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凝一头雾水地跟着桓夙过来，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这件事。

“你觉得他哪里不好吗？”陆雨凝看着返魂树。

桓夙转过身正对陆雨凝：“你确定他是那个守林人？”

陆雨凝直视桓夙：“我找不到证据说明他是。但我第一眼见他……”

“如果他真的不是呢？”

陆雨凝一怔，随后笑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他是守林人才喜欢他的吗？”

桓夙不置可否。

“我和守林人，只是野兽和观察者的关系，顶多有一些同僚情谊。当时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想让一个好人因为对抗邪恶而死去。”陆雨凝和缓了语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就算苏雾起不是守林人，我喜欢的，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无意间救了我的，四十几年陪着我，跟我说话，帮我寻找灵感，给我送炼器材料，在知道有穿山甲鳞片出现在拍卖会上第一时间通知我的苏雾起。”

桓夙眼神平静下来：“可你听到了关于混血的事情，你不害怕吗？”

陆雨凝奇怪地望向桓夙：“混血有什么可怕的？你觉得我会怕这些东西吗？”

“可你看到胡彦当时的样子吓坏了。”

“那不是害怕，只是不忍而已吧。”

陆雨凝皱眉看向桓夙：“桓夙，你怎么了？曾经你不是这样的。”

桓夙的脑子里闪过那些走马灯似的片段。背叛，后悔，暴力。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可确实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桓夙觉得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自认为撮合了一对陈庭若和幽然就沾沾自喜，觉得可以让整个躁乱不堪的修仙界恢复到往日和谐的样子。

这太可笑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对的，是不是像黑雾所说的，已经看倦了呢？不然怎么自己找不到，都是让其他人变成一对对的呢？

陆雨凝看着桓夙呆愣又带着痛苦的表情，有些担心：“桓夙，你有什么事情要记得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陆雨凝的话唤回了桓夙发散的思绪。他看着陆雨凝，笑了：“四师姐，我只是在想，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用。”

“你不是经常说，沟通最重要吗？我不知道你听谁说了什么，但你很明显受了其他人的影响，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可我想告诉你。”陆雨凝走到桓夙身侧，“如果不是我们愿意的话，你觉得你真的能撮合成功吗？”

桓夙愣住了。

陆雨凝又笑了：“二师兄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师父师叔是什么人？你觉得你短短几句话或者一些时日的相处就能够改变我们的想法吗？”

桓夙低下了头——原来我做的一切，其实是没用的。

“话说重了，不过理是这个理。”陆雨凝拍拍桓夙的肩膀，“重要的是你不要怀疑自己，世间很多事情，确实可能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发生不同的变化，但总是会有前置条件的。你的存在让我们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别人。继续好好干吧，小孩！”

陆雨凝使劲拍了拍桓夙，便转身走了。她鹅黄色的裙子在黑夜中格外醒目，随着走动裙摆微微起伏，像是黑夜里的萤火。

桓夙站了半晌，轻笑了一下，随后是出声的笑，最后是哈哈大笑。整个院子都能回**着他的笑声。

裴天风的修为最高，在屋里也能听到桓夙在院子的笑声。

“这小子干什么呢？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在院子里傻乐！”

陆雨凝眼睛毫不斜视地走过了拐角：“开心了吗？”

苏雾起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的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嗯！”

陆雨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苏雾起还站在那傻乐，伸手一拽他的袖子：“走了！”

“哎！”

桓夙的笑声渐渐停止了，他伸手抚摸着返魂树上的密密麻麻的纹路，轻轻地，像是触摸着爱人的面庞。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竟然真的受黑雾的影响。四师姐说的没错，如果他们完全没有一点情感基础，我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桓夙轻笑了一声，“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微风吹动着返魂树，火红的叶子在空中飘舞，像是火焰在燃烧，还沙沙作响。像是在对桓夙说的话做出回应。

“你也这么想啊！我走啦，你好好待着。”说完桓夙就走了。

现在大家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可是有两个本应该有人的屋子里却没有。那他们去哪了呢？

已过午时，银月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鸟叫和虫鸣。每过一段距离就会有夜明珠照亮。可是却有两个人在这里闲逛。

“雨凝，你不后悔吗？”苏雾起拉着陆雨凝的手，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陆雨凝看向苏雾起：“那你呢？”

苏雾起也转头看向陆雨凝，两个人的脸相距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后悔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我决定的，都是认真的。”

陆雨凝笑了。夜明珠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映出了光影，苏雾起在其中也看到了一个自己。

看着陆雨凝现在的笑容，苏雾起呆了。因为陆雨凝从来都不会笑。但是现在，苏雾起发誓，他看到了世上最美的笑容。

陆雨凝松开苏雾起的手。苏雾起顿时清醒了，正要问为什么时，陆雨凝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苏雾起愣了一下，随后巨大的喜悦涌上了心头，他也紧紧地回抱住陆雨凝。他的呼吸中都是陆雨凝发丝上的香气。

陆雨凝也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一个男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陌生得很。可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苏雾起比他高了不少，她要踮脚自己的下巴才能够得到苏雾起的肩膀。

就在她刚踮了一半的脚，苏雾起的肩膀向下低了一点，正正好够得到。陆雨凝笑了——这个呆子！

两个人就这样你踮脚我矮身，这么抱在空旷无人的街头。他们的影子被光照的很长很长。

突然在他们的身体中间，散发出了比夜明珠强烈百倍的光芒，但是两人并无所觉。在那光芒盛到极致的时候，瞬间消散，从中间出现了一个令人十分熟悉的东西。

一块小小的粉色皮子出现在了陆雨凝和苏雾起之间。分别拍了拍还在相拥着的两个人的头，便飞身前往苏家的地界了。

桓夙经陆雨凝一番开导，心情舒畅了很多，一回到屋里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睡了过去。熟睡的他倒是没有注意到，一个粉色的皮子穿过了他的房门，直扑向他的脸，边缘死死地扒住桓夙的脸皮。可桓夙只是用手随便挥了挥，便又睡了过去。

很快，第二天又到了。清晨的阳光总是那么好。一大早苏雾起就在返魂树的树下找着什么，拿着木棍这里翻翻，那里戳戳。

裴天风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刚到院子里就看到苏雾起在返魂树那不知鼓捣什么东西。裴天风眉头一皱——是不是桓夙那小子跟他说了那个传说？

“你干什么呢？”

苏雾起惊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背后的裴天风。

“裴前辈。”苏雾起行礼，“我只是在找有没有蚂蚁。”

“蚂蚁？”裴天风挑了挑眉，一脸了然的“嗷”了一声，“是给那小穿山甲的吧！哈哈！年轻就是有活力啊！”

苏雾起腼腆地笑了一下：“只是想回忆回忆曾经我和雨凝的点点滴滴，还想看看有没有那时候的蚂蚁。”

裴天风实在是不想看这些小年轻在这里秀恩爱，转身走人了。等苏雾起还想和裴天风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远了。于是又继续开始找。

苏雾起突然看到有一只蚂蚁的踪影，正要仔细去看的时候。被“啊”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

苏雾起翻了个白眼：“这桓夙一大清早的喊什么呢？”

桓夙的房间

桓夙刚刚醒，就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他叹了口气。

“怎么又来？”桓夙伸手像上次那样使劲扯着脸上这块粘连十分牢固的“面具”。

终于，在桓夙锲而不舍地拉扯下，终于又将“面具”扯了下来。

他看着手上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长叹一口气：“还真是。”

桓夙双手捧起它，直直地放在眼前：“我跟你说啊，你不能每次一出现就要扒我的脸，”桓夙抽出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这是多么帅气的一张脸啊，这要是每次都那么使劲，那就有可能会破相的你知道吗？”

手上的粉色皮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桓夙叹了口气，准备把它放到桌子上。谁知刚起身，这东西就瞬间从桓夙的手里挣脱开，直奔着桓夙的头就过去了。

还好桓夙早有准备，急忙躲开了，还没等松口气，那皮子又从另一个方向奔向了桓夙的头，还发出了“啊”的声音，瞬间没入桓夙的头，消失不见。

桓夙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突然袭击，可总这样也吃不消啊——这真是元神碎片吗？我的元神碎片怎么是这么个德行，就喜欢扒人家脸。

桓夙还没有吐槽多久，意识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是夜晚的银月城，陆雨凝和苏雾起紧紧地抱在一起。夜明珠的光影闪烁都像是在为他们庆祝。

一个回神，桓夙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单手托着下巴坐在**，一只腿翘着，满脸的震惊——四师姐居然会笑了！不对不对，还是想想这东西的规律吧。它每次出现都是在我去找他们谈过之后，夜里就扒住我的脸，早上强行进入我的意识时还会让我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

桓夙打了个寒战——上次是贴额，这次是抱抱，那下次不会就是……桓夙猛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想被迫成为偷窥狂！太可怕了，下次一定要跟元神碎片说好，不能再这样做了！

桓夙正想着，传来了“扣扣”的敲门声。

“桓夙你怎么了？听见你大叫了一声，难道又是床碎了？”陆雨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桓夙连忙开门：“四师姐你看，我没捶床，什么事都没有，我刚，我刚刚是练声呢，对，练声呢！”

“练声？你什么时候又喜欢唱歌了？”陆雨凝进来观察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床也是好好的，没有被砸坏。陆雨凝暗自嘀咕——最好是没什么事，要不然……

桓夙突然间背后一阵凉意，赶紧对陆雨凝说道：“四师姐，今天不是要谈事吗？赶紧吧！还不知道昨天那伙计和苏伯父说了什么呢？”

陆雨凝点头：“那就过去吧。”

路上桓夙左看右看，也没见到苏雾起出来粘着四师姐，就问道：“四师姐，苏雾起呢？他怎么没跟着你？”

“他说要去给我找蚂蚁，”陆雨凝轻笑，“现在这里哪有什么蚂蚁，普通的蚂蚁根本进不来，若是能在这里存活的，定是那些有能力成为妖修的蚂蚁了。那种的我可不能吃。”

桓夙光注意陆雨凝的笑了，满心疑惑——我之前看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她笑得很好看啊，怎么现在又是这个扭曲的笑！？

陆雨凝没等到桓夙的回应，转头看去，发现他是一副被雷击中的样子。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我就不能笑吗？笑得不好看也不能剥夺我笑的权利！”

陆雨凝说完就转身在前面走了。

桓夙听了之后讪讪地跟着陆雨凝身后，向大堂的方向前进。

路上的时候，看到了忠伯。桓夙有些诧异，忠伯居然也来了。两人上去打了个招呼。

陆雨凝无意中提到了一个炼器方面的问题。忠伯很轻易地回答了她。两人你问我答，你来我往的，聊得好不火热。

途中苏雾起过来跟他们一起走她都没发现。

桓夙冲说得热火朝天的陆雨凝和忠伯努了努嘴。

苏雾起听着两人十分高深的讨论，什么哪种材料要用哪一种火焰去烧熔，要做这样的炼器需要哪些手法和设计。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陆雨凝的手朝苏雾起小小地摆了摆，苏雾起顿时脸上笑开花，快走几步，牵上陆雨凝的手。

桓夙看着这一系列动作，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