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假说:如果我不擅长做A活动,那么我被要求参加A活动的概率就会以指数的形式增长。
自从亚当走后,奥丽芙就觉得校园里空****的,其实在她不大可能遇到他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如此。不过这不怎么说得通,因为斯坦福绝对和“空**”这个词不沾边,学校里总是挤满了上下课的本科生,他们既吵闹又烦人。奥丽芙的生活里也挤满了各种事情:她的小鼠已经大到可以进行行为分析了;她几个月前提交的一篇论文终于得到了修改;她不得不开始为明年搬到波士顿制订具体的计划;她做助教的那门课程马上就要进行期中考试了;本科生们神奇地开始出现在办公室的接待时间里,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问着总是能在课程大纲的前三行就找得到答案的问题。
马尔科姆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试图说服奥丽芙把真相告诉亚当,到后来——谢天谢地——他终于被她的固执打败,于是转而去冥想,默默消化自己那些持续上演的约会闹剧。不过他烤了几批奶油糖果饼干,虽然嘴上说着“绝对不是在奖励你的自我毁灭行为,奥丽芙,我只是在试着完善我的食谱”,但显然他撒谎了。奥丽芙把那些饼干都吃光了,当他把海盐撒到最后一批饼干上的时候,奥丽芙从后面抱住了他。到了周六,英来参加她们的“啤酒和烤棉花糖夹心饼干”之夜,她和奥丽芙幻想了一下离开学术界,在工业界找到一份薪水不错,并且周末可以休息的工作。
“比如,我们可以在周日上午睡个懒觉,不用再在早上6点的时候去检查我们的小鼠。”
“对啊。”英望眼欲穿,然后叹了口气。电视上正播放着《傲慢与偏见与僵尸》,但她们谁都没有认真在看。“我们可以买到真正的番茄酱,不用再去汉堡王偷拿那些小包装的,而且可以订购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无线吸尘器。”
奥丽芙喝醉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翻到她的身边,床板被她压得嘎吱作响:“你认真的吗?一个吸尘器?”
“无线的那种,真的特别酷,小奥。”
“这也太……”
“……什么?”
“只是……”奥丽芙又笑了起来,“有够随意的。”
“你闭嘴,”英微笑着,并没有睁开眼睛,“我有严重的灰尘过敏症。”
“不过你知道吗?”
“你这是准备用《全民猜谜大挑战》 (1)里吸尘器的问题来考我吗?”
英的眼角出现褶皱:“不,我一个问题都想不起来。等等,我想也许首位坐到首席执行官位置的女性是在一家吸尘器公司工作的?”
“不是吧?这也太酷了!”
“但也有可能是我现编的,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我觉得我还是想要?”
“那个吸尘器?”奥丽芙打了个哈欠,已经懒得去捂嘴了。
“不,我想要的是一份学术界的工作,还有和它相关的所有东西:实验室、研究生、繁重的教学负担、国家卫生研究院的拨款竞赛、不成比例的低薪水,这所有的一切。杰里米说马尔科姆说得对,工业界的工作才是行业的核心,可我只想留下来,成为一名教授。痛苦是肯定的,小奥,但只有这样才能给像咱们这样的女性创造出好的环境,并和那些享有资格的白人男性一较高下。”她咧嘴笑了,样子美丽又凶悍,“杰里米可以去工业界,从雇主那儿赚到丰厚的酬金,但我会继续为我的无线吸尘器投资。”
奥丽芙醉醺醺地端详着英那张雄心勃勃的同样醉醺醺的脸,她突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她最好的朋友逐渐开始明白她往后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和谁一起生活。这着实让她的胃部产生一阵剧痛,那里似乎是对亚当的离开反应最为强烈的地方,但她把它压了下去,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所以她伸手去拉她朋友的手,在那里轻轻地捏了一下,把她头发上香甜的苹果味深深地吸进肺里。
“英,你会做得很好,我等不及要看到你改变世界的样子了。”
总的来说,奥丽芙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走着,只是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其他更想做的事,也是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待在一起的除朋友以外的其他人。
那么,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她默默地想。因为亚当不在城里,即便是再小的偶遇机会现在也都没有了,所以这让她觉得生物大楼变成了一个不值得去的地方;在看到一头黑发的人时,她开始习惯性地转头;或者在听到一个低沉的像亚当一样浑厚的声音时,她总失望地发现那不是他;在杰斯提到计划去荷兰旅行的时候,她会想起他;在《危险边缘》(2)节目里,以“恐尖症”(3)为正确答案时,她想到的引导问题是:“害怕打针是什么病?”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狱里,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无尽的等待……亚当几天后就会回来,而那个奥丽芙爱上别人的谎言还会继续存在。9月29日很快就要来了,无论如何,指望亚当用看待爱人的眼光去看待她的想法是很荒谬的。总的来说,他能喜欢她,愿意做她的朋友,她就已经很幸运了。
周日在健身房跑步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亚当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了屏幕的顶部,她马上停下来点开他的信息。最先出现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杯装在巨大的塑料杯里的饮料,顶部放着一个像是麦芬一样的东西,图片的底部明晃晃地标着“南瓜派星冰乐”几个字。在照片的下面,是亚当发送的文字。
亚当:
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知道她现在对着手机咧嘴傻笑的样子就像一个傻子。
奥丽芙:
奥丽芙:
亚当:
亚当:
奥丽芙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退去,但随后当她想起自己身处的混乱局面时,笑容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
她端着一盘组织样本正要去电子显微镜实验室,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倒,而险些一起毁掉的还有“几千美元的联邦拨款经费”。她转身发现罗德古斯教授正看着她,脸上挂着他那充满魅力和少年感的笑容,就好像他们是准备一起去喝几杯找点儿乐子的死党,而不是在读的博士生和她那个从来没有时间读完她上交的任何报告的咨询委员会的前任导师。
“罗德古斯教授。”
他皱起眉头:“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你要叫我霍顿的?”
他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好吧,霍顿。”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男朋友出城了吧,嗯?”
“哦,嗯……对。”
“你要进去?”他用下巴指了指电子显微镜实验室,奥丽芙点了点头。“来,让我来。”他刷了一下他的身份卡将门打开,然后帮她撑着门。
“谢谢。”她把她的样本放在一张工作台上,感激地对他笑笑,然后把双手插在身后的口袋里,“我本来打算找一辆手推车的,不过没有找到。”
“这层只剩下一个了,我觉得应该是被人拿回家转卖了。”他咧嘴一笑。马尔科姆是对的,他在过去的两年里一直是对的:霍顿·罗德古斯的确有种随性又毫不费力的魅力。奥丽芙又不是只对高大、忧郁,又拥有天才智商的沉闷的年轻人感兴趣。“也不能怪他们,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情。你最近怎么样?”
“嗯,还行,你呢?”
霍顿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有多糟糕?”
“糟糕?”
“我的意思是,亚当走了。见鬼,连我都想念那个小浑球了。”他轻声地笑了起来,“你还好吧?”
“哦。”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随后又改变了主意,笨拙地垂下胳膊,放在身体两侧。没错,完美,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儿:“还行,挺好,挺忙的。”
霍顿似乎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电话联系?”
没有,当然没有。电话联系是这世界上最困难、最有压力的事情,我都没有办法和给我安排洗牙的和善女士打电话,更何况给亚当·卡尔森。“啊,主要是发信息,你懂吧?”
“没错,我可太懂了,无论亚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多么沉默寡言,多么爱生闷气,但请你相信他已经在努力了,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包括我,要糟糕一百万倍。”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听得出来,他的话里充满宠溺,这是一种奥丽芙无法忽略的纯粹的感情。我最老的朋友,他是这么形容亚当的,显然他并没有撒谎。“事实上,从你们开始约会以来,他就变得比以前好很多了。”
奥丽芙有种局促不安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回了一句简单且让人痛苦又尴尬的话:“真的吗?”
霍顿点点头:“真的,我很高兴他终于可以鼓起勇气约你出去了。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念叨这个了不起的女孩,但他总是担心你们在同一个系里这件事,而且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他耸了耸肩,然后摆摆手,“我很高兴他终于醒悟过来了。”
奥丽芙的大脑突然“短路”了,神经细胞也变得迟缓而冰冷。她花了好几秒才完成对“亚当几年来一直想约她出去”这条信息的处理,这实在让她无法理解,因为……这不可能。这完全没道理。如果不是两个月前她对亚当做出《第九条》那件事情,他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奥丽芙的存在。即便他知道有奥丽芙这么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和霍顿聊到她,除非……除非……
霍顿指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和亚当一起工作的人,一个和他在同一个系的人,一个“了不起”的人,亚当喜欢的一定是那个人。
奥丽芙那些就在刚才还处于半僵硬状态的思绪,开始随着这些信息重新运作起来。撇开这次谈话完全侵犯了亚当的隐私这一事实不谈,奥丽芙忍不住开始思考起他们的约定对他产生的影响。如果霍顿说的这个人是亚当的同事,那么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亚当和奥丽芙约会的事情,她也许见过他们两个在周三一起喝咖啡,或者在汤姆演讲时看过奥丽芙坐在亚当腿上,或者……天哪,还有奥丽芙在那次罪恶的野餐会上给他涂防晒霜。这些都会对他的未来产生不好的影响,除非亚当并不介意,如果他很确定他的感情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话——而且,哎,那不会很有趣吗?像希腊悲剧一样有趣?
“不管怎样,”霍顿借助反推墙壁的力量站直了身子,伸手挠了挠自己脖子的后侧,“我觉得这几天我们应该来场四人约会,我有一阵子没有约会了,实在太让人心痛了,不过也许是时候再试一试了。希望我可以尽快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奥丽芙感觉自己的胃变得更沉了:“那很好啊。”她试着笑了一下。
“是吧?”他大剌剌地咧嘴一笑,“亚当肯定会对这个深恶痛绝的。”
他的确会。
“不过到时候我可以给你讲很多关于他的有意思的小故事,差不多从十岁到二十五岁?”霍顿对即将到来的约会充满期待,“他会尴尬死的。”
“是关于动物标本的吗?”
“动物标本?”
“没什么,只是之前汤姆提到过关于……”她摆了摆手,“没什么。”
霍顿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亚当说你明年可能要和汤姆一起工作,是真的吗?”
“哦……对,是有这个打算。”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继续说道:“那你在他身边的时候要小心点儿,好吗?”
“小心?”什么?为什么?这和亚当之前提过的霍顿不喜欢汤姆有关系吗?“什么意思?”
“也要让亚当小心,尤其要让亚当小心。”霍顿一脸认真地说,片刻之后,又恢复了轻松的表情,“不管怎样,汤姆是在研究生院才认识亚当的,我可是从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好故事都是从那个时候来的。”
“哦,可能你不应该告诉我,因为……”因为他和我只是假情侣的关系,他必然不愿意让我介入他的生活里,况且,他可能还爱着另一个人。
“啊,当然,我会等他在的时候再讲,我想看看我给你讲他戴报童帽那段时期的事情时,他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睛:“他戴……?”
他郑重地点点头,走了出去,关上他身后的门,留她一个人在阴冷幽暗的实验室里。奥丽芙不得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专注地投入工作当中。
……
起初她收到邮件的时候,觉得他们一定是发错了。也许是她搞错了,因为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睡眠一直不好,再加上那不必要的、无法得到回应的心动而产生的精神恍惚,产生错觉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在查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和第四遍后,她才意识到她并没有看错。那么错误可能就出在生物发现学会研讨会那边了,因为他们不可能——绝对没有可能——会认真地通知她:她之前提交的摘要正式入选了专题讨论组的研讨项目。
由导师组成的专题讨论组。
这根本不可能,几乎没有研究生会被选进口头报告这一环节,他们研究生大多时候都是把自己的研究发现做成海报进行展示的,而能够进行演讲的则是那些在职业生涯中已经有所建树的学者。但当奥丽芙登入研讨会网站,下载了会议日程安排时,她才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在所有演讲者的名单中,只有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前缀,没有“医学博士”,没有“博士”,没有“医学博士”和“博士”。
完蛋了。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跑出实验室,在走廊上差一点儿就撞到了格雷格。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她并没有理会,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阿斯兰教授的办公室后,膝盖一下子瘫软下来:“可以谈谈吗?”还没有等她回答,奥丽芙就关上了门。
她的导师一脸惊恐地从办公桌后抬头看向她:“奥丽芙,出什么——”
“我不想演讲,我没办法演讲,”她摇着头,试图让话语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最终只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惊慌失措和神经错乱而已,“我没有办法。”
阿斯兰教授把头偏向一侧,双手交叉,撑在身前。她的导师总会呈现出一种让奥丽芙舒服的冷静状态,但此刻她平静的表情却让她想要掀倒离她最近的一件家具。
冷静下来,深呼吸,运用你的正念,还有那些马尔科姆总在嘴里念叨的口诀。“阿斯兰教授,我那篇生物发现学会研讨会的摘要被选入演讲环节了。不是海报,是演讲,要大声讲出来,在专题讨论组的会议上,要站在,所有人面前。”奥丽芙的声音变成了尖叫。但出于某种难以理解的原因,阿斯兰教授的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这太好了!”
奥丽芙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这……不好吧?”
“胡说。”阿斯兰教授站起身来,绕过她的办公桌,用手在奥丽芙的胳膊上来回抚摸,显然是在表示祝贺她,“这太棒了,比起海报,演讲会带给你更高的知名度,而且很可能会为你以后得到博士后的职位铺路。我实在太为你高兴了,奥丽芙。”
她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
“可是?”
“我没有办法演讲,我说不出来。”
“奥丽芙,可你现在不就是在说吗?”
“我没办法站在人前说。”
“我就是人啊。”
“可这儿只有你一个人,阿斯兰教授。我没有办法对着一群人说话,这和科学什么的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的喉咙会发干,我的大脑会宕机,我会差劲到让观众席上的人掏出他的十字弓射向我的膝盖骨,“我还没有准备好,在公共场合,演讲。”
“你当然是准备好了的,你可是个优秀的演说家。”
“我不是,我会结巴,会脸红,会走来走去,还有很多很多,尤其是在一大群人的面前,而且——”
“奥丽芙,”阿斯兰教授厉声打断了她,“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呃……‘不要把多通道移液器放错地方’?”
“不是这句。”
她叹了口气:“要像普通的白人男性一样自信。”
“如果可能的话,要比他们更自信,因为‘普通’这个词跟你一点儿都不沾边。”
奥丽芙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从惊恐发作的边缘恢复过来。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导师正带着鼓励的微笑注视着她。
“阿斯兰教授,”奥丽芙苦着脸说,“我真的觉得我做不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悲伤,“但你可以的,我们一起努力,直到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项任务为止。”她这一次将双手放在奥丽芙的肩膀上。奥丽芙的手里还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就像抱着一个漂在海上的救生圈一样,但这却给了她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别担心,我们还有好几个礼拜的准备时间。”
虽然你说“我们”,但我才是那个要在几百个人面前演讲的人。而且当有人提出一个三分钟的长问题,好让我承认我的研究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结构不合理的没用垃圾时,我才是那个要拉裤子的人。“嗯。”奥丽芙不得不强迫自己的脑袋上下摆动,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好吧。”
“也许你可以试着整理一份草稿出来,然后在下一次的实验室会议上练习一下。”又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奥丽芙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心,“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我一直都在这里。哦,我很遗憾没有办法看到你的演讲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帮我录下来,这样就仿佛我也在那里一样了。”
可是你不会在那里,到时候只有我孤身一人。她一边关上身后阿斯兰教授办公室的门,一边苦涩地想。她瘫软地靠在墙上,紧紧闭上双眼,试图平复脑中混乱焦躁的思绪。当听到马尔科姆叫她的名字时,她再次睁开眼睛。他和英站在她的面前,用半是好笑半是担忧的表情端详着她。他们端着星巴克的杯子,里面飘出的焦糖和胡椒薄荷的味道让她觉得胃很不舒服。
“嘿。”
英喝了一口饮料:“你为什么站在你导师的办公室门口打盹儿?”
“我……”奥丽芙用身体的力量推了一下墙壁,一边从阿斯兰教授的门口往远处走了几步,一边用手背揉了揉鼻子,“我的论文摘要入选了,就是生物发现学会研讨会那个。”
“恭喜!”英笑了笑,“不过会入选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它入选演讲了。”
一时之间,两双眼睛都默默地看向了她。奥丽芙以为也许马尔科姆会龇着牙做出痛苦的表情,但当她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很……棒吗?”
“没错。”英扫了一眼马尔科姆,又看回奥丽芙,“这,呃,非常好。”
“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灾难。”
英和马尔科姆忧心忡忡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太了解奥丽芙有多害怕公开演讲了。
“阿斯兰教授怎么说?”
“还是那几句,”她揉了揉眼睛,“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什么的。”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英说,“我来帮你练习,我们保证你可以背得滚瓜烂熟,一定会没事的。”
“嗯,”或者一定不会,“我想提醒你,大会将在两周后举行,我们应该预订酒店还是民宿?”
不过就在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问题并不出在英的身上,因为她还在平静地喝着她的饮料,但本来准备把杯子送到嘴边的马尔科姆却僵住了。他一边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边研究他的上衣袖子。“关于这个……”他开始说。
奥丽芙皱起眉头:“怎么了?”
“呃,”马尔科姆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也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他似乎和奥丽芙离得远了一些,这就让她觉得有点儿不太寻常了,“我们已经订了。”
“你们已经订好房间了?”
英高兴地点了点头:“对,”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马尔科姆已然一副快要中风的样子了,“订了会议酒店。”
“哦,好吧,那我该给你多少钱?因为——”
“问题是……”马尔科姆似乎走得更远了一些。
“问题是什么?”
“是这样的。”他不安地摆弄着他杯子上的纸板杯托,瞟了一眼沉浸在幸福里、对他的不安浑然不觉的英,“杰里米用他的奖学金订了一个房间,他让英和他一起住。后来杰斯、科尔、希卡鲁提出让我和他们待在一起。”
“什么?”奥丽芙瞥了一眼英,“真的吗?”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省钱的办法,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和杰里米一起旅行。”英一边心不在焉地插话,一边在手机上打着字,“啊,我的老天,我想我找到了!为理工科少数族裔的本科生举办波士顿活动的好地方!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太好了。”奥丽芙无力地说,“可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咱们会住在一起。”
英抬头瞥了一眼,一脸懊悔地说:“是啊,我知道,我也是这么和杰里米说的,但是他说你……你懂的。”奥丽芙歪过脑袋,一头雾水,英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可以和卡尔森住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花钱再开一个房间呢?”
啊。“因为,”因为,因为,因为,“我……”
“我会想你的,但咱们在房间里除了睡觉,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
“好吧……”她抿了抿嘴说,“是啊。”
英的笑容让她想要叹气。“太棒了,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海报展会,当然了,晚上还要一起喝酒。”
“当然,”奥丽芙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苦涩,“我很期待。”她带着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补充道。
“好的,太好了。我得走了,女性科学外联协会的会议5点就要开始了。咱们周末来一起计划一下波士顿的夜间活动,杰里米之前说了一些关于幽灵之旅的事情!”
直到英走到了再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奥丽芙才转身面向马尔科姆,他此时已经举起双手,做出了防御状。
“首先,英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正在监控我那个二十四小时的实验——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老天,我没法很快毕业了。既然她提出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告诉她你不能和卡尔森住在一起,因为你们是假情侣?啊,不过等等——既然你已经迷上他了,也许你们可以真的——”
“好吧,我明白了。”她的胃开始疼了,“不过你还是应该早点儿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和你说的。可是后来我甩了神经生物系的裘德,然后他就发疯了,用鸡蛋砸了我的车。在那之后我老爸给我打电话问好,问我的项目进展得怎么样了。到后来,事情演变成了他一直追问我为什么不用秀丽隐杆线虫模型。小奥,你知道他爱管闲事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真的管得太宽了,结果我们就吵起来了,我老妈也跟着掺和进来了……”他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好吧,要是你当时在的话,肯定会听到那些尖叫声。最终的结果就是,我把这件事忘了,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她挠了挠太阳穴,“不过我想我得找个住的地方。”
“我来帮你,”马尔科姆恳切地对她说,“我们今晚可以上网看看。”
“多谢,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搞定的。”或者搞不定,大概,可能。离会议的举行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所以或许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预订一空了,剩下那些的价格无疑都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大概要卖掉一个肾才付得起吧?但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方法——毕竟她有两个肾。
“你没生气,对吧?”
“我……”有,没有,或许有一点儿,“没有,这并不是你的错。”当马尔科姆向她探身的时候,她拥抱了他。为了宽慰他,她略微有些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她很想责备他,但看看自己,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备别人呢?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至少是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她最初愚蠢又轻率地做出向英撒谎的决定,接着开始了这个假约会的骗局。如今她要在那个笨蛋研讨会上演讲,在结束之后还有可能睡在公交车站里,把苔藓当作早餐。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思念亚当。简直太完美了。
奥丽芙把笔记本电脑夹在腋下,向实验室走去。一想到一边放幻灯片一边演讲的场景,她就觉得既畏惧又沮丧。胃里有种像铅块一样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不断地向下拽着她,她在冲动之下绕道去了洗手间。走进那个离入口最远的隔间,她靠在墙上,将后脑勺贴在冰冷的瓷砖表面。
直到她肚子里的下坠感越来越强,强到膝盖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她的整个背部也向下滑去,她彻底地坐到了地板上。奥丽芙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她想要欺骗自己,这并不是她的人生。
(1) 《全民猜谜大挑战》(Trivial Pursuit),是一种包括一个棋盘、一枚骰子和一套问题卡片的益智游戏。棋盘以六种不同颜色的格子标记,每种颜色代表一种类型的问题,蓝色代表地理,粉色代表娱乐,黄色代表历史,紫色代表艺术与文学等。
(2) 《危险边缘》(Jeopardy),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制作的益智问答游戏节目,已经经历了数十年历史。
(3) 恐尖症(aichmophobia),恐惧症分类中单一恐惧症中的一种神经症,指患者对利器等有尖的东西产生莫名恐惧感的一个心理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