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日本人给抓住了,噢不,准确地说是穿着日本军装的中国人,大佐拿枪抵着他的头,凶蛮地说,你的兵呢?
他嬉皮笑脸地扭了扭身子,然后在心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给他绑上的杂碎,这绳子也忒他娘的紧了。
问你话呢?大佐用枪敲了敲他的头,其实他长得倒挺清秀的,只是眉骨外凸,一看就不是温顺的人儿。
大佐挥开了身边的人,拉了拉木门,吱吖一声就关上了。大佐走到他身边就着矮凳坐了下来,哎,问你话呢?
他身上别着的军衔有好几枚,最少也是个少将。大佐转了转眼睛,继而说道,你饿不饿。
他被大佐吵的没法,连假笑都装不下去了,最后烦了,直接吐了口口水在大佐身上,然后凶神恶煞地开始骂了起来,狗崽子,好好的中国兵不当,当什么汉奸,还给小日本做军官,你爷爷的看不起你个狗贼!
他说完就别过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什么狗屁玩意啊,又不是共产党,还玩什么优待俘虏。继而他脑子里浮现了很多刑具,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这次好了,还没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就已经要死了。
他有些难受,在心里想着,要不自杀算了,总好比活着被鬼子践踏的好。
大佐在一边坐着,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吧嗒一声给自己点了个火,烟雾缭绕中大佐说起了自己。
无非就是,几年的战争,中国屡战屡败,而他的家早就没有了,那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写吃食,惊喜极了。他把吃的裹在自己的怀里,就像裹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涨红着脸朝家里跑去。
推门而入,还没有来得及呼喊,便已经被眼前的景色骇傻了,唯一的亲人不知道在哪里找了跟绳子,就着房梁吊死了。
大佐难受哇,心里的苦水一波淹过一波,那是他的娘啊!
国将不国,家已经亡了,大佐连哭都不能哭了,已经被这黑暗无光的生活逼着流泪太多次了。死了就死了,最少在地下,不用提心吊胆的活着了,不用挨饿了。
娘欸,儿子还要继续在这个人间里苟活着,我是那样痛恨它,可是我又是那样爱它。
谁不想抬起头来好好活着,大佐想,他太想了。
他去参军,他说他要救国,他说他想要一个家。
只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大佐说的那样轻飘,可是话语却那样苦寒。
少将听完了大佐的话,有些动容,却又恶狠狠地说,那你也不应该当汉奸。
少将看了看司令,他脸上是那样正义凛然,好看的脸此时都皱在一团。大佐起身走到他跟前,贴着他的耳朵说,谁跟你讲我是汉奸的,这里是我共产党的地方,你是傻子吗?
少将错愕的抬起了头,继而咬舌说,操你奶奶的,那你穿着个小日本的衣服是个什么意思。
大佐:我们本来是去打埋伏的,谁知道碰上你,鬼知道你单枪匹马冲过来是要干嘛,没法啊,我只能先把你带回了这儿。
少将:……
少将又扭了扭身子,发现还是那么紧,心情贼他娘的不好。大佐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把手里的烟给掐了,站起来给少将解开了绳子。
少将活动了下手,转头对着大佐露出了一个阴测测地笑容,他欺身上前,直接把大佐压在了身下,大佐哎呀一声,骂道,怎么的小兔崽子还想恩将仇报不成?
少将摇了摇头,好看的眼睛眨呀眨,你要不要跟着我,虽然我官不大,但是好歹也能让你温饱,让你上场杀敌,总好过在这种环境下,说着救国,还不是苟活。
大佐忽的收敛了脸上的笑,眼里的冷冽刺的人心里发冷,他推开了少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赶紧滚吧,这次你遇上的是共产党,下次要真的是小日本,你九条命都不够你折腾。
少将哦了一声,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不发一言走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少将没有想过会那么快又碰见大佐,他被打的不成样子,身上的伤口裂开,由于没有包扎,早已经是腐烂的不成样子,四周的苍蝇嗡嗡地飞着,少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少将舔了舔干燥的唇,握着铁门的手微微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说你要见我,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你……你还好吗?
少将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哭了,他前几天还和他说着,来我这里吧,今天他就出了这样的事。
大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说多余的话了,喉咙里干涩的不成样子,一股子腥甜味。
大佐只希望眼前这个被他放过的少年,可以帮他一次。他手里的情报还没有送出去,再不送出去,就会有更多的兄弟姐妹丧命或者被捕,他无法目视那样的场景,他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是他们不能死,这国家还没有救下来,怎么就都要流血丧命了?
少将推开了监狱的门,什么也没有说,背着他就这样出来了,狱卒拦着少将溜须拍马,一个劲的说不知道这是少将的人。少将的心有些紧,背上这人轻飘飘的,跟没有骨头一样趴在他身上,少将也不嫌弃他身上的恶臭,这些年摸打滚爬,什么场景没有经历过。
又是高热又是伤及内脏,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得了。大佐睁眼看着少将,他狠狠地抓着少将的手,眼睛瞪的老大了,但是眼前呢,还是一片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少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强压着心里的涩意:对不起。
少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可是就是一股子酸意压着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大佐听见了,眼里面都是泪,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办法说话,喉咙里一片火辣,他费力的摇了摇头,眼里的泪随着他大幅度的摇动而晃了出来,砸在了少将的衣服上,晕染了一片。
少将杀人,杀过很多人,别人第一次杀人,都会被血腥气刺激的吐出来,少将不,少将是眼睛也不眨,老师说少将天生就是军人,少将也觉得是。
但是少将不杀中国人,无论是流寇还是走卒,只要是中国人,少将都不会下杀手。
国民党要和共产党打仗,少将气的食不下咽,同室操戈,像什么话。
少将没去,上面的命令下了一道又一道,少将也不理。
不过就是扒了这身军服而已,谁要谁拿去,大不了,我占个山召集一群兄弟,继续杀我的鬼子。
我不碍着你,可我也不会对自己的同族下这个杀手。
大佐是被别人抓的,隔壁省的省长,拷打完了,大佐还是不招供,没办法只能送到少将这里来。
还好送到了这里来。
少将握着大佐给自己的情报,好久都没有动身,他就这样看着睡着的大佐,眼睛也不眨。
大佐的眉眼好看,鼻梁也好看,嘴唇也好看,少将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啊。
少将揉了揉眼睛,带着情报就走了,他亲手把情报交给对面的人,那人一身布衣,颤颤巍巍的接过,声音嘶哑,九皋呢?
少将问,九皋是谁?
那人激动地说,鹤九皋啊,那个白净面皮的人……
原来他叫鹤九皋。
少将没有杀过中国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少将将枪抵在省长的头上,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地喊爷爷,少将好笑极了,又为大佐不值,差点死在这种人手里。
少将直接给了省长一枪,有血溅到少将的身上,什么滋味呢。
有些事情开了头,就回不了了,谁说悬崖勒马,谁说回头是岸,若是回头是你,我还姑且愿意一试,可是回头有你吗?
没有。
少将回府,大佐已经死了。
尸体冰凉,身上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少将的心不知道怎么,忽然就静了,他给大佐擦着血,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门外响起枪声和马戈的声音,少将起身,朝外看了一眼,又蹲下身来,对着床上那人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鹤九皋,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