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矛盾

在延町轩等了半日的东源见佐弈回来,忙上前回道:“殿下,闻尹方遣人回来回禀,襄王方才奉了圣上口谕,要前往军营调集一千云城军。”

“哦,”佐弈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说是为了兴建流安所一事,人手不足,故来调兵。”

“呵,”佐弈闻言,冷笑一声,道,“兴建流安所人手不足,调人都调到本王这来了。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对于男女感情这事,东源的脑子虽转不过弯来,可于这些事上,他却也一眼瞧出了端倪,因而也极为不满,附和着佐弈道:“可不是,云城军又不是做苦役的,便是不够人手,外头一堆做杂役的兵士,襄王大可往那去调度。殿下您若应了此事,必定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可若您不答应,那些个居心不良的人,又得编排您,说您目无王法,连圣上的旨意也敢违背。”

此事的幕后黑手是谁,佐弈清楚得很,缄默了半晌,他便道:“怕什么,让闻尹回绝了他。襄王若是要讨个说法,尽管让他来煜王府,本王定会备好茶等着。”

“是。”

翌日,佐弈一大早便过来陪她用膳。

他一面夹了块栗子糕到她碗里,一面道:“虽说灵梓乡算不得太远,但总也要四五日的路程。一路比不得京都,因而本王命了东源随你一同回去。”

明漓吃了口栗子糕,应了声“嗯”后,便没再说话。

不是闻尹便好。

瞧着她那淡淡的神情,与昨日在榻上的人全然不同,他忍不住问:“离开这么些时日,你就没什么要和本王说的?”

听到他这么说,明漓愣了愣,心里道了句:我和你能有什么话可说。

心里虽这般腹诽着,但她仍嘴上却不得不敷衍:“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特产的。”

闻她这一语,佐弈忍不住笑出了声,道:“灵梓乡一个小地方能有什么特产?”

明漓抬眸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后,有些嫌弃地道:“殿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小地方的东西,不要也罢,我还懒得带了。”

“本王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佐弈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连忙陪笑道,“回去一趟,可记得给本王带些回来。山珍海味什么的,本王早就吃腻了,那些新奇的吃食,反倒没吃过几样。”

他这话,倒非为了哄明漓而胡乱说的。自小长在皇室中的人,未出皇宫之前,就连外面的糖葫芦都不曾吃过。自立府邸之后,有太多的事缠着,他每至一个地方,根本无暇去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

明漓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他们俩的这一顿早膳,让旁的人瞧了去,多了些平常人家有的欢喜。

而夏幽已然在畅想着,她家姑娘有了名分后,再生下个小少爷的美好景象了。

此番明漓回灵梓乡,除却东源、夏幽和秋兰三人外,佐弈另给她安排了四名婢女、三十五名府兵以及车夫四人。佐弈原还准备了两车礼物给她带回去,只明漓一想到除了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外,还得再拉两车子东西,就头都要大了,适而不容佐弈反对,便摆出了少有的强硬态度,生生把他这一份心意给拒绝了。

一路回程,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明漓倒也觉得十分顺利,同样是四五日的路程,相比来时的阴郁心情,此番明漓觉得舒心多了,因而也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马车便已至

车便已至家门口。

明漓回家的事,佐弈自应了明漓时起,便命人给明老爹捎了信,因而一大早他便在厨房备下了明漓爱吃的菜。

明德眼看着从马车上被三四个婢女簇拥下来的人,衣着华丽,举止得体,姿容万千。虽说明漓的容貌未变,可明德却怎么也瞧不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有一星半点像他印象中的那个虽不怎么活泼,但浑身却满是灵气的女儿。

想到这,他不由得眼眶一热,顿时没能忍住,那老眼的视线便花了。

还未下马车,明漓远远地便瞧见了等在门前的那个人。临近家门,她心中的忐忑方才淡了不少,可不过数月,从前阿爹的那半头黑发如今已是全白了。

那一刹那,她觉得这个伴她成长、为她挡过了十几年风雨的父亲,真的老了。

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眼明心细之人,明漓见他如此,便知他是心疼自己,又思及这几个月来的种种,霎那间眼泪也涌上了眼眶,可她还是忍住了,忙上前道:“阿爹这是作甚?女儿好容易回来一趟,在这哭哭啼啼的多不好。”

明德抹了抹脸上的泪,一面在明漓的搀扶下进门,一面应声:“是是,阿漓说得有理。”

餐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菜,都是她爱吃的。在自己家吃饭,明漓不喜欢旁边有人站着,便让东源、夏幽和秋兰都出去了。

明老爹给她倒了杯米酒,明漓尝了口,味道甘甜醇厚,喝完后唇齿间还是久久留香,她有些惊讶地抬头,问:“阿爹,这米酒,你什么时候酿的?”

“你走的那日,阿爹就开始酿了,酿好了,就藏在那棵桂花树底下,”明德给她夹了块粉蒸肉,“听到你要回来的消息,阿爹知道你爱喝,这几日才从树下挖出来的。”

明漓听了,眼眶微热,握着明老爹的手,此时胸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口中一句“阿爹”。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到头来也许还要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父亲和她一同逃亡。虽说她提了,以阿爹的性子,必定会身体力行地全力支持她去做这件事,可她觉得自己好自私。

可她又能怎么办?

再待在佐弈身边,她真的会疯掉的。

明漓就在这一面谴责自己,一面寻求自我谅解的矛盾中吃完了晚饭。

饭毕之后,帮着明德收拾碗筷的空隙,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起了顾沐的情况。

说起顾沐,明德轻轻地叹了声气,道:“自你走后,那孩子终日寡欢,顾家的那两位老人也生怕他会做出些傻事来,便辞去了乡长的位子,说是带他去远房表姑家散心。”

明漓心下一沉,问:“阿爹可知,他表姑家在哪?”

明德摇摇头:“具体位置不清楚,只知道是在临银海的一个小乡镇上。”

听了明老爹这些话,明漓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块大石头卡在她的心门上,不上不下的堵得她难受极了。

如果他爱的不是她,以他从前那般肆意潇洒的人生,一定能活得很好。

终究是她对他不住,终究是她害苦了他。

明德见她神色这般难受,便劝道:“漓儿,人各有命。阿爹始终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顾沐是个好孩子,他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明漓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