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楚把化验报告翻过来，将自己记得的内容写在纸张背面。

“外表为浓稠无色液体，味苦，储存条件2℃-4℃……”她从记忆深处将这些东西翻找出来，一边默念一边快速地书写，“结构式……”

时楚的字很好看，一笔一划都写得清晰明了，明显是特意练过的。她写到一半，看着纸面上的内容，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

当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得到这些信息，原本是真心实意想救他们的，谁知道只是一厢情愿。

也许现在也是……

“在写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嗯？江老师？”时楚抬头，看见江清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和她一样在圆桌前席地坐了下来。

他看起来没有完全清醒，眼神仍很朦胧，动作像又轻又缓的慢镜头，不太灵光似的。

她讲到一半忽然不再说了。环绕在耳旁的声音瞬间消失，江清燃疑惑地看了过来。

有点凶——很凶。

接着就看见江清燃皱了皱眉，抬起覆着水汽的眸子望了过来。

“是的，不过那时候情况比较复杂，我只来得及记住这么多。”时楚笑了下，“但也足够让赵警官十分钟内拿着手铐出现在我面前了。”

江清燃应了一声，依然没有抬头，视线从桌角一路移向纸面，安静地看了几分钟，把它拿了起来，指尖点了点缺了一半的结构式：“A97的成分？”

“嗯。”

她看了两眼，登时觉得有点尴尬，不声不响地放下化验报告，悄悄挪远了一点。

“江老师？”时楚小心地靠过去，把刚刚写好的东西放在他眼前，“您感觉还好吗？”

江清燃沉默地垂着眼不看她。

时楚抬眸扫过去，发现江清燃没有穿鞋，半截白皙的脚腕露了出来，细得仿佛能被一手折断；又因昏睡了一个多钟头，衣襟散乱，衬衫的扣子也松开两颗。

江清燃喉咙仍哑得有点说不出话，只得拍了拍时楚的肩膀，让她别拿这件事开玩笑。

“不许……咳咳……”

时楚快速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继续讲着正事，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江清燃身上，观察他的神态：“从这三个案例的状况来看，他们使用的很可能是A97试剂——或者改良品，但是在整个改造过程中，A97只是最主要的药品和手段，正常来讲需要其他辅助药物和腺体手术。”

“单一使用虽然也会起效，但时间很短，后续反应也会更严重，比如说腺体肿大破裂之类……”

时楚：？

这是怎么了？

她思考了一会，不是太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倒带一般，犹犹豫豫地又坐了回去。

时楚收回放在纸面上辅助讲解的手，用胳膊撑着下巴，故作委屈地抿了抿唇：“我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吗？”

他眼尾印着未褪的红晕。

他看着不大高兴，指节紧紧攥在一起，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失落之中，神情变得冷淡又寂静，像他们初见时一样。

江清燃一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有点头晕，好不容易侧过来一点的脸又转了回去，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没有吗？”时楚不依不饶地绕过去坐在他对面，撑着桌子坐直身体，极近地凑过来，“可是您对我好凶。

我好凶。”

她重复了一遍：“非常凶。” 江清燃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又低下头沉默起来。

在三十厘米开外，时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略过很淡的笑，一瞬即逝。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

宁城这几月是雨季，几乎每天都要下上几场雨，此时此刻，窗外的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细微而有规律，衬得一片寂静的房间更加难熬。

江清燃低眉看着纸张背面整齐简练的字迹，总觉得这些文字实则是写在他心上。古老的文字带起同样古老的血脉本能，让他有些昏昏沉沉的，情绪在理智之前就出现，压倒性地扑上来。

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玩偶娃娃，主人的目光但凡转开一点，态度但凡冷漠一点，就忍不住委屈地流眼泪。

时楚好以整暇地看着江清燃，正要说点什么，忽然看见江清燃转开脸，鼻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江老师？”她连忙凑过去，声音放轻又重复一遍，像在哄小孩儿，“怎么啦？”

江清燃不答话，眼中蓄起一层雾气，忽明忽暗，如水天交界处的雨迹，一副故作冷淡、却好像随时要流出泪水般的神情。

时楚本意只是想缓和缓和气氛，绝没有要把事情变成这样的想法，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有用的话，差点想要给他跪下了。

“我没有不高兴。”江清燃缓了会儿，也觉得有点难为情，把脸扭开了。

就在这时，时楚那颗快变成朽木的脑袋突然神奇的转了转，福至心灵，她想起从沈悦年那儿听过的话。

——“万一戒断反应很严重的话，Omega那个黏人劲儿……捧在手心人家还嫌烫呢。”

不！会！吧！

“抱歉。”时楚当即诚恳地低头认错，“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她想多讲几句，但确实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说点什么，想了一想，释放出一丝轻柔的信息素，干脆让信息素替她道歉。

江清燃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鼻尖的红晕慢慢转向双颊，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几乎有些羞赧地咬了咬唇。

“接着讲吧。”他轻声说。

时楚悄悄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A97 的制作流程极其复杂，按赵警官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管控局应该也对相关原料的流向有所监测，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和赵警官商量这件事。”

她这次学乖了，非但坐得近了一些，还一边说话一边控制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让甜奶油味儿始终氤氲在两人身旁。

江清燃脸色渐渐变好，专注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认为可以信任他。”

“当然。”时楚说，“既然要参与到这件事中，我也不会再和他玩人设扮演的游戏了，赵警官……撇开我和他之间的过节，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江清燃点了点头：“你决定就好。”

“嗯，我明天和他联系。”时楚放下手中的东西，问，“现在很晚了，您休息吧，我……”

江清燃等她说出下半句话，五指又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时楚本要说“我就先回去了”，话说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看他一眼，迟疑地改了口：“我留在这陪您？”

她很久没听见回答，依然耐心地等着。

“嗯。”

江清燃低低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