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过数年而已
“人无信,不足以立世,这个道理想来客官应该知晓。”
孟长生倒不是因为二文钱而跟来人置气,只因为这家伙借了自己的东西,竟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来人摇摇头,看着他苦笑道:“我倒是惦记着再来喝你的酒,奈何身负太多的麻烦事,身不由己啊!”
孟长生心道你诸事缠身干我何事?借了我的雨伞不还依旧是你的不对。
只不过,便是他也不想跟来人纠缠这鸡毛蒜皮的事情。
伸手捡了一个酒杯倒满了春日酿上的高粱,淡淡地说道:“我是小本经营,今日里也没有什么物件再借给你了。”
来人没有料到孟长生竟然真的为了一把雨伞生气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默默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往唇边送去。
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道:“这春日酿的酒,放在秋天再喝,果然是妙不可言啊。”
孟长生看着来人惊喜的模样,忍不住轻声提醒道:“这酒我现在是买二枚铜钱,到了明年春天就是三枚了。”
来人看着他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如此好酒加上岁月的陈酿,自然是当得起这个价钱了。”
捧着手里的半杯人,来有在回味春天的味道,那日雨中避雨进了小店,不料却喝了到咸阳城中从没出售过的烈酒。
等他喝完买回的二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千里之外,无法抽身回城了。
今天回城办完事后,头一件事就是往朱云街而来,寻找让自己迷醉的春天味道。
孟长生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禁不住笑道:“没事,一枚钱的酒何时都有,差不多卖完了我还会接着酿,只是没有春天的味道而已。”
“原来是春天的味道?!”
来人点了点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仰头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接着说道:“如此,再来二大壶吧。”
说完取出钱袋数了四十枚铜钱放在柜台上面,连讲价的心思都没有。
孟长生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这家伙就给了自己二十文一壶的价格。
如此一来,也不好给他脸色了。
当下没有急着给他拿酒,而是抱着酒壶给他满上了一杯。
不等来人说话便接着说道:“难得你喜欢这春天的味道,这杯算是我请你的。卖完这二壶,春天的酒便不出售了。”
来人一怔,脱口问道:“你这是何意?哪有存着酒不卖的道理。”
孟长生摇摇头,轻声回道:“我既然酿了酒就会出售,只是春天的酒总得留下一些,待到来年的春天慢慢品尝。”
来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孟长生说道:“你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明明伤春却要赖在这酒的身上。这世人终日庸庸碌碌,又有几个明白其中的道理。”
孟长生没有接话,却望着自街对面走过来的三人皱起了眉头。
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凑在一起了。
难不成两人是旧识,是相约面来不成?
正端着杯子喝酒的青年男子看着皱起眉头的少年,忍不住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不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心道你们是属狗的么?
“勿须耽心,这些家伙是来找我麻烦的。”
青年男子静静地说道:“没料到我这刚回来呢,他们这是属狗的么?”
还没说完,孟长生曾经扫地出门的胖子带着二个手下走到了杏花村的门口,看着店里端着酒杯的青年招了招手。
“从春天到秋天,你让我找得好苦,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那座院子你让是不让?”一脸怒容的胖子喝斥道:“更何况,你要知道,在皇城你是斗不过我的。”
“斗不过你?”青年男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道:“你去翻翻秦律,有哪个官员敢随意强占皇城中的民宅?”
孟长生静静地坐在柜台里,也不管两人的口舌之争,而是往手里捧着的书卷里看去。
风声雨声吵架声,我不出声。
只要不在我这店里打架就成。
只不过即便便两耳不闻店外事,却还是将两人的一番争吵听了一耳朵。
说来说去,原来是这上肥头大耳的胖子,看上了青年家中的一处祖宅,非得让青年低价转让给他。
奈何这青年根本不想卖,就算对方有官府的背景面对起来竟是毫无惧色,甚至还动手打伤了几个上门找麻烦的下人。
更令胖子琢磨不透的的是,这宅子的主人自春天消失之后便再无消息,直到今天城门处的禁军才悄悄地告诉他,那宅子的主人回城了。
于是一番寻找,又来到了孟长生的杏花村外。
原来杏花村开张第一日,这个被自己扫地出门的胖子并不是为了躲雨,而是带着手下尾随这青年男子而来。
谁知道一瞧之下,他才知道这杏花村的少年竟然也是一盏不省油的灯,连一壶酒一幅字也不愿卖给他。
这一口气便是从春天熬到了秋日。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眼前这个青年,他这是无论如何也得从他嘴里讨要一个说法。
眼下的他便是在秦王面对也能说得上几句话,那会在乎眼见这个几乎没有多少背景的青年男子?
只不过,在青年男子看来,自家的院子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拥有大秦皇城的地契。
只要他自己不肯卖,那谁能逼他搬走?
“张良,我今天毕竟是大王的坐上客,你能不能尊重一些?”
胖子看着手捧酒杯的叫张良的青年男子怒气冲冲地吼道。
这个叫张良的男子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想着手里的这杯酒有些出神,不由得看着孟长生淡淡起笑了起来。
今日来找他的胖子名叫卢生,虽然他起了一个俗气的名字,但绝对是一个阴险的小心。
凭着自己装神弄神的本事,竟然进了皇宫成了秦王的坐上宾,说什么要去仙山寻找灵药替大王炼长生不老仙丹。
这事只要是一个清醒的修士,都知道是一个骗局。
奈何一心求长生之道的秦王偏偏就信了,于是这家伙在皇城之中愈加横行,说什么自己得了大王的命令,凡是看上的事物都要应征。
一时间,不知道坑了多少商家的宝物、灵药。
唯独只有面前这个叫张良的青年男子不买他的帐,而且一去就是数月,连一丝音讯也没有落下。
而大秦的律法又不允许他强买强卖,于是他只好将一肚子的气从春天憋到了秋日里。
想到这里,他忍住了怒火,看着张良说道:“我要征用你家的院子,替大王炼仙丹,你开个价吧!”
“不卖!有本事你去皇宫里请一纸圣旨出来,强收了我家的祖宅!否则一切免谈。”
熟读律法的张良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看着卢胖子冷冷地说道。
卢生气得差点冲进店里揍人,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停了许久才说道:“你家的宅子是大王要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禁军不方便出头,才转托给了我……”
“是吗?为何我没有听禁军们跟我跟起过?”张良放下酒杯,看着他静静地问道。
“谁知道你死死捏在手里不放,惹得宫里的大人们不高兴,这事竟然从春天拖到了眼下,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大王出动禁军不成?”
张良一听到禁军二字,一对剑眉竖了起来,突然间有些隐隐作痛。
一看他神情,卢生话锋一转,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都只是替大王办事,前些日子禁军总管还提到过你,说你在皇城里做事懂规矩……”
张良始终沉默,眉宇间的那一抹狠厉却是愈见明显。
卢生仿佛没有看见,而是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春天来来了一位刺客,欲要加害大王。这事很麻烦,那个倒霉的家伙横死街头,却闹得禁们首领们不得安生!”
张良这时候的已经将右手握成了拳头。
“这种事情他们是有苦没地方说,如果你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平了,找到那幕后的黑手,那么你家祖宅的事情,我去替你跟大王求情,如何?”
张良略一沉忖后冷冷回道:“就算我的能力办好这事,可是你去问问咸阳城里有谁敢管?你绕来绕去只是想借大王的手来杀我!”
卢生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个家伙竟然识破了自己的诡计。
不由得面色阴沉说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做不懂?普天之大,谁敢来皇城暗算大王?你太不识抬举了。”
张良摇摇头,看着他平静回答道:“我家老宅的事儿不算事,对大王更不算个事!如果真是大王下皆,我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但是,你不该用这事来压我。”
“你不妨去皇城打听一下,我张良惹过谁怕过谁?你若想要害我,我就会有多远走多远,不信你再来试试。”
“你一个混迹江湖的修士,你觉得你自己能走掉吗?你想往哪里去?眼下六国将要一统,你还能去哪?”
卢生眼神阴森,看着他说道:“前些年朝堂之上风平浪静,那是因为天下初定,大王不想惹出更更多的事来。如果你还不表明态度,天下之大都容不下你!”
“你只想做一条狗,却不知道我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吗?”
张良长叹了一声,看着他说道:“所以你要来试试我的脾气么?”
卢生看着默不出声的孟长生,继续跟张良说道:“不错,现在但凡城里有点身份的人,都可以过来欺负你,因为你只是一个没有主子的家伙。”
“原来这样啊,看来你是一个有主人的狗了!”张良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横死街头,你的主人会替你收尸么?”
卢生一听,气着脸上的肥肉乱颤,伸手指着他骂道:“我对大王忠心不二,如果哪一天我不小心横尸街头,大王自然会找人替在下收尸……”
张良在听到这个回答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抬起头来,静静地说道:“正好我也学过了一些数理,窥探了些许的天机,你想不想知道?”
卢胖子一下怔住了,强行压抑下心头恼意,喃喃说道:“你是痴人说梦吧,我这苦苦修行了数十年,也不敢说自己窥探了天机。”
张良回头看了孟长生一眼,指着站在店外的卢胖子笑道:“小掌柜麻烦你作个证人,我的能力能限,只能看到他要不了十年就会从皇城里出逃,然后天下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张良,你放屁!”
卢生恻恻盯着他道:“看来这些年你在皇城混的风生水起,早就忘记了敬畏两个字怎么写,但我必须提醒你,这里的主人是大王不明白么?”
一直沉默的孟长生看着二人突然静静地微笑了起来。
看着店外天边飘过的一朵云彩,轻声呢喃道:“你说多了,不过数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