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妻子程小英
程小英在指责李小江像农村人的时候,那种语气已经表明她看不起、或者说她不喜欢农村人,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也出生在农村、并且在农村比李小江生活了更长的时间。
程小英出生的农村距离李小江所在的县城有二十来公里,但是当初李小江过年期间漫无目地四处游走的时候从来没有走到过这个村子:二十多公里路途对于步行者来说有点太远了,但这也并不妨碍程小英和李小江的最终交汇。因为程小英在农场中学读到初二的时候感到了无望:农场办的中学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没有考上一个大学生了,于是她央求父母和哥哥姐姐想办法把她转到县城去读书。
程小英从懂事的时候起不喜欢农村的生活:她不喜欢一家人睡在大炕上、讨厌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做饭、厌恶在臭烘烘的旱厕上厕所,当然她更害怕自己也像父母一样整日面对黄土背朝天的在土地上劳作。于是她在内心发誓一定要离开农村,去城市生活,学习就成了她实现誓言的唯一的出路和寄托。
程小英为上学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农场学校离村子有七、八公里远,每天早上她要摸黑早早起床,吃点早饭,带上中午的干粮匆匆忙忙赶往学校,下午放学再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年纪小,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十几公里的赶路基本就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吃,往往早上还没有走到学习肚子里的玉米面就已经消耗殆尽、肠胃开始咕咕作响了。但是她会自己鼓励自己,她从小就会在脑子梦想她以后在城市的生活。
其实程小英上学、放学途中如果稍微留意一下的话,路边田地里的景色还是很宜人的:春天绿油油的麦苗、夏天金黄的麦浪、秋天黄灿灿的油菜花和向日葵、冬天皑皑的白雪和雪地上小动物的脚印等,但这些风景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上学的脚步。
程小英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中六个孩子。程小英的父亲多少有点文化,是村里的保管员,算是半个村干部。父亲能隐约的意识到文化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这点文化,他怎么能当上这半个村干部呢?所以对于几个孩子在上学的态度上是开明的,孩子愿意上学就竭尽所能的供孩子上,不愿意上学也不勉强。当程小英提出要到县城读书时父亲是很支持的,并且发动了仅有的几个亲戚关系想办法,最后总算托了一个亲戚把程小英送到了县城中学去读书。
在县城读书的程小英似乎轻松了很多,至少每天不用来回跑十几公里的路了;但也沉重了很多,原本在农场学校学习成绩比较出色的她,在县城的中学却踉踉跄跄的基本跟不上。程小英脑子不是很聪明,但她肯下苦功夫,哪怕死记硬背也要把学习任务完成。
那时候学校里有很多这样的农村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她们几乎是抱着义无反顾、甚至是悲壮的决心来学习。她们吃着食堂里较差的饭菜,拖着瘦弱的身体拼命学习:上课学、下课学、晚自习学、甚至去食堂打饭的路上还在学!她们知道,如果不能考出去的话等待她们的命运会是什么:她们绝大多数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年纪轻轻的就结婚、生几个孩子,每天手忙脚乱的地里、家里忙活。
不管怎么努力,农村孩子学习成绩好的不多,多半是潜意识中精神压力太大的缘故:你太想干好一件事,结果往往是干不好。营养不良也是很大一个原因,学习是件相当费脑子和精力的事情。
程小英也不例外,她也吃着食堂较差的伙食,过一段时间就从家里带一大罐腌的咸菜、酸菜来填补食堂饭菜的不足。这些咸菜、酸菜往往是坏了好长时间她吃着才能发觉,坏的厉害就倒了,坏一点就还凑合着吃,总得有菜吃吧。
程小英就这么拼命坚持着学习,终于在还没有跑到高考的终点时就已经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了。她确实是摔倒了:在高三上半学期的时候,一节课上完刚站起来就昏倒在地。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营养严重不良、低血糖。在家休养了近一个月才返校。
程小英在学校昏倒的时候,李小江也在读高三,只不过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中学,没有机会相互认识。两人同年参加高考,高考时两人交换了一下位置:程小英的考场在李小江的学校,李小江的考场在程小英的学校。命运还算是比较公平,程小英考上了大专,李小江考上了本科。
程小英毕业后分配到了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一个更小的县城。一年以后李小江也搭乘国家包分配的最后一趟班车,分配到县城一个建筑单位上班。仅从国家都给他们安排了工作这方面来讲,他们两个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之后,由于高校扩招等多种原因,大学生毕业后工作需要自己去找了,按照他们两个的条件和家庭背景,要找一个有事业指标的单位上班恐怕并非易事。
程小英的工作按说也是不错的,事业编制,穿制服执法性质的工作,但一直也没有谈到合适的男朋友。因为在那个更小的县城上了一年班,她就发现这县城小的可怜,比农场的场部大不了多少,她只不过是从一个小村子换到了一个大点的村子,这和她小时候幻想的城市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便放弃了在当地找男朋友、成家的打算,她要到更大一些的城市去生活。
工作怎么能调回去呢?这是个问题。婚姻、孩子是个很好的理由,如果能把家安在大点的县城,工作调动多半会是顺利成章的事,单位有好几个这样的先例呢。程小英的脑子在学习方面不太灵光,但在其他事情的判断上却非常敏感和准确。于是她决定在大县城、也就是她上学的县城结婚成家。程小英性格倔强,她认准的要干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成家前不论多苦多难,程小英没有觉得累过,但成家后她也总是觉得累,心烦且心累!
3李小江和程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