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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书籍:宋诗精华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宋精华》第190页(2102字)

【原文】: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1)

含情欲说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2)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3)

【译文】:

明妃远嫁匈奴去,单于派了大队胡姬前来迎娶。百辆毡车,浩浩荡荡,排场盛大无比。明妃含情欲语,愁心不舒,纤手缓拨琵琶的黄金拨杆,弹奏出美妙的乐曲。她一边劝胡人畅饮,一边目送飞鸿南去,满面悲戚。跟随明妃陪嫁的汉宫女,也懂得琵琶弦上的心事,暗自泪落如雨。沙漠上的行人也感动得回转头来,妙言宽慰:“汉宫对你的恩义太浅呵,胡人对你的情意深挚。人生的欢乐,不就是能够寻觅得一个知己?”可怜呵,明妃埋骨塞外,而今她的青冢已经荒废,但见一片丛生的野草,还百一声声哀怨的弦乐曲,仿佛至今还在天地间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陶文鹏译)

【集评】:

宋·魏庆之:“余观介甫明妃曲二首,辞格超逸,诚不下永叔,不可遗也。”

(《诗人玉屑》卷十七)

清·贺裳:“王介甫《明妃曲》二篇,诗犹可观,然意在翻案。如‘家人万里……人生失意无南北。’其后篇益甚,故遭人弹射不已。”

(《载酒园诗话》卷一)

近·陈衍:“'汉恩'二句即'与我善者为善人'意;本普通公理,说得太露耳。二诗荆公自己写照之最显者。”

(《宋诗精华录》卷二)

今·朱自清:“(三、四句)此作联似断,用笔甚健。”

(《宋五家诗钞》第71页)

今·朱自清:“李璧注引范仲对高宗云:'诗人多作明妃曲,以失身胡虏为无穷之恨;安石则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不是罪过,汉恩浅而虏恩深也。……孟子日:“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以胡虏有恩而遂忘君父,非禽兽而何!这以诗中明妃与汉奸刘豫相比,骂她是禽兽,其实范冲真要骂的是王安石。骂王安石,与诗无甚关系,且不必论。就诗论诗,全篇只是以琵琶的悲怨见出明妃的悲怨,初嫁时不用说,含情无处诉,只借琵琶自写心曲。‘后来虽然弹琵琶劝酒,可是眼看飞鸿,心不在胡而在汉。飞鸿有三义:句子从嵇康《赠秀才入军》’‘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来,意思却牵涉到《孟子》的‘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又带着盼飞鸿捎来消息,这心事‘汉宫侍女’知道,只不便明言安慰,惟有暗地垂泪。沙上行人,听着琵琶的哀响,却不禁回首,自语道:‘汉朝对你恩浅,胡人对你恩深,古语说得好,’乐莫乐兮新相知。‘你何必老惦着汉朝呢?’在胡言胡,这也是恰如其分的安慰语。这次不是明妃的嘀咕,也不是王安石自己的议论,已有人说过,只是沙上行人自言自语罢了。但是青冢芜没之后,哀弦流传不绝,可见后世人所见的还只是个悲哀可怜的明妃;明妃并未变心可知。王深父、范仲之说,都只是断章取义,不顾全局,最是解诗大病。”

(《语文续拾》)

今·程千帆:“偏见比无知距真理更远。像王、范之流,对王安石的为人抱有偏见,对他的诗又无知,两者兼而有之,那就难怪其议论一无是处了。”

(《古诗今选》第474页)

今·吴孟复:“王安石这样描写明妃,这样委曲深入地刻画明妃心事,用以突出民族大义,恰恰是可以‘正人心,厚风俗’的。……在这两首《明妃曲》中,可以看到:王安石注意刻画人物,从描绘人物‘意态’,到解剖人物心理,有渲染,有烘托,有细节描写,简直是把写小说的一些手法用入诗中。而在‘用笔布置逆顺‘及’章法疏密伸缩裁剪’等方面,则又是把韩、柳等古文家的技法用来写诗。这样,就使诗歌的艺术手法更加多样化,诗歌的表现能力更强。由于两者结合得较好,故虽以文为诗,而形象性并不因之减弱,此诗末四句以形象来进行议论,即其明证。还有值得一说的:王安石(欧、苏也常常如此)既以小说手法与古文笔法来写诗,读者也就应以读小说读古文之法来读它,才能读懂。读欧、苏(特别是其五、七言古诗)等人诗,亦当如此。”

(《宋诗鉴赏辞典》第233-234页)

【总案】:

今人朱自清、程千帆、吴孟复对此诗的思想倾向及艺术特色的分析甚中肯。王、范之流心存偏见,断章取义,闭眼不看诗中抒情主人公形象深明大义、身在胡地而心怀汉室的思想感情,以及诗人对她的同情和颂扬,而只抓住诗中作为烘托、反衬主人公的“沙上行人”的两句话大作文章,并硬栽在诗人头上,实在可鄙可笑。读诗者当以此为戒。两篇诗,都是带有浓厚叙事性的抒情诗杰作,因而诗中有简单的故事情节,有精选的典型细节,有人物的意态、心理的刻画,有在这一系列形象描绘基础上的抒情、议论。前篇在构思上是“纵”的写法,后篇则选取弹琵琶的一个细节作“横断面”的描写,都能细致入微地揭示出明妃内心的矛盾与痛苦。两篇互相补充、毫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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