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待空海又煮了一道茶。

孟长生这才缓缓地将在海上发生的一切跟空海诉说了一遍，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空海没想到孟长生居然会在海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由得轻轻地摇摇头。

说道：“看来，上天真的不想让你在这人间好好走一回。上次你来是跟猫儿遇上雷暴掉进海里，这一回是遇到莫道子那个不讲道理的女儿。“

说到这里，空海想了想问道：“要不要为师去跟莫道子那家伙打个招呼，让他管管自己的女儿？”

孟长生想了想，苦笑道：“若是动手之前我知道他是莫小雨的妹妹，我也不会斩了那两个中年男人。”

空海却不以然，看着他说道：“这不是一二天的事情，莫道子这些年一直纵容自己的小女在京都惹事生非，便是那莫小雨也是宠着这个妹妹。”

“如此说来，这事我自己处理吧，正好借此将这里的缘份作一个了结，以后也好各自安心，不用再记挂着谁。”

孟长生看着空海，认真地说道。

正纠结中的空海，听见孟长生的这句话，瞬间明了其中之意，心道这世间的诸般痛楚，他竟然当做是天地所施，坦然承受所受。

只盼着这世间的种种缘份跟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将生命中一切执着放下，凭着这副残败的身躯，确实能看清更多的人和事物。

说不得，连那自以为是的李一白也会掉进坑里。

空海的心境渐渐平静，看着他笑道：“你我师徒难得相聚，你且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将你没有劈完的书山劈开。

把这世间的繁华看尽。

“然后呢？”孟长生看着他笑语盈盈地问道。

“然后，然后就彻底忘了这一切，难道你去了三界之外，还想一直把他她们背在身后不成？”

空海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且来跟你讲一个典故吧。”

某日，一老和尚携小和尚游方，途遇一条小河。见一女子正想过河，却又不敢过。

老和尚走过去背起该女子趟过了小河，然后放下女子，跟小和尚继续赶路。

小和尚不禁一路嘀咕：师父怎么了？竟敢背一女子过河？一路走，一路想。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嚷嚷道：我说师父，你犯戒了？怎么可以去背那女人？

老和尚一听，不由叹道：我早就将那女子放下，你竟然一路背在身上，却是为何？！

……

“却是为何？”孟长生一听禁不住笑道：“有意思，老和尚过了河便放下，那小和尚却背了一路。”

空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笑道：“看来，你能穿越三界不是没有道理的。”

孟长生一听，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终于醒过神来道：“说来很是神奇神奇，我这一路走来，如梦幻一般。”

“有一些真实，曲折的时候就像是做梦一样。”孟长生说道：“我在灵山涅槃之时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后来借着小道士的肉身还魂，见到了不觉和尚，接着又做了梦，梦见我跟大和尚师傅你在这里的一些事情……原来，这一此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你的记忆出现了缺失，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你之种发生的种种再补齐？”

空海想了想看着他说道：“此事不要心急。”

“我娘说估计是我喝了太多的汤，她说世间的人都管那汤叫做孟婆汤，我娘姓孟，所以大和尚师傅你就叫我孟长生吧。”

孟长生看着他笑道：“你不是说要放下吗？我想放下陈长生，开始我孟长生的修行。”

“有意思，放下便是得到，看来你已经得道了，为师实在是替你欢喜啊。”

空海抚掌轻叹，赞了再赞。

“我是孟长生，我娘是孟婆，师傅以后可以记清楚了。”孟长生看着空海，微笑着说道。

空海一愣，看着他怔怔地说道：“你是孟长生，你娘是孟婆……如此说来，你还会熬孟婆汤么？”

听空海一说，孟长生忽然觉得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天天跟我娘去后山采药煮汤，若不是这样，我还真怕自己变成那些过桥的人了。”

“什么过桥的人？”空海问着。

孟长生抬头望天，神游物外过了一会才回道：“喝了我娘煮的汤，过了桥的众生，便要去六道轮回啊，不喝过不了桥的。”

回头看着空海，孟长生很认真地说道。

空海一听，终是点了点头应道：“原来是这样，我想……其实你可以在这里煮一锅汤的，甚至给你那两个徒弟喝下，让她兄妹二人忘了你这个已经离开的人。”

孟长生一听，想起来自己还有二个小徒弟在跟着李一白修行，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喃喃地问道：“那两个小家伙，现在是管我师傅叫师公还是叫……”

空海想了想，回道：“好象是叫师傅吧，你师傅说他也没教你什么东西，以后就指望这二个小家伙继续他的衣钵了。”

听了空海的这番话，孟长生旋即想到如此也好，师徒几人各交各的，自己已经放下过去的种种，且让两个小家伙在这里找到新生。

“既然如此，改天我写一个方子，麻烦师傅找了找找药草，我且煮一锅忘情汤，了结千岛国上的缘份。”

孟长生想着姐姐精卫的模样，心道遗忘果然是最好的办法。

挥挥手，空海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的房间还在，我去寺里走走，你且去歇息吧，书山就在哪里，柴米油盐就在厨房。”

那意思很简单，这以后的日子你就自己过吧，为师不在这里奉陪了。

看着空海的背影，孟长生一愣，心道你这是说走说走啊？一点也不含糊。

独自喝了二道茶，收拾上桌上的残局，移步客堂，往那座书山看去。

……

置身空海的书山前，孟长生抽出了当日所读的那卷《三教指归》，轻轻翻开之下，还未读来，心思已经飞到了九天之上。

佛说众生无相，于是上天给自己挑个姓，孟长生，选个名字容易记。

自己已经身在三界之外，于是母亲便想办法让自己来到人间，寻找、了结往日的那一段情缘。

既然已经离开，便得彻底一些，不要留一丝的痕迹，就象我悄悄地来一样。

只不过，他也知道，即使他在这个世间花上再多的力气，恐怕都是多余。

或许小哑巴当年就跟花仙子和师父他们一样，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算自己用尽所有幸运，也无法在这个世界跟她重逢。

如此，不如离开。

去到另一方世界，再去寻找重逢的机缘。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死去过一回的孟长生，对重逢的期盼已不如往日那般强烈。

毕竟那个时候，他跟小哑巴都只还小。

青梅竹马，连情愫都没有打开，便是想忘于江湖，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已经放下了天，放了下地，我还要不要放下你？

那个已经离开了多年的青梅？

怔怔地，靠着书山，孟长生沉沉睡去。

……

莫道子的府中，花园的凉亭内。

一脸怒气的绿裙女子，却正是莫小雨的妹妹莫小燕。

她正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皱着眉头问道：“宋九，我们一路过来，你都吩嘱人去打听那个恶人的去向了吗？”

宋九抬头看着远处天空，低声音回道：“有密折传来，当初在船上的那家伙来了京都，至于他最后去了那里，我们还得去打探几日！”

莫小燕一听，咬牙说道：“想不到他竟然来了京都，这可是自投罗网啊……多派些人手去细细打探，我们跟他好好玩玩。”

宋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厅，轻声问道：“这事要不要跟大小姐说说，毕竟她跟公主的关系可不一般，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也好处理。”

莫小燕想了想，挥挥手道：“此事我去跟姐姐说，你去办事吧。”

宋九一听，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花厅之中的躺椅上，倾躺着一名身着蓝裙的女子，女子看起来很是年轻，也非常漂亮，脸上搭着一方丝巾，用来遮挡那一缕自己花窗照射进来的阳光。

女子双眼是闭着的，耳朵也没有闲着。

花园中的莫小燕也知道此事瞒不过花厅里的姐姐，待宋九走后，便施施然进到了花厅之中。

看着蓝裙女子轻声说道：“姐姐，妹妹这回从大唐游无回来，在路上遇上了一些麻烦的事情……我的手下还死了六人……”

莫小雨一听，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哪来的人？竟然敢在海船上杀们我莫府的护卫？那海船的掌柜不管么？”

莫小燕摇摇头，嚷嚷着：“那掌柜说是我们去找的麻烦，说若是我们想要追究，他可以陪我们来皇城打一场官司。”

躺着的莫小雨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你时当不反对？一个海船的掌柜何时这么厉害了，连我们莫府都不放在眼里？”

莫小燕一听，怯生生地回道：“我哪敢反对……当时就剩下我跟宋九了，那个杀了我们六人的家伙，据说来也来了京都，我正让宋九去寻人呢！”

莫小雨冷冷一笑，说道：“现在的人越来越不将我们莫府放在眼里……你先让宋九去找人吧，找到了我我跟你一道去。海船掌柜的事，之后再说。”

“先解决这个杀了我们六人的家伙，再去找那掌柜的麻烦。”

已是元婴后期的莫小雨，看着妹妹冷冷地说道。

莫小燕听完是一惊一喜。

惊的是那家伙终于来了京都，只是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也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喜的是，这事有姐姐出面，终于不需要自己最后来承担责任了。

只不过，姐妹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因为莫小燕的自私，因为莫小雨的大意，没有问清事情的原由便再次纵容了妹妹。

最终的结果却不是她能承受的，便是最后莫道子出面，空海也没有给他半分面子。

事隔数年，当年发生在大东寺空海小院的闹剧，竟然在想同的地方再次上演。

只不过，这一回的主角从皇甫芷兰公主，换成了莫府的姐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