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风景只能说是不好也不坏。

江川同学所在的那一栋楼都鸦雀无声。

因为人们发现江川的听力实在是太好了，任何一丝丝轻微的响动都逃不出她的耳朵。这个人好像能听声辨位、听声辨物、听声辨一切！所以，一切举动，都“被”停止！

偌大的教室里，连翻书的声响都没有。

杜清昼不知道江川同学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呆下去的！他根本无法想象江川同学的心、在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动态！

事实上，江川内心毫无波澜。感到害怕的是其他人，甚至杜清昼本人也感到害怕，但她没什么好怕的！

她听到园长大人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走出教室，书本什么的都乱糟糟地留在原位。

楼梯道里，两人相遇。

杜清昼伸出右手向她打招呼，“啊，江川同学，我可是很远很远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了。”

“能怎么办呢？我也没限制他们说话。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江川同学的逻辑让人望而生畏，胆战心惊。

尽管他也是这么想的：不愿意说话的人，他们自己把自己说话的权利剥夺了。

有一个很“美妙”的词放在这里大约合适：作茧自缚。

杜清昼从来没说过不许他们讲话，相反，他两次提醒老师开始讲课。

他们被权力与权欲蒙蔽了双眼，他们认为，身居高位的他，会理所当然地欺压旁人。

但这种欺压其实是双向的。用带有恶意的眼光看待他人，那难免会觉得被恶意注视。

权力与恶意之间，不能划等号。不过，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们下意识地把这两者混为一谈，是件很正常的事，在这个时代的情理之下，这种行为不算过错。

“你我都知道他人噤口不言，其原因来源于他们本身。他们用他们的常识衡量我们，那便产生了无关紧要的误会。他们怎么衡量我们那是他们的事，但我们却不能用常识衡量他们。这些人先不管了，如果我们总是坐在教室里，他们可能会被吓得精神失常。”

“所以，园长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旧事重提，凭霖上卿。我们已经耽搁了太久，但愿、还没迟到。”

江川并不看好这件事，小声说出真相：“恐怕有点悬。”

“能让你觉得有点悬的事，大概是很悬很悬了。但这也没事，因为我本就不抱希望。”

园长大人并不只是对此事“不抱希望”。

漫长时间以来，她发现园长对很多事都“不抱希望”，就好像做到哪里算哪里，结果如何不重要。甚至，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与开端，以及故事发展之时的所有心思。

园长大人的这种态度，她不敢苟同，但她从不提出反对意见。

她说：“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

10月16日上午，两人去往凭霖的住所。

海月副相凭霖上卿是一位历史督察，游离于两大部门之外的历史督察，在王城里的住处是昀天原。

说的更详细一点，昀天原里住着五位上卿：凭霖，瑾年，攸宁，郑穹，鸢绮罗。

两人在门前停下脚步，江川叩门，门开了。

杜清昼还没想好说什么。江川想好了说什么，但没有抢先发言。

反倒是凭霖上卿，一见面就问他们：“你们也是来游说的吗？”

杜清昼正想请对方更换用词，他还没来得及提出来，江川就替他开口了：“并不是游说。没有这个必要。”

他想，如果这话由他来讲，他会选用更礼貌、更和善的用词。江川同学对外人很少有客气的时候，此时也不例外。

但事实并非如此。

江川对其他人还是比较友好的，尤其是在一开始，她以建设乐园为目标，不宜与人结怨。但是，建设乐园，这个目标园长大人都不放在心上，她也就渐渐的不太在意了。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乐园不畏惧任何敌人。倘若有人得罪了她，那就直接消灭，因此，结怨一事也就不成立了。

再也不会有人与她结怨。

因为，与她结怨的人都不在了。

凭霖挡在门前，恍若流光玉树。她既不让他们进来，也不让他们出去，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们不是来游说的吗？”

江川开玩笑道：“要不要消灭她？”

这个问题是问园长的，她光明正大地园长密谋，稍微带着些恐吓的意思。

她无意再去纠正“游说”这个词语，但她的态度还是要表明的，那就是：我不是游说你的，不是让你加入我们的，可如果你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我就消灭你。

在江川的想法中，严格区分了我和我们。

不恰当地说，她和杜清昼是一伙的。你不加入我，也就是不加入我们。不加入我们，也可以，这没事，但如果你站在我的对立面，同时也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我就要出手消灭你。

“我”和“我们”分工不同，各司其职。

杜清昼不想看到她总是这么强势、且充满凶杀属性，为此他预备好了一个十分精彩的话题，“轻易消灭一个人，这太惊悚了。江川同学，你听说过弱肉强食吗？”

江川兴高采烈地应道：“当然听说过。动物中弱者的肉被强者吞食。我们要不要吞掉凭霖上卿？”

她这话可不是开玩笑，只要园长大人一声令下，凭霖真的会被她吞掉，即使这样做完全违背乐园的律则。

接下来的这段话，是杜清昼酝酿已久的：

“江川同学，你不妨先听听我对这个词的理解。这涉及到一件久远时间之前的往事。我最开始见到这个词，误以为这个词的意思是：动物强势地吃掉较弱的肉。

“食物有强弱之分，这么说太抽象，我换一个词，贵贱，弱的食物可能会便宜一些。当然，这只是我多年前对这个词产生的想象，并不客观。

“‘强’固然是用来形容‘食’的，‘食’的意思是吞食。这都没错，但是合起来，这个词就被我曲解了。强者吃掉弱者，与，强势地吃掉品质差的肉，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这一大串话，在江川眼中，归为一个符号：勾。

这是真言。

园长大人的真言。

聪明机智的园长大人竟然也有这样呆萌的黑历史！这倒是意外之喜。

“知道了，杜清昼同学。你一定是在劝我优雅地吃掉凭霖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