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家给他准备的卧房，桓夙躺在**，双手不自觉地揉捏着垂下来的床帘。

“那个人，对于长生不老和穿山甲有如此深的执迷……”桓夙闭着眼睛，想着想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它从很少的一小块，直到能够蔓延到整个屋子。

“这是什么？”桓夙看着这些黑色的雾气，逐渐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在空中快速转动。

桓夙突然想起师父和师叔告诉他的事情：“你就是那个……”

“那个什么？”黑色球体上出现一张嘴，像是映在晚上天空中的倒着的月亮，“那个大魔头吗？那个指使严赫奴役妖修为他试药的人吗？”

“你竟然敢承认？”桓夙一手挡在身前，一手抓着储物袋。

“怎么？你想对我动手？”那黑球嗤笑，“现在的你实在是太弱了，太弱了。我根本不需要对你动手，只要你金丹期的寿命耗尽，不需要我出手，你就已经死了。”他的声音雌雄莫辨，像是有很多人的声音集合而成。

“死亡？呵，我并不惧怕死亡。我想，死亡只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方法罢了。你想用死亡来威胁我，太可笑了。”桓夙嘲讽地笑道，“我只希望在死之前，我们能找到你的死穴，彻底消灭你！”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对修仙界出手吗？”黑雾的声音像是美丽的毒蘑菇，**桓夙在向他靠近。

“你做的一切，都在破坏修仙界的平衡。人妖魔三界好不容易结束了大战，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需要再死人，不需要再灭族。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我不容许你毁掉它！”

“不不不，”黑球晃了晃，像是在摇头，“你确定现在的修仙界十分安宁祥和吗？或许你身边确实如此，但是又有多少的痛苦和无助呢？有多少人为的邪恶和贪婪呢？只有真的灭掉这些才能带来真正的和谐。来吧，来加入我，让我们为修仙界获得真正的和谐而一起努力，你不想吗？”

“你竟然在拉拢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这么说，我很特殊喽。”桓夙看着黑球问道。

黑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你在试探我？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难道不知道修仙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新出生的孩子吗？不论是人界，还是妖界，还是魔界，都是一样，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桓夙皱眉。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修仙界已经没有爱了，爱已经彻底消失了。所有恩爱的道侣和家庭，只是表相。你觉得修仙界再也没有新生的生命之后，会发生什么吗？”黑雾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成仙，超脱于界外虚空。更多的人都是止步在这一刻，随着他们生命的耗尽，死亡，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修仙路漫漫，谁能抵挡这样的孤寂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看到了很多爱，很多细腻的感情。但是现在，更多的，是离散，痛苦，暴力，背叛。我记得你看得太多了，看得都腻了，都倦了，你受不了了，不是吗？”

桓夙听着黑雾的话，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正在上空俯视着一个又一个家庭，他们从出生，到长大，成亲，生子，到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桓夙用力甩头，可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在桓夙脑海中闪过，他的耳边甚至能够听到那些人的对峙，咒骂，无情的厮打和孩子的啼哭声。

“不想看了？看不下去了？这就受不了了？你真可悲，看过那么多情情爱爱，最后还是到了无法继续下去的地步。”黑球瞬间闪到桓夙的面前。桓夙想要退后躲开，可却怎么都动不了。

“你明明都已经倦了，所以，不必在挣扎，不必再执着于撮合你身边的人了。来，跟我来吧，你我联手，这整个修仙界不过是你我的囊中之物，什么情啊爱的，不过是绊脚石。来，来……”

桓夙看着黑色的雾气逐渐将自己笼罩，他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就在桓夙看到那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急速的喘息从他的口中发出。胸口猛地起伏，仰头看着天花板，用力抚着自己的胸口，想让喘息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桓夙才缓了过来，脸色极为难看。手攥成拳头，猛地击打在床板上，一道裂纹出现。随着兹拉的声响，桓夙迅速站起。当他离开床的一瞬间，整张床都塌了。

桓夙还在想黑雾为何会找上他，为何对自己说那些话。自己明明，明明就是很希望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道侣，自己的另一半，怎么会厌倦呢？可当他回想起之前走马灯的那些场景，居然能感受到当时心中的反感，恶心和厌倦。

“难道，难道我……不，不！不会的！”桓夙深吸一口气，“我是桓夙，我现在是一个处于瓶颈期的金丹修士，我的元神不全，我的宗门很好，我有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和师姐他们，他们每个人都很好，是师父救了我。师父和师叔很好，二师兄和幽然很好，四师姐和苏雾起很好。他们都很好……”桓夙喃喃自语，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

“扣扣”的敲门声传来。

“桓夙你醒了吗？苏伯父在大堂等着我们过去商议取地下暗市的事情呢！我刚听到一声巨响，你怎么了吗？我听你一直嘟囔。你没事吧！”陆雨凝在门外关切地问道。

桓夙这才清醒过来，看着已经彻底塌了的床。

“啊，没事没事四师姐。是我不小心把床弄塌了。刚才就是在自己纠结怎么赔钱呢！”桓夙尽量让自己和平日一样。

“嗷那行，你赶紧来啊，不能等人都齐了你才到。”陆雨凝的脚步声远去。

桓夙看着床的惨状：“哎，不管那个黑雾来干什么，还是得先解决床的问题啊，怎么跟他们解释啊！”

桓夙想起之前因为粉色皮子的事情没有睡好，二师兄就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在房间乱搞所以没睡好。这次连床都塌了，桓夙不敢猜测他们会怎么想。

看着床，桓夙发出了一声哀嚎。

“啊……怎么办啊！”

——

陆雨凝到了大堂，苏铭正坐在他的主位上，苏雾起站在门口。

“你在看什么？”陆雨凝走到苏雾起身前。

“没什么，在等你而已。”苏雾起看着陆雨凝，“桓夙怎么还没来？”

陆雨凝摆摆手：“别提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做什么，床都塌了。”

苏雾起震惊地看了一眼陆雨凝：“你确定？”

“骗你干什么。我过去他那边时，听到一声巨响，桓夙还在那里碎碎念。他这情况我进去也不太好，就直接走了。”陆雨凝对苏雾起挑眉。

“没想到，桓夙玩得挺花啊……”苏雾起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陆雨凝没听清苏雾起说什么。

“没有，没说什么。”——这可不能让雨凝知道，让她听见就坏了。

突然门外传来声音。陆雨凝看去，是裴天风和桓夙一前一后来了。

可裴天风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桓夙也是很沉默的样子。

陆雨凝和苏雾起对视一眼——他们这是怎么了？

让我们回到桓夙刚出门的时候。

桓夙收拾好屋子，把坏了的床都收进了储物袋，看着那空出来的一个地方——等我买个新的放回来吧。

出门顺着走廊一直向前走，到了院子里面，看到了那颗返魂树。

桓夙特意走近前去看了一番。

“返魂树……明明它的作用跟灵魂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叫返魂树呢？”桓夙疑惑地看着这棵树——之前看过的灵药图解里面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啊！

“因为曾经有个传说。”裴天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对夫妻。妻子的丈夫从军，一直没有回乡。她的妻子一直在等。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周围的人都劝她，别等了，这么多长时间没有消息，肯定是在外面发达了有人了，不要你了。你还是琢磨琢磨改嫁的事吧。妻子没有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仍旧在等。从青葱岁月等到白发苍苍，从年轻貌美等到人老珠黄。周围的人一茬接一茬地换，她却仍旧在等。”

“那后来呢？”桓夙想听到故事的结尾。

裴天风在返魂树旁边绕圈：“后来，妻子坐在院子里的软榻上，孩子们在她附近玩耍。她仿佛在院中的那棵树前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他仍旧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妻子着迷的看着他多年未见的丈夫。丈夫微笑着看着她，朝她招手。因年岁太大她已经腿脚不便，可还是想站起来，走到丈夫身边。没想到她很轻松的就站起来了，还能小跑着到她丈夫旁边，将手放在她丈夫的手心里，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们走进了树，就这样消失了。”

“那棵树，就是返魂树吗？他丈夫年轻时就战死沙场，但是一直徘徊不去，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子一直在等他。于是他只能附在家里的树上，谁也看不到他。等到妻子的寿命结束了，她丈夫就能出现，带她一起走对吗？”桓夙听完了这个故事，很开心。

裴天风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觉得那个男人是就是一个魔头，她的寿命还没有到，为了引诱她跟他一起走，幻化成了他爱人的模样。那女人一跟他走就是真的死了。”

桓夙听了裴天风的话，有点生气：“就是因为你事事往坏处想，才会总有那么多波折！”

“你这小子！你可知道这是谁告诉我的？这是瞿南嘉告诉我的？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什么真实的事情吗？都是表象而已。”裴天风也来气了——好心给他解惑，居然还说我事事都往坏处想。真是个混小子！

裴天风气冲冲地走了。桓夙听见他说这居然是瞿南嘉告诉他的故事，也沉默了，看了一眼返魂树，也转身走了。

——

这就是裴天风和桓夙来到大堂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正商议去地下暗市。

“我提议，这次地下暗市，雨凝就不要去了。她刚刚脱离梦境，又被鳞片上那么多怨气影响了，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她还是不要去了。”陆雨凝听到苏雾起这么说，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苏雾起就当看不见一样，继续说道，“这次就我和桓夙一起去。地下暗市毕竟也是个卖东西的，我对这些都熟，应该能看出破绽。”

桓夙诧异地看着苏雾起，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和我一起去？”

“怎么？你不愿意？”苏雾起挑眉看向桓夙。陆雨凝也看着桓夙，使劲地给他摇头使眼色。

“没不愿意，那行，就我俩去。”桓夙也无视了陆雨凝。

陆雨凝看着俩人一附一和的，气得鼓鼓的，一下子坐在了软榻上。

桓夙看着四师姐生气了，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错。她确实是刚从梦境出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次的人又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小心行事为妙。而且……

苏雾起站得直直的，一瞬也不移开地看着苏铭，就等他给个答复。

之前苏铭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想让他去地下暗市冒险，拒绝了苏雾起的请求。可这次陆雨凝的情况确实需要考虑，而也不能让桓夙自己一个人去，这样也太危险了。苏雾起无视陆雨凝给他打的颜色，就是为了逼苏铭。

苏铭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几十年他看着他出生，长大，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可以顶事的男子汉了——我确实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再拘着他了。

“那好，就你和桓夙一起……”

“且慢！”又来了一个人，是尹霜店里的小二，“师父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带我一个。这次我们要一起行动啦！”小二拍拍苏雾起和桓夙的肩膀，笑着说道。

苏铭看见尹霜的弟子也加入了，就更没有异议了：“好，这是地下暗市的通行令牌，等我带你们过去就是了。”苏铭拿出了两块通行令牌，顿了顿，“昂还有一块，等我去给你拿。”

“不用啦，苏伯父，我这里有。”小二拿出一个和苏铭手上那两块十分相似的令牌。

“你为什么叫尹师伯师父，她收你为徒了？”

“你为什么有令牌，而且还和我爹的不一样？”苏雾起和桓夙同时问道。

小二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疑惑，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