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凤凰台上忆吹箫

李清照曾作下一阕叫做《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的词。那阙词写得实在是美。里头有一句"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烟锁秦楼。李清照说的秦楼就是传说中弄玉和萧史腾云而去的那一座凤楼。李清照引一语"秦楼",自然有她的道理。因这"秦楼"的背后是一段令李清照慨叹不绝的浪漫与逍遥。故事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

她叫弄玉。父亲是秦穆公,春秋五霸之一。

关于弄玉的身世有一些传说。相传,她出生那一年,有人曾献给秦穆公一块璞玉。古人有抓周习俗,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传说弄玉抓周时,旁的物件她皆无兴致,只喜那枚璞玉,握于手里不肯松弛。也因此状,秦穆公便给她取名"弄玉"。

弄玉天生敏慧。且好吹笙,自有一种秉异天赋。一吹即成天籁好音。秦穆公最爱女儿弄玉,便将她出生那年得到的那枚璞玉名人雕成玉笙,给弄玉。这玉笙配弄玉,可为时天生的一双天工神物。弄玉吹那玉笙,更是如临瑶池,步履成云。

秦穆公还给弄玉造了一座楼,叫做"凤楼"。楼前又搭高台,叫做"凤台"。弄玉居凤楼,日日夜夜笙声作伴。

待弄玉即笄那一年,秦穆公想给女儿找一如意郎君,便去询女儿之意。岂料弄玉却道,若非能与我笙声相合之人,宁孤老一生也不嫁。弄玉心思清明,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什么的男子能与之匹配,工工整整在心中立着一副模样。

后来秦穆公遍寻全国,也未能寻得一名符合弄玉心思的男子。正当秦穆公为此事担忧时,弄玉做了一梦。这梦是神妙的。

她对父亲说,梦里,她见到西南天门大开,于是见仙人如梦。那仙人貌美,玉树临风,羽冠鹤氅,乘祥云驾彩凤,临至梦境,落于凤台之上。她只字未言,他便从腰间取下一根赤玉萧,倚栏而吹。只听得那声如清风,虚渺入耳,却弥灌骨血。吹毕,他启口对她说话。

他说他是大华山之主,天帝命他下凡,与她结为夫妻,在这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夜里。气宇执定,不容惑疑。那话里是天降的旨意,是前生便已注定的姻缘。他是来给她托梦,给她指示,关于感情、归宿、爱的命局。

秦穆公听得此一说,当真大喜。便依据女儿指示,派属下孟明寻访大华山此人。孟明到了大华山,到处寻访,皆不知此人。

后来,孟明遇一名从山上下来的樵夫,告诉孟明,七月十五时,确实有一名风神俊朗的男子来到华山顶上独居。此人行踪诡秘,仿若是外人,平日里也是鲜有出没,也不吃,也不喝。只是偶尔来山下买些酒喝,才让人觉得他到底还是存在的。且此人好吹箫,箫声更是令人赞绝。

听到樵夫这一番述说,孟明即可便去了山顶拜访。一间,那神秘男子气宇轩昂,自有一种出尘轻妙的气质。令人不得不叹天工造人。他便是,萧史。

孟明说明来意之后便请萧史随自己一起入宫面见秦穆公。秦穆公看萧史,也是处处非凡夫,绝非池中物。若是放在平时,他对萧史自然无二话说,心中有一百个满意。但是女儿的叮嘱他没有忘。于是他问萧史,可会吹箫。

一语即毕,四下无声。只见萧史静定合目,从腰间悄然取下赤玉箫,吹奏出声。那声音一经流淌,就是一种无可抵抗的覆没。秦穆公知,他就是女儿要寻的人了。

弄玉躲在暗中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欢喜无限。萧史却淡定自处,仿佛一切皆是他预计到事,仿佛他当真是仙人。

择良辰,取吉时。二人喜结连理,一同入住凤楼。自此,每至日晚夜深,人人都能听得凤楼传来笙箫双声合鸣,如流如风如绵密浮云,别有一种清妙。弄玉每天跟萧史学吹箫,也学导气之术。更是每日在凤楼吹箫弄笙,好不和睦快活。

这爱情,生得奇妙,长得也是骨骼清奇,非人间物。凡夫拥不得,却也是艳羡得的。话说神妙的人之间所生的神妙之爱自有神妙的进展。半年后,二人便成仙了。那夜,他们站在凤台,向空长奏。笙箫声若天籁,直入长空,引来一龙一凤,集莅凤台。

是时,萧史说,他的确非凡人,本乃天庭仙人,正如他曾托梦所言,是授天帝意旨,了却二人之间的夙缘。如今,夙缘已结,便是回天之时了。说完,他便携弄玉一起乘龙凤升天而去。"乘龙快婿"这一词正是从这里生出。如此,这"玉人何处教吹箫"的优美传说便**开在历史当中。

弄玉秦家女,萧史仙处童。

来时兔满月,去后凤楼空。

密笑开还敛,浮声咽更通。

相期红粉色,飞向紫烟中。

汉人刘向在《列仙传·卷上·萧史》里也有一段记载,说:"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

古书《仙传拾遗》也对此事有描述:"萧史不知得道年代,貌如二十许人。善吹箫作鸾凤之响。而琼姿炜烁,风神超迈,真天人也。混迹于世,时莫能知之。秦穆公有女弄玉,善吹箫,公以弄玉妻之。遂教弄玉作凤鸣。居十数年,吹箫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饮不食,不下数年。一旦,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秦为作凤女祠,时闻箫声。今洪州西山绝顶,有箫史仙坛石室,及岩屋真像存焉。莫知年代。"

不过。历史是历史,传说是传说,爱情是爱情。都是分明的,相异的。这历史当中流传的传说里的爱情,看过去确实繁艳清诀。此刻诉至此处,却觉,这爱也不是爱,情又不似情。处处都是圆满,便处处都是清浅。没有那世俗的爱来的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