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景下撞见你。
我这不是看怎么隔老远一大群人围在楼下，上来看看什么情况嘛。
我的确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这不是看见你了？
怎么了这是？啥事儿想不开闹到这种地步啊。
我寻思你家那口子不是还挺良善，你欠了那么多钱也没抛弃你，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吧？
你俩离婚了？那孩子呢？
哦，也是，那是得跟着她。毕竟你这一屁股债，再带个小孩儿的确是不适合。
你问我来干嘛的？
哎呀，你这么警惕做什么，我也不是来催债的。
你说你都躲了我这么久了，你见我什么时候急了吗？最近做了点小生意，真不缺那点钱。
这不是碰上了，再说今天也没什么事，挺闲的。上来叙叙旧嘛
来都来了，就聊聊呗，聊完你再继续？
别，我真没打算劝你。
我可太了解你了，一根筋儿。记得大学四年那会，你为了拿奖学金，天天熬夜到凌晨两点。谁劝都不管用。
就那点钱，还被你拿来养了一群流浪猫。
社团里组织去做志愿申报学分，本来就意思意思，拍拍照得了，也就你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去做完了全程，还顺便去养老院给人买了俩箱子月饼说是过中秋了，该让老人们尝尝味儿。
哥儿几个不都评价你这个人真的是善良，太善良了。做什么事，从来都不考虑自己会怎么样，总是无条件相信人。
不过也是这个原因，你人缘也是我们寝里最好的。
别说，我还真挺佩服你。
不是我说，你大概是我活到这么大，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是是是，不该说这个，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就不聊这些了。
喏，抽烟吗？啧，这前两天一个小兔崽子孝敬我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有害健康哈。
……
嘶，又不让我说你，那要不说说我吧。
毕竟除了你找我借钱那几天，后来我们都没联系过了。
没别的意思，你看我也没问过。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还。
你这么高傲的人，难得低头求兄弟点什么，这心里还有点小得瑟。
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也不愿意多跟我来往。
你也别拿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是跟你这种人对付不来，但是谁又能说我活错了方式呢？
呼。
你不说家庭条件非常好，但是也还行吧？
对吧？
家里父母关系和谐，四周邻里街坊都是好友，从小到大，上大学之前，私立幼儿园、私立中学、私立高中，那碰见的人，都是你家大人给你安排好了的。
都是好人。
当然我也不是说没有坏人。
不过这种环境下，的确是更容易去教导你做善良的人。
因为很多东西，你不需要坑蒙拐骗，甚至偷，只需要提出来就可以得到；自己满足的同时还有余力去帮助别的人。
可是你想过没有，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过的顺风顺水。
是，你也没顺风顺水，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到这样一个地步。
不过你不也就，破产了，妻子孩子跑了，一无所有了呗。
是，是什么都没了，不过这人一辈子这么长，遇见啥事不正常啊。
何况你到现在这样一个地步，不也是你自找的嘛，跟你的善良离不开关系。
我说的不对？你听我说完再反驳我。
……
要不你先下来，我这样仰着脖子跟你说话挺累，这里风也挺大。
哎都说了没打算劝你，就怕有些心里话没机会说，你就下去了。
那我可太憋屈了。
你这横竖都是打算要死了，多听我这昔日烂友废话两句浪费浪费时间怎么了。
哈。这地上还挺脏，要不就坐这儿吧。
有些话我寻思其实挺早就想跟你说了。
当年在咱们寝室里，聊天哥儿几个多多少少都掏过底儿。
当然，很多事情我都没说过。
骗你们说我爹娘小的时候给我扔在老家，爷爷带大的，那都是假的。
我坦白说，我嘛，我小时候贼窝子里长大的，带头的是个老头，专门教我们怎么扒别人东西，怎么碰瓷，挑天阴黄昏的时候走巷子。
你说一老头带个小孩儿，能起多大疑心啊。装作疯跑撞人怀里一掏兜，就给得手了，还没人怀疑。
完了最多也就啐一句，看着点儿路。
是吧。
再过两年，政府抓的严，给我们那儿片抄了。
我举报的。
我给那老头平常喝的水里扔了点安眠药，跑出门摸包故意走慢了一步让人给抓进了局子里，一问我就给招了。
老头是进去了，可是我们这些小孩儿都是他捡的偷抱的，只能去福利院待着。
那时的福利院什么水平？
可没有现在政策规划好了，能过上舒坦日子。饭菜是要靠抢的，大的不给让，小的吃不上，中间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干等着。
哈哈，没想过吧？
这种时候要是善良，那可就得饿肚子了。
再说了，这种时候，只要自己吃饱了，别人会怎样与我有关吗？
你也别可怜我。
我最怕别人可怜我了。我再怎么苦，我不也还是长到这么大了？
就算你说你理解我了，是代表你打算从现在起跟我做朋友？
那不就得了。
咱们俩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我考上大学遇到你，你顺手帮我拿了行李箱还把下铺让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不会有啥出息。
哈哈，不就埋汰你两句，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说实话而已，消消气。
哎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对人善良是没什么不对。
可是也要看人。
直说了吧，就你开学抽屉放的那几百块，是我摸走的。
当时这不是手痒嘛，老毛病了，见钱就想摸。
别人都劝你告诉辅导员，你却还傻了吧唧觉得万一别人是困境，迫不得已呢。
我呸！
这世间哪有什么迫不得已，不过看情况是顺势而为罢了。
就像那老头儿，会是迫不得已教我们去偷盗吗？说到底还是这样来钱轻松呗。
不过也是，都过去了，你都忘了，可我还记着。
你以前给我摆脸色看，其实也是只因为我占了你那小女友留学的名额。
是吧？觉得我这人不讲道理呗。
明明我跟她差不多的成绩，你还跟我说了她很需要这次机会，我甚至都答应你让给她了。
可我还是抢走了。
她家条件不好，我作为一个大男人，应该善良点，可怜她，这没毛病。
可是谁来可怜可怜我呢？
对吧？
我偷了那么多钱、撒了那么多谎、做了那么多坏事。
我也只是想活下来，活得更好而已。
什么？
可我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你？
算了吧，就你那个性格，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只觉得人人皆善，哪有什么恶人。
只可惜遇到了我，我就是那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