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審應
一曰──人主出聲應容,不可不審。凡主有識,言不欲先。人唱我和,人先我隨。以其出為之入,以其言為之名,取其實以責其名,則說者不敢妄言,而人主之所執其要矣。
孔思請行。魯君曰:「天下主亦猶寡人也,將焉之?」孔思對曰:「蓋聞君子猶鳥也,駭則舉。」魯君曰:「主不肖而皆以然也,違不肖,過不肖,而自以為能論天下之主乎?」凡鳥之舉也,去駭從不駭。去駭從不駭,未可知也。去駭從駭,則鳥曷為舉矣?孔思之對魯君也亦過矣。
魏惠王使人謂韓昭侯曰:「夫鄭乃韓氏亡之也,願君之封其後也,此所謂存亡繼絕之義,君若封之則大名。」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臣請往對之。」公子食我至於魏,見魏王曰:「大國命弊邑封鄭之後,弊邑不敢當也。弊邑為大國所患,昔出公之後聲氏為晉公,拘於銅鞮,大國弗憐也,而使弊邑存亡繼絕,弊邑不敢當也。」魏王慚曰:「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請勿復言。」是舉不義以行不義也。魏王雖無以應,韓之為不義愈益厚也。公子食我之辯,適足以飾非遂過。
魏昭王問於田詘曰:「寡人之在東宮之時,聞先生之議曰:『為聖易。』有諸乎?」田詘對曰:「臣之所舉也。」昭王曰:「然則先生聖于?」田詘對曰:「未有功而知其聖也,是堯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後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聖也。今詘未有功,而王問詘曰『若聖乎』,敢問王亦其堯邪?」昭王無以應。田詘之對,昭王固非曰「我知聖也」耳,問曰「先生其聖乎」,己因以知聖對昭王,昭王有非其有,田詘不察。
趙惠王謂公孫龍曰:「寡人事偃兵十餘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孫龍對曰:「偃兵之意,兼愛天下之心也。兼愛天下,不可以虛名為也,必有其實。今藺、離石入秦,而王縞素布總;東攻齊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總,齊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愛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於此,無禮慢易而求敬,阿黨不公而求令,煩號數變而求靜,暴戾貪得而求定,雖黃帝猶若困。
衛嗣君欲重稅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民甚愚矣。夫聚粟也,將以為民也。其自藏之與在於上奚擇?」薄疑曰:「不然。其在於民而君弗知,其不如在上也;其在於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凡聽必反諸己,審則令無不聽矣。國久則固,固則難亡,今虞、夏、殷、周無存者,皆不知反諸己也。
公子沓相周,申向說之而戰。公子沓訾之曰:「申子說我而戰,為吾相也夫?」申向曰:「向則不肖。雖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見老者而使之戰,請問孰病哉?」公子沓無以應。戰者,不習也;使人戰者,嚴駔也。意者恭節而人猶戰,任不在貴者矣。故人雖時有自失者,猶無以易恭節。自失不足以難,以嚴駔則可。
重言
二曰──人主之言,不可不慎。高宗,天子也,即位諒闇,三年不言。卿大夫恐懼,患之。高宗乃言曰:「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類也,茲故不言。」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故言無遺者。
成王與唐叔虞燕居,援梧葉以為珪,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請曰:「天子其封虞邪?」成王曰:「余一人與虞戲也。」周公對曰:「臣聞之,天子無戲言。天子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於是遂封叔虞于晉。周公旦可謂善說矣,一稱而令成王益重言,明愛弟之義,有輔王室之固。
荊莊王立三年,不聽而好讔。成公賈入諫。王曰:「不穀禁諫者,今子諫,何故?」對曰:「臣非敢諫也,願與君王讔也。」王曰:『胡不設不穀矣。」對曰:「有鳥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動不飛不鳴,是何鳥也?」王射之曰:「有鳥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動,將以定志意也;其不飛,將以長羽翼也;其不鳴,將以覽民則也。是鳥雖無飛,飛將沖天;雖無鳴,鳴將駭人。賈出矣,不穀知之矣。」明日朝,所進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群臣大說,荊國之眾相賀也。故《詩》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何其處也,必有與也」,其莊王之謂邪?成公賈之讔也,賢於太宰嚭之說也。太宰嚭之說,聽乎夫差,而吳國為墟;成公賈之讔,喻乎荊王,而荊國以霸。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謀未發而聞於國,桓公怪之曰:「與仲父謀伐莒,謀未發而聞於國,其故何也?」管仲曰:「國必有聖人也。」桓公曰:「譆!日之役者,有執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