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恨这样的明漓

犹似过了良久,太后从慈宁宫赶到拾锦宫时,东源便见他自小跟随的那位主子,面色苍白地从漫天大火里冲出来的时候,一面死死地护住那怀里的人,一面厉声高呼:“传太医,传太医。”

一众太医早已得了令,候在了拾锦宫外头。

他从没见过他家主子那样的表情,以致于当下不在现场的闻尹有天问起他时,他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悲伤?阴沉?面如土色?形容枯槁?

不不不,这些词都太轻了。

“就像灵魂被人猝然间抽离了吧!”后来闻尹这样形容。

他猛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种。

每每想起这一刻,他都扼腕叹息,陛下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又何曾想有一日他会变成这样?

直到跪着的众太医皆齐声道出“臣等无能为力”这话时,他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群无用的蠢材,”佐弈的一声厉喝,猛然令怔在一旁的东源抽回了思绪,“来人,马上张贴皇榜,招揽天下奇人异士,谁若能救回姝妃,朕赏他食邑万户,世代子孙皆可承袭诸侯之位。”

如此重赏,本朝自始建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话音未歇,佐弈便一把抱起怀里的人,冷声吩咐东源一句“立刻去查明失火原因,相关失职的人,一概按律法处置”后,当即便去了乐雨宫里的密室,将她放至冰棺里。

瞧着那似在安睡着的人,又思及方才那场来得突然的大火,加之她曾有过一次拼了命也要离开他的前例,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其中的蹊跷。

可当他解开她的衣裳,瞧见她肩膀上那块树叶形的胎记,以及她心口上,他亲自命人刻上的点青时,他却不得不信。

如今这个躺在冰棺里的人,确实是明漓。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怎么能比他先死?她才刚刚同意成为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皇后,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去?

他很想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厉声质问。

她凭什么在夺走他的心后,还能这样安然酣睡?凭什么心痛的总是他?凭什么她可以轻易掌控着他的情绪?

他恨极了这样的明漓,也恨极了这样的自己。

原来在生死面前,即便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也无能为力。

此后,于《大周百年纪》中有书:拾锦,乃金银所贮之地也。天睿二年一月十六日晚,大火。孝祯帝之姝妃,薨于其中。谥号,圣德皇后。”

“吱嘎”一声,离大周京都一百二十里左右的一片树林里,一群乌鸦正在头顶上空飞过,那倚靠在树下的女人缓缓地睁开了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叶隙折射在她那张略带憔悴的脸上。

只见她脸上虽满是斑斑点点,像极了一个受尽了生活之苦的中年妇女,然

妇女,然而再拉近细看,方知那穿得极为朴素低调的女人,才是那孝祯皇帝真正的姝妃。

明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取出包袱里的面饼吃了下,再解下系在腰间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大口,这方恢复了些许力气,起身往那渡口而去。

元太妃曾交待过她,今日辰时一刻将会有一艘从彬城途径京都,最终前往普陀小镇的客船。只要她能登上那艘客船,那么此番假死,她便成功了一半。

明漓摸了摸胸口里的东西,感受到那张东西仍在,她这方安心地赶路。

说来为了她今日能顺利出逃,元太妃竟为此筹谋了大半年。

那个被放在了拾锦宫的女孩,身形与明漓相似,是她亲自出宫寻的人,因其患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又恰逢家里已是处于入不敷出、食不果腹的日子,加之又从元太妃口中听闻了明漓的事,惊讶于她一个女子,竟有这样的勇气,便决然应下了此事。

而元太妃也答应,必会替她好好安置家人。

也许是老天真的同情她,才会如此巧合。原来元太妃在进宫为妃前,还有一能力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且满宫里竟无一人知晓,那便是明漓在前世中经常于影视剧里所听过的“易容术”。

就连出城进县的文书公据,为方便她一路逃亡,元太妃都给她准备了双份,目的便是防止临时出状况,她好有备用的。

她这般用心,明漓当下便哭得不知所以,但太妃却是极果决的人,将她从拾锦宫中接出来后,又连夜将她送出了宫。

“娘娘,我只问一句,若我出了宫,您被发现了又该怎么办?”临出宫前,明漓握着她的手道。

“傻孩子,”元太妃极为怜爱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继而道,“本宫说过,要么不做,要做就须得一击即中。本宫这个秘术,若非是技术同样高超的同道中人,是绝瞧不出来。他便是不信,也得信。”

有了她这话的保证,加之明漓自己也确实瞧过那张脸,这方安心出宫。

走了半日,才到渡口,恰巧那艘客船方靠岸,明漓拿出一块碎银和一张公据,面色平静地递于那站在客船入口处的男人。

收银的是个约摸五十来岁的男子,他瞧了眼手中的公据,又将明漓上下打量了番,这方将东西还给她,道:“上去吧!”

明漓无声地呼了口气,一面接过他手里的公据文书,一面弓着腰道:“谢谢大爷。”

可方踩过踏板,身后忽地传来那人的声音:“等一下。”

她猛然一顿,讷讷地转过身,心跳得极快,却仍面色如常地问:

“大爷,可还有事?”

他定定地看了眼明漓,半晌,方踩过踏板,将手里的两个铜板递于她,道:“给多了,找你两个铜板。”

听了他这话,她接过那两个铜板,又见那男子站回了原处,那瞬间提上了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