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池远端的默许
池骋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想将怀中人搂得更实些,掌心却只触及一片微凉的床单。
他心里蓦地一空,猛然惊醒。
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便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正静静望着自己的眼睛。
吴所畏正侧靠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畏畏,”池骋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哎,我怎么睡着了。”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说好要守着他的。
“你太累了,”吴所畏声音很轻,带着心疼,
“从出来就没歇过。再躺会儿吧。”
池骋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脖颈。
“不了,”他边说边利落下床,小心地扶住吴所畏的肩膀,
“你快躺好,别乱动,小心伤口。” 他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将人重新安顿回被窝里,仔细掖好被角,然后俯身,在他微微干涩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池骋,”吴所畏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回家一趟吧。去看看大鱼、小十一还有辛巴,它们肯定想你了。我这……估计还得住一周才能出院。你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个踏实觉。”
他捏了捏池骋的掌心,那里有让他安心的温度。
“我想在这儿陪着你。”池骋反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哎呀,这里睡不好,你明天再来嘛。”
吴所畏推了推他,语气软软的,却坚持,
“对了,明天也晚点来,先回家陪陪叔叔阿姨。你突然出来,他们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池骋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为自己着想的认真,心里又软又涨。
他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低头蹭了蹭吴所畏的鼻尖:
“嗯,知道啦。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分别总是不舍,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夜。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池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回到久违的家,钥匙转动的声音刚落,三道身影便旋风般扑了过来。
辛巴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大鱼用脑袋使劲蹭他的腿,而最灵巧的小十一已经轻盈地跳上了旁边的柜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喵”叫着。
池骋心里一暖,蹲下身,先揉了揉辛巴毛茸茸的脑袋,又挠了挠大鱼的下巴,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柜子上的小十一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举到眼前。
小十一乖巧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双圆润明亮、带着点狡黠光芒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池骋看着,心里某处软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一点点偏心的。
这小家伙,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眉眼神态,尤其是那双眼睛,总让他想起自家畏畏的模样,干净又灵动。
他又去阳台看了盘踞在专属架子上的小醋包和角落箱子里的大黄龙,给它们添了食水。
小醋包昂起头,蛇信轻吐,也辨认出了久别主人的气息,显得有些兴奋。
快速冲了个澡,刮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池骋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身体陷进熟悉的承托里,发出舒适的叹息。
家的气息包裹着他,疲惫感丝丝缕缕渗出来。
可是,仅仅躺了不到十分钟,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便愈发清晰。
床是舒服,但没有那个人的体温和呼吸,总觉得少了最重要的部分。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翻身坐起,抓起车钥匙又出了门。
当池骋再次推开病房门时,吴所畏正望着窗外发呆,闻声转过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陪你。”
池骋言简意赅,脱掉外套,很自然地坐回床边那张椅子。
吴所畏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里盛满了被夜色柔化的笑意。
“畏畏,伤口还疼吗?”池骋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
“还行,比前几天好多了,不动就不怎么疼。”
吴所畏回握了一下,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叔叔……前几天来看我了,还带了阿姨熬的鸡汤。”
池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暖意:
“哦?这倒是……难得。看来我爸那边,算是默许了。”
他顿了顿,“等我回去,再慢慢做做我妈的工作。”
“好。”吴所畏轻声应道,心里一片踏实。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池骋小心避开伤口,将吴所畏妥帖地圈在怀中。
或许是爱人在侧,或许是尘埃落定,或许是疲惫到了极点,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连梦都未曾侵扰。
次日,池骋依言回了父母家。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池远端坐在客厅看报纸,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
池远端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目光严肃地扫过他,
“昨天一出来,人影都没见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你妈等了你一晚上。”
“爸,我这不是一大早就回来了嘛。”池骋摸摸鼻子,换上笑脸。
“哼。”池远端又哼了一声,收起报纸,站起身,
“正好,我车有点毛病送修了,你送我一段。”
“好嘞!您请!”
池骋立刻殷勤地摆出“请”的手势,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
池远端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背着手,率先走了出去。
车上,气氛起初有些沉默。池骋开着车,瞥了一眼副驾上面无表情的父亲,主动开口:“爸,听畏畏说,您前几天去看他了。”
池远端目光看着前方,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语气平淡:
“就那天,城宇提了一句他做手术。你妈不放心,非让熬了汤。我不过是顺路跑个腿,你别想太多。”
“哦,我没多想。”
池骋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过爸,有句话可能您不爱听,但我得说……如果这次,畏畏他真有什么事儿,我大概……也活不下去。我可能会……对不起您和我妈。”
话音落下,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引擎低微的嗡鸣。
池远端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斥责,也没有转头。
知子莫若父,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格,看似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重情。
这句话,绝非戏言或威胁,而是平静陈述一个可能的事实。
长久的沉默在蔓延。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
良久,池远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最终化作一丝妥协的痕迹。
他依旧目视前方,声音却缓和了些许,带着长辈特有的、硬邦邦的关切: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总这么不管不顾,意气用事……以后怎么当别人的依靠,怎么撑得起一个家?”
这话听着像是责备,但池骋却听出了深藏的默许与期望。他心头一热,喉结滚动:
“爸,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哎?那个……好像是畏畏的妈妈?”
池远端闻言,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随即加速鼓动起来,快得有些不寻常。他扶了扶眼镜,又仔细看去,一贯沉稳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愕与恍惚。
“你……你说她是吴所畏的妈妈?!”
池远端的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
“对啊。”池骋一边回答,一边打着方向盘靠边停车,
“我下去跟阿姨打声招呼,您等我一下。”
“阿姨!”池骋下车,快步走向那位正在路边略显茫然张望的妇人。
“哎呀,是小池啊!”
吴妈妈转头看见他,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
“好巧啊!有阵子没见你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太好!改天一定来家里,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
“好嘞阿姨,一定去。”
池骋笑着应下,看了看她手里的购物袋,“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想去前边那个地铁站,绕了半天没找对路口,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
“我送您!正好我车就在那边。”池骋不由分说,自然地接过她手里较重的袋子,另一只手虚扶着她的胳膊,引着她朝车子走去。
吴妈妈推辞不过,又见池骋如此热情周到,便笑着答应了。
而车内,池远端看着那个逐渐走近的熟悉的身影,握着公文包的手指,微微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