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自然是能的。”江辰打断了她的话。追蝶没有半点不耐烦, 反而笑得更加和悦道:“那公子今日的医书看了吗?我又给你搜集到了一些方子,您也得瞧瞧。还有前些日子的那些问题,方才您问过顾医士没有?”

“我这两日有些累了。”江辰半靠在细藤枕上, 桃花眼微眯, 将追蝶捧来的医书轻轻推到一边。

追蝶替他将褪到脚下的锦被向上扯了扯, 柔声道:“那公子再歇一日吧。这龙须酥是厨房刚做出来的, 我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江辰嗯了一声, 又把目光落在旁边的冰糖雪梨羹上,但见里头的雪梨虽干净, 但切块并不均匀, 显然是厨子敷衍或者是刀工不熟练。他暗想这太傅府上原来也有敷衍人的下人, 便不屑地端起鸡心碗抿了一口, 却不想那味道甜美清爽, 远非看上去那般寻常。

“这冰糖雪梨羹还不错。”他拿银勺盛了一块雪梨送入口中, 果然味道更佳, 似乎不仅有雪梨原本的香甜,更用蜂蜜和薄荷叶浸过。

追蝶的目光落在那碗上, 手中的帕子被攥紧了一些。这雪梨羹其实已经送来了好几日, 只是一直用冰好好镇着。今日要不是茶水没供上,她也不会端上来这一碗。却没想到,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顾姑娘派人送来的,听说是顾姑娘亲手做的。”追蝶一边将床榻上的医书一卷卷收起,一边轻声道。

“真好喝。”江辰语气轻轻的, 用勺子搅了搅, 便将那一碗雪梨羹一饮而荆追蝶听着他咕噜的吞咽声,不知为何指尖有些发颤。

“水就要烧好了, 公子一会漱漱口再躺下吧。雪梨毕竟太甜了。”她将轻颤的手掩在了身后,一如既往笑道。

江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又嘱咐道:“你也去歇着吧。”

“为什么?”赵浅羽显然慌了,红唇微张,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不会吧,这分明是国之蛀虫暗中攫获金银,怎么会是绵澈的布置?”赵浅羽咬咬唇,捏紧了手中的玉珮,语气是不信的,可掌心却微微有些潮湿了。

“有劳姑姑了,您也眠一眠吧,让小丫鬟去就成了。”赵浅羽笑着答应。

“还没问出来,皇弟就把他急召走了。听说现下还困在皇弟那,想必是皇弟也知道了他中饱私囊暗自偷工减料的事,正在处置吧。母后,这件事算不算我大功一件,您让皇弟告诉绵澈,绵澈一定会高兴的。”

垂眸看着女儿一脸希冀的神情,端敬太后不由得摇了摇头,抚着膝上的万寿纹银鼠毛毯叹气道:“你以为皇帝没说吗?皇帝早已与太傅议论过此事,太傅不仅不高兴,反而气得脸色铁青。”

“好端端的,母后说这些做什么。”赵浅羽把玩着腰间的玉珮,有些心虚,又有些羞怯。

初夏,大约是老人们最舒服最好过的时令。从前幽居长安宫不肯出门的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好了不少,皇帝探望的次数也便多了起来。赵浅羽自然也时常入宫,将宫外的乐事讲给太后听,以哄得太后笑上一笑。

许真是累了吧。追蝶索性蹑手蹑脚地捧着书本去了外间。

姑姑点点头,却借着屏风的遮挡,凑到赵浅羽耳边低声道:“您拿了驿道工事图的事,娘娘已经也知道了。好公主,您好好与娘娘说,娘两没有说不开的事儿。”

端敬太后不喜礼佛,对书法也没什么兴趣,唯独外头的话本子,她倒是喜欢听。宫里甚至养了四五个小官,特意背一些话本逗趣。

“问到什么了?”

端敬太后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可曾想过,若那壕沟是太傅的主意呢?是事关社稷的布置呢?”

这话说完,追蝶抬眸又去看江辰,这才瞧见他已恹恹地闭上了双眼。

今日一进门,殿内一如既往地热闹。四处都用大瓷盆种着颜色葱郁的绿植,几个圆润的琉璃小缸里养着数尾小鲤鱼。那鲤鱼尽选些活蹦乱跳的,让人瞧着就有精神。

“可那驿道真的有问题,母后。我原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渭北的事,想跟绵澈多一些话说。没想到竟然被我意外发现,许多原本应该夯实土地的位置,内里竟然都是中空的。这就意味着,工部开挖驿道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偷工减料了。如此一来,一旦有什么地动之类的事,那驿道定会从中间断裂,到时候只怕会有数十米的壕沟产生。这样大的事,我见那工部侍郎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不明白,这才叫右侍郎过来问问。”

“你埃”端敬太后沉沉笑着,对自家女儿发不出什么脾气。见她稳稳坐了,又让小丫鬟斟了茶,这才叹气道:“就这么喜欢李绵澈吗?那就是块冰。”

“我瞧瞧那医书。太傅府上古书不少,我都让人誊写了下来,或许能有帮助呢。”追蝶脸上多了些笑意,又从旁边的书案上抓起一根小狼毫,“公子睡吧,我把觉得有用的地方都圈出来,您醒了再看便是。”

“你弟弟都跟我说了,你拿了驿道工事图,还召见了工部右侍郎。”端敬太后拈了一枚腌渍山楂吃了,满口生津间,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即便真的查到了什么,也该先问过皇帝,把右侍郎牵扯进来做什么?”

此刻瞧见赵浅羽进了门,太后跟前的姑姑笑得褶子都堆起来,“方才有陛下陪着,娘娘中午吃了小半碗粳米饭,鸭肉也吃了四五块。公主来得正好,不如陪娘娘喝茶化食儿,我去取些腌渍山楂来。”

“我知道了。”赵浅羽目光一垂,露出绯红色的眼线,向前疾行了几步,很快笑着撒着娇道:“母后,皇弟又说我坏话了。”

“这的确是太傅的布置。至于为何如此安排,皇帝没说,但想来事关要紧。而你,却偏偏将这等重大之事泄露给了工部右侍郎,你说,太傅生不生气?皇帝生不生气?”

看着赵浅羽一张十分肖似自己的面庞,端敬太后的语气放柔了一些。“那驿道工事图上头是加盖了秘印的,你自然能瞧见。这样的物件不是你该擅自拿取的,拿也就拿了,偏偏还要闹出事来。你可知道,那工部右侍郎的位置放的本就是与渭北候有干系的人,为的就是安渭北候的心。那工部右侍郎原本不知道这工事里头的猫腻,偏偏被你透了过去。你说,你惹出这样的祸事来,让太傅如何高兴?”

“我……”晶莹的泪珠在绯红的眼线下头打着转,愈发显得她眼圈通红,楚楚可怜。“我知错了,母后,您下旨,赐死工部右侍郎吧,万万不能让他把这事泄露出去。”

“死人的嘴巴也未必严。而且我不干政已久,若是贸然下旨,更惹人生疑。你皇弟说,太傅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只是……哎,又要太傅大人额外多费些心思了。”

“所以,我……我又给绵澈添乱了是吗?”赵浅羽紧紧咬着嘴唇苦笑,硕大的泪珠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下来。“母后,我真的是一片好心。羽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去找绵澈,去找皇弟赔不是,好不好?我真的没想到……都是我糊涂了。母后,怎么办,我又做了一件错事。”

这话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慌张。从前李绵澈刚成为太傅的时候,虽然也跟皇帝明确拒绝过与自己的婚事,可至少二人见面还能说句话。但如今不知怎的,二人总像被一条线越拉越远似的。自己每每做些什么,也往往都是错的,只会惹李绵澈更

加不高兴。

端敬太后拿帕子替她抹了泪,见她哭得厉害,一时有几分心疼,却也恨铁不成钢道:“你是皇帝的亲姐姐,当初若没有你,他也不会平安继承皇位。既如此,他又怎么会埋怨你。至于太傅,傻孩子,你和母亲当年一样,终究是不明白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啊,我是堂堂的公主埃”赵浅羽的声音发抖,眼尾滑下的泪珠带着些绯红。

“可惜,你能给的这些他都不想要。”端敬太后冷笑着,目光拉得悠远,轻声道:“我是殿阁大学士之女,学识过人,连史书国事亦通。我才嫁入皇家,你外祖父便叮嘱我,务必要与皇帝分忧,要为他红袖添香在侧,要与他商讨政事。”

说到这,端敬太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笑。“你外祖父真是害苦了我,皇帝娶的是妻子,又不是臣子,做什么要日日与他辩驳国事呢?可惜当时我不懂,我一见了皇帝就问他近来国事如何,朝廷有无不平之事。起初他还肯与我说,后来却每回都念叨头疼。”

“我只以为国事让他不堪其扰,索性愈发上了心,偶尔甚至会偷偷看看折子,了解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期能帮他解忧。可我越如此,他越是不喜欢。”端敬太后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柔妃入宫了。她貌不如我,才不甚高,我从没想过会被这样不起眼的人分走你父皇的恩宠

皇的恩宠。”

“别说是我了,当时满宫都觉得她是个傻的。旁人都惦记着上位封妃,只有她什么都不在乎,还整日都过得高高兴兴的。每日里除了看书写字弹琴,便去钻研吃喝香料,偶尔还写上两本戏折子喊伶官来唱。也正因此,我防备了所有妃嫔,唯独漏下了她。可谁能想到,她这样的性子真的吸引了你父皇。原本只是下了朝喜欢过去用早膳,慢慢变成了要她每晚侍寝。再到后来,竟是整日都要柔妃陪着。”

“说来可笑,柔妃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在意你父皇,她在意的只有她自己高不高兴。春日里酿酒,夏日里才采花,有时候忙起来,甚至把你父皇扔在一边。可你父皇偏偏就喜欢她这样,哪怕坐在那陪着她什么都不做,也比待在我这高兴。” “柔妃就是个妖孽1赵浅羽咬牙望着那盘泡在汁水里的腌渍山楂,颗颗艳红,却颗颗都被挖得连心都不剩。

“妖孽?或许是吧,如今她也成了柔太妃了,却依然是那副没心肝的样子,好在你弟弟愿意厚待她。后来我与她谈过一次,才知道你父皇曾经十分喜欢我,可我开口闭口都是国事朝事,每每说得你父皇心力交瘁,这才让你父皇渐渐对我失了耐心。”端敬太后苦笑着,以同情的目光看向赵浅羽道:“你一直在走母后的老路,傻孩子,你以为太傅想要的,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要。所以啊,别再做傻事了。”

“他不想要吗?”赵浅羽呐呐念叨着,目光落在自己裙裾上的石榴花瓣上。重瓣橙红的花,如一盏盏倒扣的钟,吐出嫩黄的蕊。“那母后,您告诉我,他想要什么?不,您告诉我,父皇想要什么?他为什么喜欢柔妃?”

“我也不知道。”端敬太后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柔妃是个自私自利又没脑筋的女子,浑然想不通你父皇为何会喜欢她。即便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可话说回来,明白了有什么用呢,人的性子是天生的,谁也改不了。”

如此一番话说下来,赵浅羽反倒更茫然了。正如同母后所说的那样,她也认识柔妃十几年,忽然不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好处。

不过,有一点赵浅羽很明白,那就是顾轻幼跟柔妃很像,一样的没心肝,一样的自私。可越是明白这一点,赵浅羽越觉得害怕。当年柔妃有多得宠,母后就有多落寞,自己真的要步母后的后尘吗?真的争不过顾轻幼吗?

留给赵浅羽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还有很多,因为皇帝亲自传下密旨,要她禁足思过,直到明年春日。禁足期间,除后宫内院和公主府外,不得出入他处,不得开宴设戏。太后心疼女儿,便亲自找了皇帝求情,说是至少让公主去下头的庄子里转一转。皇帝本意就是不让公主接触政事及贵胄们,去庄子倒是不妨事,于是自然痛快答应下来。

七月流火,太傅府的风光越发好。自从顾轻幼四年前入府,便时常将后头园子里的一些花草挪到府中。因出身山野,她挑选的花草虽不贵重,却都胜在清新自然,更与原本府上的青石红廊相衬,显出一派疏落精致。

此刻走在回廊里头,栏杆近处是几支奶白色海棠,再往远假山跟前便是几株桂花。如此近者美,远者香,别有风韵。顾轻幼穿着一身修身的绣月牙对襟锦衣走在廊下,髻如流云,腰若扶柳,体态若蝶,面容清美。

对面的江辰呆呆看了半晌,待人走近才想起来问礼道:“师妹往哪去?今日是七夕,可要出门看灯?”

“没有这样的打算,我要去给小叔叔送七夕贺礼。”顾轻幼狡黠一笑,瞧着江辰怔了怔,便低声解释了几句。

“原来如此。”随着那轻柔的声音入耳,江辰脸上的困惑散去,变成浓浓的笑意。“原本是想请师妹帮我看看方子的。这样吧,师妹先去与太傅大人谈要紧事,忙完后再让丫鬟知会我一声,我再过来寻你看方子。”

“好。”顾轻幼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又简单告了礼,便往世安院去了。

待听见顾轻幼的打算,晚淮站在那愣了半天。“姑娘,咱们府上可不兴这个,大人最烦这些事了。”

“可义父把人都请来了,总不能连面都不见吧。这位杜姑娘可适合小叔叔了。”顾轻幼笑得甜甜的,一脸期待。

“那,那姑娘自己去说吧,我可不敢传这个话。”晚淮决定明哲保身。

“行,那以后喝喜酒的时候,也不带你的份。”顾轻幼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不敢的,笑着扔下这一句,便进了门。

原来,赶在七夕这一日,顾七昶特意请了翰林院修撰杜大人的亲妹入府,名曰陪顾轻幼赏花,实际上则是为了撮合这位姑娘与李绵澈。说起这位姑娘,顾七昶很是满意。她年纪比李绵澈小了四岁,心思纯孝又个性温柔,在嫂子入府前还管过家,虽然家世低微了些,但至少做个妾室是成的。好歹能照顾照顾李绵澈不是。

“顾医士认识的人倒是不少。”李绵澈听见顾轻幼一字一句把事情说了,方才将手中宣州毛笔撂在掐丝珐琅笔架上,笑悠悠道。

“晚淮哥哥还说您会不高兴呢,我就说不会,这是大喜事呢,今儿又是七夕。您陪我去瞧瞧,这位杜姐姐说话可温柔了。”顾轻幼一身月牙纹的对襟锦衣,耳上坠着小小的珍珠,明媚又精致。

李绵澈俊美的脸庞上并不见不耐,只是笑着叹气道:“这就难办了。”

“怎么难办呢?”

李绵澈的眼眸乌黑深邃,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你觉得这杜姑娘可做你的叔母?”

“那……”倒还配不上,她从来不觉得世上有配得上小叔叔的女子。不过,义父说的也只是妾室。妾室不也挺好的吗?

看着顾轻幼犹豫,李绵澈继续追问道:“既然觉得她做不得太傅夫人,那便由旁人做。可若旁人来做时,进府先瞧见这位杜氏。嗯……这样是否不太妥当?”

顾轻幼下意识地把公主代入进来,若公主成了太傅夫人,入府瞧见这位杜氏,只怕……“好像是不妥。”

李绵澈不再开口,笑着拾起桌边的宣州笔,给了顾轻幼足够思考的时间。

顾轻幼难得费脑筋,先是想了想这位杜姑娘温柔的性子与公主碰到一起会如何,又想了想以公主的性格会不会喜欢杜姑娘……这样来回掂量下来,竟然理解了馥儿平日念叨的那些话。以正妻的身份,不会喜欢妾室。而妾室卑躬屈膝,也不会喜欢上头的正妻。

这样一想,请这位杜姑娘入府做小叔叔的妾室竟然毫无好处。她开始犹豫起来。

李绵澈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扭头看顾轻幼一脸呆呆,便叹气道:“我实在不想让未来的夫人为难,更不想连累这位无辜的杜

姑娘。可顾医士的好意怎可辜负,想必也是费了很多心思吧。”

“那不要紧。”顾轻幼一见李绵澈为难,毫不犹豫道:“义父那我去跟他说,他也是想找人照顾您而已。他出门前也嘱咐了,若是事情不成,也不要紧。”

“那最好。”李绵澈笑笑,又道:“一会我让人从库房里拿些补品出来,就说是你的心意,早些送那位杜姑娘回去吧。”

“行。”顾轻幼点点头起身,猛然转身间又想起什么,引着裙摆转动出完美的弧线,反问道:“那您怎么办?义父说了,不能让你再这么下去,身边没人照顾哪行埃再说,我这样回去,也交不了差呢。”

李绵澈唔了一声稍稍沉吟,眉头很快舒展开,笑道:“大誉的官媒坊倒是一向为贵胄人家做媒。”

“那小叔叔您就去登上名字。听馥儿说官媒坊不仅看门第,更兼看二人性格相符与否,因此做媒十有九成。”顾轻幼兴致勃勃,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可……”李绵澈难得抿起唇,往日倨傲的气势尽收,反而显出几分尴尬。顾轻幼立刻会意,打着包票道:“我陪您一块去,您若是不好意思,只管说是来陪我。到时候那红娘肯定也会劝您,您顺坡就下,随手登个名字也不麻烦。这样,我也能跟义父交待啦1

李绵澈看了看顾轻幼,见她一脸央告的神色,似乎下了下决心,点头道:“好吧。那你去更衣,我们这就出门。”

“好。”顾轻幼高兴地答应下来。

见顾轻幼带着笑模样走出来,晚淮的脸上颇为诧异。“大人没发脾气?”

“没有埃”顾轻幼无辜地摇摇头,又笑:“不过这位杜姑娘不太适合小叔叔。”

“您方才进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晚淮擦汗。

“是吗?”经晚淮这么提醒,顾轻幼果然想起方才的话,一时自己也笑了,怎么不过片刻就改了主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