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打开车门，目光触及副驾上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时，整个人明显怔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远……池远端？”

池远端闻声转头，他喉结微动，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阿莉……”

这简短的一声称呼，让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复杂。

“爸、阿姨，你们……认识？”池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难掩诧异。这巧合未免太过离奇。

“嗯……认识。”池远端简短地应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但握着公文包的手仍没有松开。

池骋竟然是池远端的儿子。

吴所畏竟然是张莉的儿子。

阿姨和我爸竟然认识。

三道无声的惊雷，同时在三人心头炸响，激起的余波在狭小的车厢内无声回荡。一路无话，只剩下略显滞重的呼吸和车窗外流淌而过的街景。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中，各自消化着这份难以置信的“缘分”。

到了目的地，池骋率先打破沉默：“阿姨，到了，您慢点。”

“哎，好，小池，麻烦你了。”吴妈妈回过神，道了谢，目光再次复杂地掠过池远端，推开车门，

“我先走了。”

“阿莉，你等一下。”池远端几乎与她同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意味。

他沉吟了一路，有些话，必须趁这个机会说开。“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他也跟着下了车。

留下池骋一人握着方向盘，望着两人并肩走向路旁的背影，满心都是盘旋的问号。这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看了一眼周围环境，发现这里离刚子家不远。一个念头闪过，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刚子，别睡了，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赶紧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刚子惺忪又哀怨的声音：“老大……我好不容易休一天……这大早起的你要干嘛啊？”

“少废话，我就在你家附近，快点！”池骋不容置疑。

“……知道了。我这天生劳碌命，哎！”刚子哀叹一声，认命地爬了起来。

池骋将车停到隐蔽处，悄悄尾随上去。直觉像拉响的警铃，告诉他父亲和吴妈妈之间，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他太好奇了。

不一会儿，刚子顶着一头乱发小跑着赶来，压低声音：“老大！”

“嘘！”池骋示意他噤声，指向不远处走进一家清雅茶馆的两人，

“看到没？跟上去，听听他们聊什么。我跟太近容易被发现。”

刚子顺着方向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

“我……我去！那不是董事长吗？旁边那位阿姨是……？这戏码我熟啊，难道是要上演中年版……呃，那啥？”

他及时把“捉奸”两个字咽了回去，换上一脸震惊又八卦的表情。

“滚蛋！别瞎猜！那是畏畏的妈妈。总之你去听听他们说啥呢。”池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哦……哦！”

刚子缩缩脖子，立刻进入状态，状若无事地跟了进去，巧妙地坐在了与池远端他们仅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隔壁传来的细微声响。

池骋则迅速撤回车上，紧张地等待消息。

茶馆内，清茶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池远端为张莉斟了一杯茶，动作略显紧张，仿佛在借此整理纷乱的思绪。

“阿莉，没想到……又见面了。”

张莉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有些发白：

“是啊，真巧。更没想到……小池是你的儿子。”

“我也没想到，吴所畏……是你的儿子。”池远端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赞赏，

“那孩子，我见过几次，很不错，有担当，也重情义。”

短暂的沉默后，池远端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眼，直视着张莉：

“阿莉，他们俩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张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勉强道：

“他们俩……什、什么事啊？不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吗？”

池远端看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复杂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阿莉，你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一撒谎的时候，就喜欢无意识地攥紧衣角，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张莉闻言，手指猛地松开已被捏出褶皱的衣角，脸上掠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和黯然。

“既然今天这么巧碰上了，有些话，我们做长辈的，或许该聊开了。”池远端的语气变得严肃而诚恳。

张莉在池远端坦率的目光下，终于放弃了掩饰。

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母亲的焦虑和固执：

“是，我知道。但我……我还是不会同意的。小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可是，我接受不了，我们家大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以后的路，得有多难走？”

这时，池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刚子发来一条断断续续、夹杂着个人理解的微信：

“老大！他俩还真有情况，董事长好像说什么‘阿莉你还和年轻时候一样好看’……然后阿姨说什么‘我们家大穹不可能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的路会很难走……我的天，信息量好大！你别着急啊，我再听听！”

池骋盯着手机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我爸和阿姨？这……不可能吧？” 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但刚子听来的只言片语又让他心悬半空。

“阿莉，我理解你的担心。”

池远端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

“不瞒你说，我以前，和你的想法一样。我极力反对，用尽方法阻拦，甚至……”

他顿了顿，似乎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眼中掠过一丝愧疚。

“但是，我现在想开了。人生在世，几十年光景，说到底，自己的感受和身边人的平安喜乐，比别人的眼光、比那些条条框框，重要得多。”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阿莉，你知道吗？在他们俩上次出国那回，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真的回不来了。”

张莉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白了：

“出国？就是大穹跟我说去旅游那次？他……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池远端看着她的反应，知道吴所畏并未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完全告诉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次海上遇险、生死边缘的经过，尽量平缓但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张莉听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紧紧抠住桌沿。

她仿佛能看到儿子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无助挣扎的画面，那种后怕像冰锥一样刺穿她的心脏。她竟然对儿子经历过的如此巨大的危险一无所知！

“阿莉，你别太紧张，都过去了，你看，他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池远端见状，连忙安抚，“我想说的是，他们连生死关头都一起闯过来了，彼此都没有放弃对方的念头。我们这辈子有过的遗憾，就别再让孩子们也重复了！”

张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池远端的话和她刚刚知晓的真相在她脑子里激烈冲撞。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以后？你觉得他们能有‘以后’吗？现在你是默许了，可以不在乎，可别人呢？那些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他们能承受多久？

等到年纪大了，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的时候，再去后悔吗？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他们现在‘遗憾’，也好过将来痛苦！”

情绪过于激动，她感到一阵胸闷气短，无法再待下去。

“我……我先走了！”她抓起包，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茶馆，站在街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