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书院里的紫竹被夜风吹拂，像是东海的波浪，又象是神龙湖的那轻风拂面的风情，夜风轻指惹人沉睡。

自青楼回来的老人却没有睡意，对着烛光，看着桌上描的几张书贴，这些书帖都是他刚刚写的，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松墨的味道。

屋外有青年披着一件单衣走了进来，看着老人，担心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老师彻夜难眠？”

老人看着烛光下的书帖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听说你今天在那酒坊门口动手揍人，怎么样，有没有吓到那孩子？”

进来的青年眉尖微皱，摇摇头回道：“他哪会害怕，我看他就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我今天在四季楼里，遇上那小家伙了，没想到他竟然写得一手好字写了一首好诗。”

老人指着桌上的书贴笑道：“他也算是聪明，当场就烧掉了……还好我记忆不错，将这些句子记了下来。”

进来的青年犹豫片刻后说道：“是吗？这倒是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见酒坊里挂着一幅并不显眼的条幅。”

老人招手让青年挨着他坐下，轻声说道：“等到中秋以后，他妹妹就要来书院里求学了，到时你若是还在，得替我看着一些。”

“老师是耽心那女孩受到伤害么？放心，书院里的学员应该没有那么野蛮。”

青年在老人面前坐下，拱手回道。

老人轻轻地敲打着桌台，看着青年烧水煮茶的模样，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我哪是怕她受到伤害，我是害怕她动手打人！”

青年一愣，端在手里的水差一些便沷在桌子上。

静了一会，抬头看着老人问道：“听孟长生说，人妹妹不过五岁的年纪吧？”

老人摇摇头，微笑着说道：“你可不能小看那女孩，跟孟长生一样，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青年笑了笑，一边煮茶一边回道：“想不到老师的眼里，也会在意厉害的小家伙。”

老人摇摇头，轻轻地回道：“那小子……嗐，还是做好你自己吧。”想了想，又拉着问道：“你打了卢生的人，他会不会去官府告你？”

青年一怔，脱口回道：“是他们先动手，我只不过自卫嘛。”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这年头，还是少惹事为妙。”

……

这一日的孟长生醉得有些厉害，出门在街边给小灵儿买了一些吃食，便招手叫了一辆马车，说了要去的地方便靠在车厢里打起了盹。

直到车夫喊他到了地头，迷糊中付过车钱，这才看见小灵儿正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生气。

孟长生将手里拎着的食盒递给她，浅浅笑道：“关门，进屋吃东西。”

小灵儿走过来接过食盒，皱着眉头嚷嚷道：“哥哥出门玩，不何不带小灵儿？”

孟长生叹了一口气道：“你那会睡得跟小猪一样，我只是出门走走，又不是不回来了。”

“哥哥你喝酒了，你平日里都不喝的。”小灵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揉着鼻子接着嚷嚷了起来。

孟长生拉着她关了门，进了后院，讪讪地笑道：“遇到一个奇怪的老人，喝了二杯……你自己吃东西，别管我，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管小灵儿的吵闹，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屋内。

这是很久一来，他头一回宿醉，一醉便是整整一夜。

还好有老道士留下的大阵护着兄妹二人，也不怕半夜里有爬墙的君子进来打二人的主意。

一夜无事，小灵儿有了吃的也没来吵他。

在小灵儿看来，只要哥哥回来就成。

宿醉之后的孟长生睁开眼睛，望着从窗口照进来的一米阳光，闻着门缝里飘来肉粥的淡痰香气，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走到屋外打水洗漱，望着地上掉落的树叶，心道这样的瑟瑟之意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年，又从自己的指缝里溜走。

抬头望去，小灵儿刚好从厨房里端着粥出来。

孟长生赶紧上前帮忙，将肉粥端进了客堂，轻声问道：“小灵儿，你从哪来的肉？我记得家里好象没肉了。”

小灵儿眯着眼睛笑道：“这是哥哥在神龙湖里抓的鱼干，小灵儿给爹娘吃了一些，自己留下了一些。”

小灵儿不知道孟长生一去多久，一直舍不得吃孟长生给她留下的鱼干。

现在好了，两人又在一起了，自然将珍藏的鱼干拿出来煮粥。

孟长生望着被柴火烤的通红小脸，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理向耳朵后面，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不会煮饭，你来这里我我也没教你呀？”

想了又想的他，心道以后可不能在外面喝酒了。否则哪天找不到路回家，估计小灵儿得急上一整夜。

小灵儿仰起脸看着他回道：“哥哥跟姐姐走了以后，母亲就教小灵儿煮粥、烤肉了。只是小灵儿笨，没有哥哥烤的肉好吃。”

孟长生嗯了一声，微笑道：“改天我们买些肉回来，哥哥烤给你吃。”

小灵儿嗯了一声，撑着小手打了一个哈欠。

孟长生一愣，看着她问道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么，赶紧吃粥一会再去睡会。”

小灵儿看着帮他盛粥的孟长生，皱着眉头提醒道：“哥哥不会趁着小灵儿睡觉，又跑出去找人喝酒吧，小灵儿还是不要睡了，跟哥哥一起去。”

孟长生把粥放在她在面前，轻声说道：“放心，今天哪都不去。以后但凡出门，我都会带上你好不？”

小灵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小灵儿饿了，要吃粥啦。”

孟长生摇摇头：“知道了。”

午时的时候，小灵儿醒了过来，穿衣打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进了厨房看着冷冷的模样，一转身走到了前面铺子。

只见桌上一盘酱牛肉，还有两盘亮得发光的的油沷青菜，一钵焖香微焦的灵米（这米也是小灵儿从家里带来的），两副碗筷。

这些都是小灵儿最喜欢吃的菜，孟长生趁着她睡觉这段时间，逛到前面不远的肉铺砍了两斤牛肉回来。

小灵儿看着桌上的菜，望着孟长生怔怔望着门外的背影，大喊一声道：“哥哥你去买肉了？这可是小灵儿最喜欢吃的……”

“喜欢吃，改天我再去买。”

孟长生转过身来，看着她笑道：“这回睡够了吧？”

小灵儿嘻嘻一笑，走到桌旁拿起碗替他盛了一碗饭，摆在他的身前，又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才开始替自己盛饭。

“妹妹，我昨天偶到一个老先生。”孟长生夹了一片酱牛肉放进她碗里。

小灵儿咬了一口肉，嘟着小嘴问道：“说什么？不会是说小灵儿吧？”

孟长生淡淡地说道：“就是你……我给你找了一个老师。”

小灵儿没明白过来，继续低头吃着嘴里的肉，那模样比早上的鱼粥还要好吃。

孟长生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过了中秋，你就得去城里的书院上学了，有些知识哥哥教不了你，得书院里的先生来教。”

小灵儿哦了一声，然后抬头望着他：“哥哥也要一起去吗？”

孟长生摇摇头，静静地说道：“哥哥要守着铺子做生意，挣了钱给妹妹买新衣服。”

在孟长生原来的计划中，是他自己要去找一间书院上学的。只是计划没有变化的快，既然小灵儿来了这里，他只需要去书院里借一些书回来即可。

毕竟空海和尚的书山，也被他劈过几回了。

两人围着桌子安静地吃饭，偶尔孟长生夹一筷子青菜放在小灵儿的碗里，偶尔小灵儿伸手夹了一片牛肉送到孟长生的面前，只是没有喝酒。

因为小灵儿还没学会喝酒，她也不许孟长生喝。

正好孟长生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秋日的午后很安静，因为杏花村所在的地方本来就很僻静，僻静到若不是想来这里买一壶酒，甚至没有几个人愿意从这里经过。

二十四号铺子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表年张良坐在里面，掀帘看着街对面的杏花村。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店里两人，甚至可以闻到那碗酱牛肉的香气。

他的的眼神依然平静，嘴角却在轻轻地颤动。

他在老人的桌上看了孟长生写的那首诗，从今年春天开始，因为一场雨让他对眼前那个少年非常熟悉。

甚至出门在外也惦记着回来找这少年买上二壶酒，好好醉上一回。

上回过来，他没有看见小灵儿。

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少女仿佛不是人间所有，而是来自天外的小仙女。老师让他来见见小姑娘，他见到了。

看见兄妹二人围桌吃得正好，想了想的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让车夫去杏花村买了二壶酒。

看着杏花村里对桌吃饭的孟长生和小灵儿，他确信这两人在认识自己之前，便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对于他们来说，世间的任何人都是世外之人，任何事都是不会落进二人的眼底，便是这街边的秋风，也很难吹进杏花村里。

就像是风和雨，平日里风是风雨是雨，只有风雨交加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二者缺一不可，有风的秋雨，才会由夏日的狂暴，变成绵绵细雨。

“我是张良，而你将会是我的小师妹。”

张良缓缓放下窗帘，嘴里呢喃了一句，吩嘱车夫动身往前书院，老师还等着品尝杏花村传说中的美酒。

车夫问道：“我们这是去书院吗？”

张良静静地说道：“去前面的铺子切几斤牛肉，然后再回书院。”

车夫一甩马鞭，马儿欢叫一声甩开欢快的步伐，往着前方奔跑而去。

想着要不了多久书院就要开学招人，眼前的小姑娘就要成为自己的师妹，那以后的酒也不用再犯愁了。

马车上的张良心情大好，根本没将那想来抢夺自己宅子的卢生放在心里，毕竟那些事在他看来都不叫事。

大不了自己拍屁股走了，若是卢生跟自己撕破脸皮，他可不介意砍他一条胳膊，或者放上一把举天的大火。

便是连这店里的少年也不曾怕过卢生，搞到卢生再见自己竟然不敢跨进杏花村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声说道：“我是张良，我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