遐同,古字借用。上四句记时物也,下二句言以此时升仙而去也。
载,犹加也。营,犹荧荧也。
魄,説见《九歌》矣。
此言荧魄者,阴灵之聚,若有光景也。霞与遐通,谓远也。盖魄不受魂,魂不载魄,则魂游魄降,而人死矣。
故脩炼之士,必使魂常附魄,如日光之载月质,魄常检魂,如月质之受日光,则神不驰而魄不死,遂能登仙远去,而上征也。〇屈子“载营魄”之言本于老氏,而扬雄又因其语以明月之盈阙,其所指之事虽殊,而其立文之意则一。顾爲三书之解者,皆不能通其説,故今合而论之,庶乎其足以相明也。盖以车承人谓之载,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车亦谓之载,则古文史类多有之,如《汉纪》云:“刘章从谒者与载。”《韩集》云:“妇人以孺子载。”盖皆此意。而今三子之言,其字义亦如此也。
但老子、屈子以人之精神言之,则其所谓营者,字与荧同,而爲晶明火炯之意;其所谓魄,则亦若余之所论于《九歌》者耳。扬子以日月之光明论之,则固以月之体质爲魄,而日之光耀爲魂也。以人之精神言者,其意盖以魂阳动而魄阴静,魂火二而魄水一,故曰“载营魄”。“抱一能勿离乎”,言以魂加魄,以动守静,以火迫水,以二守一,而不相离,如人登车而常载于其上,则魂安静而魄精明,火不燥而水不溢,固长生久视之要诀也。
屈子之言,虽不致详,然以其所谓“无滑而魂”、“虚以待之”之语推之,则其意当亦出此无疑矣。其以日月言者,则谓日以其光加于月魄而爲之明,如人登车而载于其上也,故曰月未望则载魄于西,既望则终魄于东。其朔于日乎,言月之方生,则以日之光加被于魄之西,而渐满其东,以至于望而后圆;及既望矣,则以日之光终守其魄之东,而渐亏其西,以至于晦而后尽。盖月朔日以爲明,未望则日在其右,既望则日在其左,故各向其所在而受光,如民向君之化而成俗也。
三子之言,虽爲两事,而所言载魄,则其文义同爲一説,故丹经历术皆有纳甲之法,互相资取,以相发明,盖其理初不异也。但爲之説者,不能深考,如河上公之言《老子》,以营爲魂,则固非字义,而又并言“人载魂魄之上以得生,当爱养之”,则又失其文意。
独其载字之义,粗爲得之,然不足补其所失之多也。若王辅嗣以载爲处,以营魄爲人所常居之处,则亦河上之意。
至于近世,而苏子由、王元泽之説出焉,则此二人者,平生之论如水火之不同,而于此义皆以魂爲神,以魄爲物,而欲使神常载魄以行,不欲使神爲魄之所载。洪庆善之于此书,亦谓阳气充魄爲魂,能运动则其生全矣,则其意亦若苏、王之云,而皆以载爲以车承人之义矣。是不唯非其文意,且若如此,则是将使神常劳动,则魄亦不得以少息,虽幸免于欲沈溺之累,而窈冥之中,精一之妙,反爲强阳所挟,以驰骛于纷拏胶扰之途,卒以陷于衆人伤生损寿之域而不自知也。其于二子之意何如哉?若其説扬子者,则皆以载爲哉,固失其指,而李轨解魄爲光,尤爲乖谬。
至宋贯之、司马公始觉其非,然遂欲改魄爲朏,则亦未深考此载字之义,而失之愈远矣。唯近岁王伯照以爲未望则魄爲明所载,似得其理;既而又曰,既望则明爲魄所终,则是下句当曰终明,而不当爲终魄矣。
以此推之,恐其于上句文义之乡背,亦未免如苏氏、王氏之云爲自下而载上也。
大抵后人读前人之书,不能沈潜反覆求其本义,而辄以己意轻爲之説,故其卤莽有如此者。
况读《楚辞》者,徒玩意于浮华,宜其于此尤不暇深究其底藴,故余因爲辩之,以爲览者能因是以考焉,则或泝流求原之一助也。〇登霞之霞,本遐之借用,犹曰适远云尔,《曲礼》告丧之词,乃又借以爲死之美称也。《庄子》作登假,盖亦此例。但此篇注者,遂解爲赤黄之气,释《庄》音者又读假爲格,而训至焉,则其误愈远矣。
汪瑗:载,犹戴也。营,犹经营之营,谓修炼也。
营魂,谓所修炼之体魄也。登,犹登位、登座、登庸之登,践履之意。
《庄子》曰:“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霞,犹云也。
掩,遮覆也。
掩云,谓出于其上而乘之若遮覆也。
上征,升天也。修养家言古之仙人有尸解而去者,有戴魂而升者,并其肉身而去者,最难得也。
此二句承上言修炼之至,遂并戴其营魄而登霞掩云以升天也。王逸曰“抱我灵魄而上升也”,是矣。
朱子曰:“上四句记时物也,下二句言以此时升仙而去也。”但载营魄而登霞之説,难极精妙,然如前説亦自明白坦易,无害于义。
陈第:抱我灵魄而上升。霞检魂,如月质之受日光,则神不驰而魂不死,遂能登仙远去。
有託乘而上征也。上四句,记时物也。
下二句,以此时升仙而去也。言外见如此嘉处,竟无人可语,舍之而仙也。
林云铭:“载营魄抱一,能勿离”句,出《老子》。上文“毋滑而魂”是炼魂,此是炼魄,魂魄合然后可以登遐,总是抱一之义。淹,留也。霞,或谓与遐通。
此游南方也。
王夫之:营,魂也。精金在冶,渣滓不留,旷然清虚,人兽絶迹。于是以神气载魂魄,乘云霞,以与天通。
轻举之始效也。
蒋骥:载营魄,见《老子》。营,荧同。营魄者,质既销铄,晶荧而轻也。
霞、遐同,远也。此仙质既成,而遂能轻举而上浮也。
人死则魂升而魄降,惟有道者质销神旺。故其魂神能载此晶荧之魄,而升于高远也。
〇载营魄而登霞,朱子《辨证》力主载爲人乘车之意,而深闢苏、王二子之説之非,其论详矣。余按上文曰“质销铄以绰约兮,神要眇以淫放”,明是质消神旺,故神能载魄以升。清徵醇粹之神,固不可以言强阳,而载魄亦非驰骛于纷挐也。二子训载爲以车承人之义,似较直截。
或朱子于养生之术,别有微会,而深悉其非,则弗敢知已。
屈复:载,犹加。营,犹荧荧。荧魂者,阴去之聚,若有光景。
霞与遐通,谓远也。魂常附魄,如日光之载月质,魂常,往也。有託乘而上浮矣。〇初游天上一路。
胡文英:登霞,则免于萧条寂漠之忧;掩浮云,则无蔽壅之患。
《老子》:“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陈本礼:阴魄既炼爲晶荧之神,乘气上升,所谓精皎皎以往来也。
马其昶:原楚人,故至南巢见王子,复自南州上征,先入帝宫,尚未睹南疑也。
姜亮夫:载营魄,《老子》:“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载者,朱子《辩证》曰:“盖以车承人谓之载,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车亦谓之载,则古文史类多有之。”营魄,谓营营然萦绕之魄也。登霞,霞与遐字古通用,远也。登遐,犹言适远耳。
《文选·文赋》注、《吊魏武帝文》注引正作登遐。营魄二句,诸家説最纷杂,朱熹云:“盖魄不受魂,魂不载魄,则魂游魄降,而人死矣。故修炼之士,必使魂常附魄,如日光之载月质,魄常检魂,如月质之受日光;则神不驰而魄不死,遂能登仙远去而上征也”云云,似于战代魂魄之説,尚不甚远。
王泗原:“载营魄”,语出《老子》十章。河上公注:“营魄,魂魄也。人载魂魄之上,得以生,当爱养之。喜怒亡魂,卒惊伤魄。故魂静,志道不乱;魄安,得寿延年也。
”登霞,犹云升空。
何剑熏:《老子》:“载营魄抱一。”孙诒让《札迻》:“自先秦、西汉至今,释此书者咸无此读,惟《册府元龟》载唐玄宗天宝五年诏云:‘诏改《道德经》载字爲哉,仍隶属上句,遂成注解。’玄宗此读,虽与古絶异,而审文校义,亦尚可通。
”马叙伦《老子校诂》云:“此章‘营魄抱一,专气致柔,涤除玄览,爱民治国,天门开阖,明白四达’。皆以四字爲句,不得此独加一载字。
《老子》他章亦无以‘载’字起辞者,而三十五章‘非道也哉’,与此辞例正同,均可证‘哉’字当属上读。”于省吾《老子新证》曰:“马説是也。玄宗改‘载’爲‘哉’,隶属上句,于辞例文义爲允当。‘抱一’正就‘营魄’言,‘营魄’上加一‘载’字于义已复,《楚辞·远游》‘载营魄而登霞兮’,王逸训‘载’爲‘抱’,此既言‘抱一’,不应再言‘载’,后人见《楚辞》有‘载营魄’之语改上句‘载’,以下属爲句,全‘在’、‘哉’多假‘才’爲之,‘哉’、‘载’古通。”按:唐玄宗改《老子》“载营魄抱一”之“载”爲“哉”,属上读,乃不知“载”字之义训,若孙诒让、马叙伦、于省吾乃清末现代之通人,亦遽从此説,洵可怪异?若《老子》当改,在此《辞》亦当据改,然则当改爲何字乎?此篇是否爲屈所作,诚难断定,但细绎文词,仍爲先秦旧篇,爲深于道家思想者之所作也。若此辞乃本于《老子》,则先秦时代之《老子》固有“载”字,若不本诸《老子》,则“载营魄”一词固道家之术语,故两书相同,据此证彼,则《老子》之书正当作“载”,不宜改易。
如此,则此辞之“载营魄”与《老子》之“载营魄”义训当同,不宜有异。王逸释“载”爲“抱”,差是,惟证以《老子》,下已有“抱”字,故此字之训虽当具有“抱”义,但不宜直释爲“抱”字,余谓此“载”字当训爲“拥”,《尔雅·释诂》:“邕,载也。”谢峤谓“邕”字又作“拥”。“拥”既可训爲“载”,则“载”字亦可训爲“拥”。
钱大昕《潜研堂答问》云:“拥者,护之载也。古书载与载通,故谢峤训爲拥护之义。”钱説是,“载”字当同此训,“拥”亦“抱”也,今语犹“拥抱”连言。
汤炳正:登霞,古本或作“登遐”。“遐”,远,“登遐”即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