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继续说道:“当时正好是放学时间,学校门口挤满了人,看到我浑身是泥的坐在地上,大家指指点点笑作一团。我努力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都失败了,身上的泥浆越来越多,头发都糊成了一团。就在这时,冬晨出现了,他二话没说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他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色外套,标签还没来得及取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件衣服是他的父母专程寄回来的。”
话到此处,陈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风骤雨的下午,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热情善良的男孩,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陈默的悲不自胜让陆显也触景生情,想起表弟生前的种种趣事,他亦是禁不住落下泪来。
很快,他止住了哭声,他还等着揭晓答案。
“别哭了,我想冬晨也不希望你哭。”
看着仍在流泪的陈默,陆显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
“对,他不喜欢我哭,他说过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就连我哥都不行。”
陈默说到这声音忽然大了,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冬晨要是还活着一定会保护我,我也不会整天被我哥打骂。可是他死了,再也不能听我诉说心事了,不能了,不能了……”
过于悲伤的陈默除了哭泣还是哭泣,直到哭的嗓子都嘶哑了。听着陈默语不成调的话,陆显只能好言劝导。
“陈默,你的好朋友虽然不在了,但是我还在你身边,我可以和你共同分担痛苦。”
或许陆显的真诚打动了陈默,或许陈默不愿意杨冬晨看到自己流泪,总之他的哭声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
人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当然最多的时候还是不稳定。
担心陈默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反复波动引发心脏病,陆显便想找一些别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无奈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就在陆显急得抓耳挠腮之际,陈默已经沙哑着嗓子又一次开口了,他说的还是杨冬晨的故事。
“从那天开始我和冬晨就成了好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耍、一起聊天,冬晨的爸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几乎天天去他家写作业,但是我很少叫他来客栈,因为我哥讨厌吵闹声,冬晨说话声音一直很大,我怕他吵到我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冬晨可怜,家里没有一个亲人陪伴,不管大小事情都得自己料理,他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
陈默讲到这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和冬晨在某些地方很相似,比如我们都有爸妈却像孤儿一样。我爸妈在我三岁的时候离婚了,离婚后的他们扔下我和哥哥双双离开古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听说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我和哥哥成为被父母遗忘的人。冬晨也有爸妈,但是他们一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我常常在想我和冬晨之所以成为好朋友,或许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都被父母忽视吧。”
话到此处陈默真的陈默了,他的话让陆显感慨万分。
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思维,这种精神上的早熟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18
这一刻,陆显想起了自己。
要不是他一心想要博得陈依依的青睐,也就不会恨不得立刻功成名就,更不会来到偏远的古州镇寻找创作的灵感,结果当然不会目睹和经历这许多的不幸。
这既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安排也是他为了满足名利之心的结果,不过这样也好,他和陈默难得有一次交心的谈话。
“你在想什么?”
猛不防的,沉默许久的陈默冲着凝神思考的陆显问了一句。
“没想什么,我只是很同情冬晨,这么善良的孩子却过早的离开了人世。世界是五彩斑斓的,虽然有痛苦伤心的时候,但更多的是未知的等待和希望。陈默,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你的好朋友完成他的梦想和未了的心事。”
说到最后一句陆显若有所思的看向陈默,四目相对之际,陈默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不报警?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安静又紧张的气氛终于被陆显的问题打破。
“我,我……”
陆显的疑惑让陈默“我”了好半天,直到额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也没有说出答案。
“不想说就算了,不要勉强,我会报案,我要向巡捕……”
“你,没这个机会了。”
“陈语!”
“哥!”
魔鬼的声音总是不期而至,当陈语幽灵似的出现在陆显和陈默的面前时,俩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哥,你不要伤害他……”
陈语的突然出现吓得陈默惊骇万分,盯着哥哥杀气腾腾的双眼,他鼓足勇气想要替陆显求情。然而求乞的话还未说完,他已经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你还是不是人?陈默有心脏病你还用药迷晕他,你会伤,啊!”
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陆显口中直冲出来,他痛苦的倒了下去。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电流仿佛击穿了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痛的他晕倒都在浑身抽搐。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抹凶相毕露的狞笑。
陆显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左右,他当然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因为他被捆的结结实实躺在冰冷的地上。
这样的姿势根本就无法掏出手机看时间,再说他所处的地方灯光昏暗,唯一的窗户还用一块灰色的布遮挡起来。
不过他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正如此刻望着他冷笑的陈语。
“不用谢我,我告诉你时间是在提醒你距离死亡还有多久。说来也怪我,如果不是我想把你们两个一起埋了,你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陈语边说边向旁边指了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陆显看到了同样被捆绑着的孟阳。不同的是,孟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的好像死人。
不,或许孟阳已经……
“放心,他还没死,被我打晕了。不过你的朋友真是娇气,我只是拿酒瓶在他头上砸了一下,他就睡到现在还不醒来,都四个小时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看起来真和死人一样……”
“陈语,孟阳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伤害他?畜生!畜生!”
陈语还未说完就被陆显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望着眼前这个面容俊朗的男人,陆显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和恐怖小说中写的那些相貌堂堂,心里却极度扭曲的变态杀人狂一样。
不然他干嘛要伤害孟阳?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别挑战老子的耐性!”
看到陆显挣扎着想要起来,陈语狠狠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踢中了陆显的右侧肋骨,只听一声惨叫,他痛的眼冒金星。
“为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强忍剧痛低声问道。
“你想知道原因?看在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吧,因为他听到了我和小默的谈话。谈话内容虽然不精彩但是很重要,我不能让他将我杀死你表弟的事情说出去,尤其不能让你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说来也真是气人,我将杨冬晨封尸墙壁的时候偏偏被你表弟看见了,他当时是处于梦游状态没错,可谁能确保梦游的人就一定能保守秘密?他们无意识中做出的事情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啊,这个世界上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陈语一字一句的说着,陆显听的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原来如此,难怪成辉梦游的时候会对着墙壁说那些稀奇古怪的话。陈语的话终于揭开了陆显心中疑惑不解的谜团,这可真是悲剧性的巧合。
成辉竟然在梦游的时候看到了陈语封尸墙壁的恶性,他是在非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一幕,陈语却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有意设置好“陷阱”。
他杀了无辜的成辉,这是恶毒的谋杀。
弱小的少年被他杀害,恍惚的梦游症患者也被他杀害,现在就连孟阳都命悬一线。
确切地说,还有得知真相的自己。
19
陆显越想越悲愤,他决定不再听天由命的等死,更不能让这个恶魔再为非作歹。
“真是晦气,眼看就要把后院的双人坑挖好偏偏铁锨断了,只能等天亮去农杂市场重新买一把了。送你们上路费了老子这么大的力气不说还得自掏腰包买工具,这叫什么事啊?没办法,谁让我只杀人不劫财呢?我是一个善良的凶手……”
“畜生!”
昏黄的灯光下,陆显盯着那张英俊又邪恶的脸,听着那些狠毒又恶心的话,他怒目切齿的骂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冲上去将陈语打翻在地,直打到他再也无法开口为止。可眼下被绳子紧紧捆绑的陆显连喘气都困难更别说动一下了,他只能拼尽全力朝着那张脸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血,是他气急之下咬破自己嘴唇的结果。
可惜啊,带血的唾沫没有击中目标,而是落地了。
“呵呵,你想将它吐到我脸上?可惜老天不给你机会。陆显,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等死,惹急了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不过打扫地下室挺麻烦,就像将杨冬晨封入墙壁一样。那次也怪,不知道是水泥质量不好还是我太累了,第一次封尸竟然失败了。”
陈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他的失败受到了尸体的讥讽,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你知道我怎么发现失败了吗?我居然看见了他的后脑勺从脱落的水泥中露了出来。幸好当时是晚上又是旅游淡季,游客很少,又幸好你表弟喜欢清静选择一个人住在二楼,这才让我有机会在半夜跑进202客房重新将墙壁封上,封了两次墙壁差点累死我。”
说到这,他使劲啐了一口,好像当时的疲惫还在身上。很快,他冷笑着开口了。
“都说百密一疏,我没想到你表弟竟然梦游,他不声不响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被他发现了,心想这下完了,他肯定要报警。然而事实证明我多虑了,他只是盯着杨冬晨的后脑勺看,眼神呆滞,一动不动,那时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梦游。梦游都不会找地方,吓得老子魂都没了,当时要不是他和朋友一起出来,我还没处理完杨冬晨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多活一年,哼!”
这声冷哼传递出陈语心中浓重的不满,也加速了他罪恶的回忆,口干舌燥的他来不及喝水,气咻咻的继续说了起来。
“这一年对我来说天天都是煎熬,我真怕他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好在命里注定,他终究没逃过我的手心。成辉掉进我精心设计的‘陷阱’一定很痛苦,其实他应该感到荣幸。因为那些石块全都是我辛辛苦苦挑选的,被它们穿透身体……”
陈语讲到这一阵干咳,长时间的讲话早已让他的嗓子干渴难耐。干咳的滋味很不好受,他不得不暂时中止讲话,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
“成辉回去一年了你都安然无恙,这足以说明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你不知道梦游的人醒来后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吗?陈语,就是个愚蠢至极的杀人犯,不对,你的智商连当杀人犯都不够格,你就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陆显望着陈语的背影愤怒又讥讽的说着,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陈语的怒火也越烧越烈。
“你给我闭嘴!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吵吵闹闹。”
地下室响起暴怒的声音,陈语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般咆哮着,手中的玻璃水杯被他使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布满了地面。
陈语狂躁的样子让陆显心中窃喜,他趁陈语不注意,将一块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玻璃碎块踢向了旁边。
孟阳接住碎片的一刹那,陆显轻轻呼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们相视一笑。
真好,他醒了!
不得不承认朋友之间也有心灵感应,正如孟阳醒过来之时,恰是陈语踢中陆显肋骨之际。
巧就巧在陆显剧烈的惨叫掩盖了孟阳的痛呼,紧接着他又用言辞激怒陈语,让他愤怒的摔碎手中的水杯。
接二连三的痛呼和摔碎东西的声音,让清醒过来的孟阳一次比一次明白,他和陆显身处险境,他们能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说“几乎”,倒不如直接去掉这个词更准确。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阳一直不动声色的紧闭双眼,连呼吸都尽可能的放缓再放缓。他怕一个小小的疏忽就被陈语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
好在孟阳伪装的很好,陈语并未发现他醒来;好在陆显的听觉很敏锐,他听到了孟阳醒来时的低呼。
这声低呼让陆显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肋骨处传来的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但孟阳的声音让他听到了生命的呼唤。
就在陆显思忖如何与孟阳脱离险境之时,口干舌燥的陈语起身向饮水机走去。陈语的脚步声仿佛共鸣,它让陆显看向孟阳,它让孟阳望向陆显。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们会心一笑。
20
激怒陈语,让他变得狂躁,他们就有生还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人不能失去理智,否则会变得疯狂,也会失去耐心。
当然,这样做也存在很大的风险。
万一陆显说话没有把握好度,万一陈语被刺激的彻底癫狂,那么他和孟阳只能死得更惨。
可仅有的机会不能放弃,不放手一搏又怎会知道输的一定是自己呢?
邪不压正,这既是两方势力较量的结果也是亘古不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