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郎君
他住在齐市最有名最来历不明最鱼龙混杂最富有传奇与神秘主义色彩的一条街。
——裸奔街。
1
知更鸟闹钟走到早上六点钟,森深被吵醒。
看见手下贺拳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光屏。
森深不悦的隆起眉毛,他是凌晨四点刚睡着,“什么事?”
“先生,见鬼了!”
他朝闹钟上的电子表看去。
上面显示:2032年10月23日,10~20摄氏度,空气优,小雨,建议着衬衫或薄外套。
“下雨天也有人搞事?”
“不是客人,是……”
“森狗?”
“……一半一半吧,先生,您还是自己看吧。
一言难尽。不,是根本难以置信。”大块头贺拳,难得收敛了身上那虎豹一样彪悍的气质,全身被一种懵逼到怀疑人生的气场笼罩。
森深单手不耐烦的接过光屏,只一眼,目光就蓦地定住。
瞳孔放大,又放大。看起来不比贺拳好到哪儿去。
“这是……机器人?”他顿了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被一群警察追的上蹿下跳,尖叫狼嚎的长发……女人……头?是个什么玩意儿?
“先生,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可惜不是,她的血是真的,说话声调和尖叫声没有合成痕迹,她一个弹跳有五米高,速度飞快。
关键她还逃到了我们的地盘。森g——繁警官请求见您,要您配合封锁这条街,全力捉拿她。”
森深唔了一声,又斜眼朝光屏看了一眼,就随手把它放在枕边,打了个哈欠,“她杀人了?”
贺拳疑惑,“先生为什么这么问?不过直播上说她是个疯婆娘,一出现就大呼小叫,最后还吓的几个市民心脏病发,森繁警官带人去抓,开枪打歪了,她带伤逃掉了。”
“大惊小怪。
”
森深对此不屑的评价道。
“他那种人,看不惯异类。
他觉得异类都得死。不分善恶。”
森深说这话时,撑起身,被单从身上滑落,只穿着一条内裤,他漫不经心拉开窗帘,眺望被蒙蒙细雨笼罩的一条街。
——他的管辖地。
不过三天后他就自由了。答应那个人的期限就在三天后,他一点儿也不贪恋这个位置。
贺拳兀自低头纠结了,“可是先生,森繁警官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而且市民害怕也很正常吧,就连我也吓一跳呢。您刚刚不也……”
毕竟是自己十分敬重的老板,贺拳握拳假咳两声,毕竟有些话不好直说。
“呵。”森深凉凉一笑,俯瞰楼下裸着身子或慢走或慢跑的人,十有八九都朝他的方向眺望,见他看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开始抛媚眼儿。肉体随着动作晃动,他强忍着没在手下面前失态呕吐。
“他说叫我配合,我就配合?你去官网发布消息,就说因为天气原因,今天裸奔街全面开放,门票全免。
”他不但不配合,还要给他添堵。
说完森深“唰”地关了窗帘,捏了捏眼角,低声咒骂一句,“大清早的,真他妈辣眼睛。”
“先生……这不好吧?”
森深不说话,只拿眼尾轻扫了他一下。
贺拳感受到熟悉的威胁,三步并两步,没出息的小跑出去,临出门又突然退回来,“先生,您走的时候带我吗?我想一直跟着您。
”
见森深看也不看他,正赤脚站在衣柜旁挑衬衫,一手拿着深蓝色的,一手拿着纯黑色的,纯黑色肩膀处绣着袖珍雄鹰,金丝的,他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三两下穿上。
“先生?”
森深低头扣皮带,漫不经心的说,“我打算三天后让你接手这条街的。你在我身边待三年了,知道这里的规矩,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比其他人都清楚。交给你我放心。”不然落在森繁和蔡市长手里,他会膈应死的。
“啊!先生,您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和您一样,虽然喜欢女人,可也不想每天看裸女啊。
”
虽然裸奔街自从先生接手后就被他要求涂画彩绘,可顾客的身材还是一览无余。
森深被逗乐了,低声笑了笑,说话声沙哑,“我可跟你不一样,”
“先生……不喜欢女人?”
他喜欢男人?
想到先生一直以来对女人冷漠的反应,对一直锲而不舍追求他的市长千金蔡妍的视而不见,贺拳不敢说自己想通了什么,只是僵硬的后退了一步。
森深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带几个人去看看,敢来这里抓人,却不遵守规矩,是哪个道理?”
“啊?”不但不配合,先生还要妨碍执法?
“他执的是哪门子的法,我不觉得那女人是这里的公民。”
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那个靠一颗头就蹦蹦跳跳的女人,贺拳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
2
洗漱完毕正在用早餐的森深,就坐在餐椅上看光屏里的直播画面。
森繁等穿着制服的警察被以贺拳为首的保镖给拦住,也恰好给了那个女人逃跑的时机,本来她已经再次被森繁抓住了。
森繁的脸黑的不行,贺拳可懒得管他什么心情,坚持让他按这里的规矩来,他只要脱衣服,就让他继续抓人,不然就得出去。
开发裸奔街的人是一个神秘的大人物,后台很硬,就连市长都没法左右,这条街是唯一一个具有独立宪法的街,所以遵法的前提就是“坦诚”。
当然,它的主人除外。
哦,主人的手下也除外。
——因为主人说了算。
森繁顶着一众手下的注视,街道上的男女也都在看热闹,他快咬碎了后槽牙,还是狠不下心来,恨恨的朝某栋楼某层的防弹玻璃窗看去,扭头就带人走了。但是那样子看起来并不是要善罢甘休,而是打算请人出面了。
森深喝了一口茶,余光瞥见那女人趁机飞奔的样子,一蹦一跳就能从那家茶饮店到一家药店。
“毛毛?”
森深喝完茶下意识手往旁边一伸,是空的。他才发现原来一直坐在自己身边位置的家伙不见了。
“毛毛?”
他又唤了一声,寂静的房间没有回应,森深也不介意,走去书房整理些资料,并且挑选落居地。
齐市他是不会再来了,如果不是那个人救了他一命,他是不可能答应接手这条街的。
不过,去哪儿呢?
婴市……太靠北,冬天大雪难停,路况也不好。丰市……太热了,四季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没趣。万市……阶层复杂,人龙混杂,吵。
看来看去,只有齐市最适合人居住,可惜他并不想留在这里。
不单单因为森繁,还因为那个烦人的蔡市长。
也许出国,隐居在一个小岛上也不错。森深想。
据说裸奔街起源于一个啼笑皆非的误会,但就是这个粗陋的误会,使得它成为世界举世闻名的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这条街并不是用来获利,但是为了维持起码的秩序,控制人数,森深便定了价位,不过赚的钱一分不剩都捐出去了。
市长对外隐晦的表示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为此名声还火了一阵子,森深对此不屑一顾,懒得追究。
和对他的女儿蔡妍一样,对他也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他从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哪怕是在这里出生的。
“先生,森繁警官带人把裸奔街包围了,市长默许了他的行为,他似乎对那个……女人很感兴趣。
”贺拳觉得承认那颗头的性别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因为他并不觉得她身上具备可分辨男女的性状,毕竟,她真的,只是一颗头而已。
森深手指一划一划的,还在挑选落居地,已经有两个海外小岛的资料被他收藏了。
“随他吧。”
“啊?我以为,先生是想帮那个女人。
”
森深也不回头,无语的笑了笑,“我为什么帮她?我们又不认识。”
“……也是。”先生可不是会对女人好心的人。
不过,他以为先生是因为猎奇心理,也不对,先生自己就是一个奇迹,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奇怪,顶多惊讶一刹那。
“对了,贺拳你去找一下毛毛,它不见了。”
“毛毛不在这里?”贺拳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它的影子,“我这就去找。”
这一找,就找到了天黑,他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己错过的某街角一个灰色垃圾桶里,那个脏兮兮身上还挂着果皮的萨摩耶,正和那个被警察通缉的女人争抢一个面包片。
“松爪!”
“汪!”
“松开!”
“汪汪!”
“该死的狗!”
“汪汪汪汪!”
花福正想跳起来砸它,却被白毛狗一爪子拍下去,最后连面包片都放弃了,咬住她的长发撒腿就跑。
“死狗!给我放开!”花福气急了挣扎着,这些双手双脚的动物们,就仗着自己身上工具多,一个个都欺负她!
真是气死了!
想她独族族长之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小姐,突然来到这里,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成了过街老鼠,大家看她的眼神不是惊吓就是厌恶,她表面不说,心里难受极了。
被人打伤,肚子又饿,没地方去,自己都替爹爹心酸,最后躲到一个桶里,惊喜的发现能吃的东西,谁知还被一只狗给抢了!
它抢过去就算了,自己不吃,还不让她吃!
爹爹曾经说过神女的一句话,叫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是太适合她了。
这个白毛狗实在太可恶,口水流了她一脸,沾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她几次想挣开,都被它一爪子差点拍懵过去。
“汪汪!”
该死……
脏兮兮的狗叼着一个“布娃娃”。
大家看到都觉得脏,不用它吠叫,主动就退让了。
一路下来,它跑的好不顺畅
3
黑暗中,脏兮兮的狗哼哧哼哧的爬上了主人的床。
嘴巴里还叼着因为路上不老实已经被它拍晕过去的花福。
傲娇的一甩,花福插在狗和人中间,不省人事。
月光白幽幽的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朦胧而轻盈,还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感,又奇怪的透着一股奇妙的缘分气息。
一夜无梦……
就是狗的呼噜声有些吵。这张床的主人和花福都皱着眉头没有松开过。
“唔~”了一声,森深一个翻身,手搭在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他习惯性的顺了顺。
“毛毛……你的毛怎么长长了。”
迷迷糊糊发现手感不对,滑溜溜又凉凉的东西,长的像一根绳似的,森深倏地清醒过来,眼眸一凛!视线落在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上。
“……”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坐起身来,穿上裤子,冷着脸问那个脏兮兮把他的床和地板都弄脏的萨摩耶,“怎么回事?是你带回来的?”
“汪汪!”萨摩耶兴奋的吐吐舌头,看着床上某头,跃跃欲试,邀功一样,不顾她还在昏迷或睡眠中,熟稔的咬住她的头发,放到地板上,抬起一只前爪,“啪!”地一拍,花福就被拍起来了,像一个篮球。萨摩耶调皮的又拍了一下,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它的主人,像是在炫耀。
“疼,疼……”花福左眼角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她被折腾醒,一眼看见罪魁祸首,它的爪子放大着朝自己脸上拍下来,花福前一刻还有些迷糊的眼睛,立刻放出愤怒屈辱的光,只见她朝地上一个借力,就跳到它的身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蹦起来重重砸到它的后背上。
萨摩耶汪汪的惨叫。
花福解气的想要再来一次。
半空中伸出一只手,精准的抓住她的长发,就像是给她扎了一个长辫子似的。
她转头抬眼,看到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
对这样的人,她并不陌生。在独族遥远的历史中,他们的祖先在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形态。
是神女帮助他们在那个不容许异类存在的世界很好的生存了下去。并且得到尊重。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头上,转过去一圈,左右打量,就是一颗普普通通没有变异的头。他又伸手探了探,头皮上也没有长什么奇葩的四肢和角类。脖子下面像是猫爪子手心的软垫,粉粉的。
花福觉得自己被调戏,怒目而视,剧烈挣扎。
“你怎么这样啊!说动手就动手!你又是谁!还有我怎么在这!”
花福防备的看着他,想要跳开,可是无力挣脱,他比那只白毛狗的力气大多了。
“放开我!听到没有!喂!”花福气恼又委屈的吼着。其实她不是一个爱大声说话的人,她挺大家闺秀的,就是遇“狗”不淑,遇人不淑。加上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快崩溃了。
森深没理会她的嚎叫,就是嘴角有些嫌弃的动了动,想了想就扯着她的头发弯腰从柜台掏出一个急救箱,让萨摩耶故技重施咬住她的头发,拿酒精给她被子弹擦伤的眼睛和被狗抓伤的脸消毒。
花福疼的呲牙裂嘴,几度挣扎要逃,可都被狗爪子按的死死的,还全程恐吓的朝她汪汪叫。那叫一个凶。
不过花福很快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在给她处理伤口呢。
“你,你为什么不问我?你不好奇吗?我和你们不一样。”花福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不解的问。
她白天已经见识到了这边人的疯狂,她以为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用同一种眼神看她,可是他没有。
他的眼神很平静,让她错觉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必要知道。
”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森深说,看着被红药水涂成的花猫脸,森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站起身收拾残局,“算是毛毛抓伤你的赔礼,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花福好像还没明白状况。
森深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我管你去哪儿?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我这里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可是——嗝”
花福打了一个嗝,葡萄眼一眨一眨,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我饿了……”
“所以说,饿了打嗝?”
“对啊。”
“……也是,你没肚子。
”森深说完拎着箱子放回原处后,就顺手拿起光屏继续看小岛资料。
花福看了眼白毛狗,对方也看了看她,摇了摇尾巴。
花了一会儿功夫,花福才迟钝的明白,这个各自高高的男人并没有发善心请她吃饭的打算,于是她失望的准备识趣离开了。
毕竟她是花家的人,花家的人得有骨气。
不吃馒头争口气,别人不给,她不能主动要!
萨摩耶似乎不想让她走,爪子灵活按住她的头发。
“毛毛。”
沙发上传来一道淡淡的警告声。
它低声叫了两声,才不情不愿的松开爪子。
被放开的花福心里满是迷惘和绝望。
她走了要去哪儿呢?这里又是哪里?她该找谁?
“对了!她!找她!”花福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跳!
“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说过,在两百年前,有一个叫绿歌的少女,来到我们的世界,当时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七国中的异类之一,是要被杀和成为坏人奴隶的存在,是那个来自异世的少女,不,是神女,是她创造了新的规则,让异类也能堂堂正正生存,她是我们的恩人,所以我们世代都要供奉她,感谢她的恩惠。
”
“她在哪里?她的家在天上吗?”
“不是,她说自己也住一个混乱复杂的地方,不过,那个地方祖先们也没见过,据说是他们永远去不了的远方,听说那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神女的家在一个叫……裸奔街的地方。”
小时候的记忆复苏,花福激动的头皮发麻,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先生,森繁警官又——嘶,你怎么在这儿!”贺拳进来时吓了一吓。
“求你,向你打听一件事,你知道神女吗?”
森深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花福没心思计较,又问,“那你知道一个叫绿歌的女孩儿吗?”
他还是不说话,连回答问题的兴趣都没有。
花福忍了忍,又问,“那你总该知道裸奔街了吧!”
森深这才又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裸奔街?这里就是啊。
”贺拳看了看他的老板,又奇怪的看着花福说。
花福头迅速一转,冷不丁对上贺拳,贺拳还是不习惯的往后撤了撤,这让花福有些失落。
“你说这里是裸奔街?那你认识绿歌吗?她就住在这!”
“不可能!”贺拳肯定的回答。
“能住在裸奔街的人,也就那几家,但没有一个叫绿歌的。”
这条街的住民少的可怜,他整天都和这些人打交道,谁家有几口人叫什么名字,他是一清二楚,但没有听过一个姓绿的。
他们没注意到,森深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似乎在费力回忆什么。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好像还是听那个人提起的。
花福就把最后希望放在森深的头上。
“你能帮我找人吗?”
“不能。
”
“那你……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吗?”
“……”
贺拳总算聪明一回没有插嘴。
终于深刻的意识到对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理她,花福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很是颓废。“那好吧……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她有气无力的说。
“汪汪!”
发现这个短暂的玩具突然要离开,毛毛不满的堵在门口拦住她。
“让开!”该死的白毛狗!他们独族也养狗,一些下人都喜欢训练狗作为自己的出行工具,不过那是种掉身份的行为,花福以前不感兴趣,现在却有些后悔了,颇有一种技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力感。如果她也会训狗就好了,一定把这个白毛狗给训的服服帖帖的!
不像现在,一看见它那锋利的爪子就下意识觉得脑门儿疼。
该死!
她真是太可怜了。
“等等。”
正顾影自怜间,那人叫住了她。
为什么,难道说他改变主意了?
花福一喜,葡萄眼立刻恢复神采,弯弯的像月亮一样,她猛地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霎时间一个跳跃,落在了森深旁侧的沙发扶手上。
森深嘴角可疑的抽搐了一下,眉头皱着,被她那莫名热烈的视线看的难得出现一丝久违的矜持感。
他动了动手指,伸出一根推开她的脑门儿,花福像个吸盘被推也纹丝不动,“你打算好心帮我找人啦?”
“想多了,就是看你可怜而已,打算让你吃顿饭再走。”见她大为失望,又奇怪的看他一眼,张口就补充,“好歹你和我家毛毛相识一场。”
最后就变成了,花福和毛毛在地板上吃饭,毛毛吃着自己被做成骨头状的狗粮,还不忘在花福低头喝粥的时候,推开她的碗,让她牙磕在地板上,一成功就汪汪地冲森深邀功。
森深:“……”
贺拳:“……”
花福:“……!”
毛毛最后发出一声惨叫声。
“叮咚,叮咚。”
门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我很好奇。
”森深终于舍得丢下光屏,走到花福跟前蹲下来,问,“你吃东西怎么排泄?别和我说从那里。”他嫌恶的指了指她的嘴唇。
花福狠狠瞪了一个白眼给他,随即想到这人刚刚好心给她饭吃,她不该不客气,就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我们独族的人是不排泄的,吃的东西都变成力气了。”
“先生,是蔡妍小姐。
”贺拳看了看说。
“这算什么原理。”森深喃喃自语,没有理会来人的打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神女帮我们设定的。
”
“叮咚,叮咚。”
“你说,设定?”
“是啊,我爹爹说过,我们生存的世界就是神女创造的,不对,不完全对,反正爹爹说过,神女可以创造规则,她说我们不用,我们就可以不用。神女是个有洁癖的人。”
门铃声越来越急,森深被吵的不耐烦,对贺拳说,“你去处理,别让她进来。
”
见花福好奇的看过去,他没有解释的打算。
“是。”
贺拳恭敬的说。
“你说的那个神女,叫绿歌?”
花福郑重的点头。
“她说自己住在这条街?”
她又重重点头。
森深唔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细碎的刘海儿随着他垂头的动作,盖在他的上眼睑上,显得眼神越发讳莫如深。
绿歌,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熟悉呢。
“蔡小姐,先生不在家,您要是有事,以后再来吧。
”
“鬼才信!他不在家能去哪儿?森深呢!让他出来见我!我有急事见他!”
“蔡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闹,先生会生气。”贺拳面无表情的说。
“滚开!”蔡妍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我给你家先生面子,可不会给你面子,你敢拦我?”
贺拳不为所动,“先生不在,而且走廊这里有监控,蔡小姐如果不想在先生面前破坏形象,还请识趣离开吧,先生不喜欢外人闯入。”
“我是你家先生的朋友!”
“抱歉,先生从没说过。
”
“你!啊?森深!”蔡妍突然惊喜的看向贺拳身后某处,贺拳下意识跟着回头。
蔡妍趁机从他的胳膊下钻进去,之后立刻打开门进去了。
一眼就看见森深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她又欣喜又怨愤。
就知道没在家只是个借口!
“森深。
”
蔡妍整理了一下情绪,自信的拨弄了几下长发走过去。
“毛毛。
”森深头也不回。
白毛狗欢快的扑上去,咬住蔡妍的脚踝就拉着她往门外跑。
“放开我你这讨人厌的狗!森深,我找你有事。”蔡妍说,“我并不是不遵守规矩,我是想让你帮我画一个彩绘!”
赶来的贺拳:“……”
确定不是想借此勾引他家先生?
可惜她不知道,每天看着过往花花绿绿的肉体,他家先生已经到了倒胃口的程度。
恐怕在先生眼里,她还不如那颗头来的顺眼,起码他家先生昨天还和一颗头睡在一起呢,虽然是被迫,可是他醒来时也没发脾气不是,还让人毛骨悚然破天荒的给那颗头处理伤口,这样的先生想想都诡异。
“蔡小姐来的不巧,我的手最近受伤了,画不了,也不想画。
”森深两手捧着光屏说。
蔡妍噎住,骗她好歹也做做样子,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森深,你能别这样对我吗,我对你是认真的,你却总糊弄我。
”她委屈的说,要走过去,可是被毛毛叼住鞋带,寸步不行。”
花福此时就窝在沙发另一角,在蔡妍看不到的地方,她正热烈注视着这个长着四肢的女人,出生以来第一次生出羡慕之情。
原来有胳膊有腿,那么好看啊。
花福低头,自己什么都没有,沮丧。
从不知自卑为何物的花福,也第一品尝到了这种滋味。
她闷闷的不吭声,就羡慕的看着女人的细胳膊,大长腿,越看越专注。
森深瞥了她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贺拳,送客。”
“森深!”蔡妍气的跺脚,耍着性子说,“你都给别人画过,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画一个!是我的身材不够好吗?”
“对。
”
“……”蔡妍一口气被堵住,实在憋闷,她自认身材不输给所有来过裸奔街的人,可是朋友们千千万万句赞扬都抵不过他的一句否定,“……那也许是以前,要不,现在你看看?我最近一直练瑜伽呢。
我——”
“没兴趣,贺拳,送客。”
“是,先生。
”贺拳礼貌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蔡小姐,这边请。”
蔡妍不理他,狠心踢了一下毛毛,它发出剧烈的嚎叫声,之后张嘴就咬上蔡妍的脚踝,牙齿都见血了。
“啊!”蔡妍尖叫着拿包打它的头,被贺拳阻止了。
“你这畜生敢咬我?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狗!”蔡妍怒气冲冲的说。
“你敢。
”森深始终背着身子,“如果没记错,刚刚我已经叫贺拳送客,是你不走,怪不得我家毛毛。不过人在我这里出事,我会负责,贺拳。”
“先生。”
“蔡小姐的医药费由我们赔偿,你跟过去处理一下,立刻送蔡小姐去医院。
”
“是。”
“不用!”蔡妍冷下脸,“爸爸想让我嫁给你表哥,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森深表情玩味,“你和他结婚关我什么事?我对你没兴趣,说了多少次你好像都听不懂,也许是智力问题吧”
“你!”蔡妍长舒一口气,硬是让自己缓过来,“我就不信了!”
贺拳想,你不信什么?
蔡妍接下来的举动,很快就说明了她的意图,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沙发上的背影,手指解开大衣的腰带,之后贺拳发现——里面什么都没穿。
这不是暴露狂爱做的事吗?
蔡妍边朝森深走过去边脱衣服。
贺拳一个五大三粗的保镖,心里只叹气,这个蔡小姐,怎么就这么犟呢。
她不知道越是这样,他家先生越不会理她吗。
森深没兴趣,可是便宜了花福,她眼睛都看直了!
连眨一下都不舍得,这就是女人应该有的身体吗?她心想。
她也想要啊……
森深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后的脚步声又越来越近。
于是,他一手扯住花福的头发,扣住她的脑袋,他转过来面对蔡妍,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吻了上去。
沙发背藏着花福的秘密,以蔡妍的角度,只能看到花福的半颗脑袋,目睹这亲密场景的蔡妍大惊失色,脸色惨白。
虽然只是一个后脑勺,可那头长发和弧度柔和的侧脸,一看就是女人!
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嘴唇一碰就离开了,森深勾唇朝蔡妍笑笑,“我只是对你没兴趣,蔡小姐生活富足,但缺少一个自知之明,这东西千金难买,不知道以蔡市长的势力,能不能给女儿买到手。”
蔡妍气的直发抖,“你,你,你……”
“贺拳,这次再送不走客人,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先生。
”
蔡妍被拖走的时候,还不甘心的大喊大叫,“你不想要这条街了吗?我爸打算收购这条街,到时候你求我也没用!只要和我在一起,我爸就不会为难你!”
森深摇了摇手。
“森深——”蔡妍最后像个女疯子一样被送走了。
“如果我有手,我会打你一巴掌。”花福黑幽幽的眼珠子盯着他看。
“那我真是幸运。”森深不在意的靠在沙发背上说,一手枕在脑后,姿态放松。
“你知道吗,我们独族有一个习俗。”花福纠结半晌,看着他说。
森深一挑眉,心里有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算了。”花福眉毛皱的像毛毛虫,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习俗?”
“我说算了。
”花福瞪他一眼,转过头跳到对面沙发上,一头栽在那,脸朝下,闷声自言自语,“物种不同,不会幸福的,对,不会幸福的。”
森深沉默着,双手交叉托住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你找绿歌做什么。”
花福一下来了劲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忘了,激动的说,“回家啊!有她在我一定能回去!我可不想一直待在这儿!”这里没人喜欢她,没人愿意接受她,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森深别开眼不说话了。
“那你,是不是要帮我?”花福小心翼翼的问。
森深没有回答。
他只是,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绿歌这个名字了。
那个人提过一次,在他因车祸而昏迷的时候,隐隐听他在电话里跟人说话,提到过绿歌的名字。
“……绿歌才十三岁,可是她爷爷坚持把她带走,我也没办法……”
绿歌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呢?
“喂!不帮就算了。”花福自讨没趣的撇撇嘴。
她蹦蹦跳跳,打算离开这里,自己去找。
也是赌一口气。
森深不知道,她掩藏在浓密长发下的耳朵是红的,像石榴子一样红。
谁知她一开门,就和那个拿枪追她的警官撞上了。
3
森深的书房很大,不仅仅摆满了这个时代鲜少的纸质书,还有很多画作,油画和水墨画占的比重最多。
森繁死死盯着躲在森深背后的花福,一手按着腰间的手枪,好像随时打算给她一枪。
如果是在独族,花福早就让人把他捆起来,绑了石头扔到河里去了,可这不是她的地盘。她没人使唤,也不敢使唤。
“这是关于裸奔街管辖所属权协议转让书。”森繁看起来有备而来。
“这可是省长直接派发的文件,上面也批准的,以后这条街就是我们警察局的了。”森繁暂时收回在花福身上的目光,得意而挑衅的看着森深。
“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森繁一直以来被压制的屈辱感总算有了宣泄口,如果这个所谓的表弟,没了这条街做后盾,看他还拿什么和他比。
“是因为要做蔡市长的女婿吗?”森深环着双臂,并没有被威胁的自觉。
森繁被说中,恼火了,“是你不喜欢人家,她转头答应和我订婚,难道你又反悔了?”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对她对你,都没兴趣。
如果你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
森深对他们很公平,不让说几句话就赶人走。
森深在书桌旁坐下来,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森繁冷哼一声,“你想和上面作对?”
“上面是谁?那人虽然不在了,但也不是你们能左右的。”
森繁摸了摸手枪,像是顾忌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花福很好奇,他口中的人是谁,不过看森深沉着一张脸,就没敢问。
虽然这件事就和一个闹剧一样,被他一句话就驳回了,可是上面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很快,裸奔组织的工作人员告诉森深,上面看重他的绘画才能,要派他去岭南的利丹族,利丹族族长去世,按照他们族人的习俗,要用族内的彩绘师给他一个体面的遗容。
利丹族离群索居,不好拉拢,不好管教,经常和内地的人冲突,为了拉好双方关系,所以借此派内地的彩绘师去做,而恰好,蔡市长接了这个任务,又恰好指定给森深。
“先生,他们是故意的。
”贺拳断定。
谁都知道,利丹族有多野蛮,他们甚至保存有原始的茹毛饮血的习俗。去了,恐怕九死一生。
他们是想借此害了先生,好独吞裸奔街。
“先生,您不能去。”贺拳说。
那个工作人员一脸纠结,“可是他们说了,如果拒绝的话,就是和上面作对,那么他们就有理由接管这条街。”
森深支着下巴,手指扣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了几下。
毛毛跳到他腿上,森深顺手摸着它柔软的毛发,仅仅思索了一会儿。
“好,我答应。
”
“先生!”贺拳不可思议。
那个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扶了扶镜框,额头上还冒着汗呢。他本来还担心这位森先生不配合,他可是出了名的难搞的主儿。
空气诡异的静下来,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在支撑着。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森深说。
“什么条件?”
“把她送给我,你们不能抓她。
”森深指着身后的花福,那人被吓了一跳,“我,我会和上面反映。”
好像笃定他们会答应一样,森深点了点头,礼貌的让贺拳送人出去。
人走后,花福才跳到桌面上,抿着唇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
森深手里拿着书,笑了笑,“顺手罢了。”
花福怔了怔。
突然发现,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原来也可以很温暖啊,只是可惜种族不同……
花福背过头叹口气。
第二天那个人就来回话了,说同意把这个女士交给他。
花福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自己女士,觉得很新奇,在独族里,大家都叫她大小姐。
总算有一种被这个世界当成平等的人的感觉了,心酸又激动。
这一天她都眉开眼笑的,森深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和毛毛甚至都友好相处起来了,一起玩儿弹弹球。
她很想洗个澡,可是脸上有伤,很是无奈。
森深问她,“你们都是怎么洗漱的?”不等她回答,皱眉补充一句,“该不会是不洗漱的吧。”那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才不是!”花福连忙否定,“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办法了,爹爹说过,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出路,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式,大家本质上没有差别的。独族的人在沙子里滚一圈,里面加上特殊的植物液体,再用泉水冲刷一遍,浑身就干净了。”
森深低头笑了笑,“沙子里?滚一圈?这里可没有沙子,也没有你说的植物液体。”
“我知道啊。”花福叹口气说。
“那你还想洗漱吗?”
“当然想!”花福说,她可是个爱干净的大小姐。
不过,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她自己都能闻到头发上掺杂的血腥味儿和杂七杂八的怪味儿了,还有毛毛身上的味道。
她都忍了两天了。
“那我帮你吧。”森深说。
“你?”花福吓了一跳。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帮我!”
“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们明明已经亲过了。
”森深有了逗弄她的心思。
看见她脸上出现害羞的表情,自己竟然觉得愉悦。
“那,那个不算,我们不是一个物种。”花福垂眼不敢看他,念念叨叨的说,好像说给他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不是一个物种就不算?”
“当然了!就像我和毛毛,能一样吗?”
“那就对了。”森深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往浴室里拎,“你在我眼里,也和毛毛一样,给你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别反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我……不行,还是不行。”
森深没有理会她,直接将她的头按在洗漱池里,脸朝上不让水碰到她的伤口。
调了调水温,森深才开始给她洗头发。
花福挣扎了一会儿被他认真专注的表情吸引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水灵灵的盯着他,近距离数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在看什么?”
“你的睫毛好长。是不是小时候被大人剪过啊。”
森深无语的摇摇头。
花福闭了闭有些酸痛的眼睛,回忆一般呢喃的说,“我爹爹喜欢给我剪睫毛,他说捡到我的时候,我的睫毛还很短,多亏了他每年剪,剪到我七岁,才长到现在这么长。”
“你想家了?”
花福的眼睛一酸,眼泪像是开闸了一样,簌簌的流下来。
“原来你不是亲生的。
”森深手上的动作更轻了,还带着罕见的温柔。说话的语调也不再那么生硬冷漠。
花福想了想,“算是,也不算是。”她一边享受着热水浸润头皮的带来的舒适,一边告诉她,独族的秘密。
“我们是从死人头上割下来的,如果遇见刚死不超过一刻钟的人,就把他的头割下来,用一种蓝色的愈草粘合伤口,三天后就能结疤,按照族规,救人的人就是被救者的新生父母。
爹爹捡到我的时候,我被山上的狼咬死了,那时候我才三岁多,是爹娘把我丢到山上的,因为家里的孩子太多,粮食不够吃的……”
花福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我不怨他们,其实我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幸好我后来遇到了爹爹,爹爹很疼我,我很满足。
只是,他让我给祖先祭拜,谁知我却来到了这里,这里和我们那里的七国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同,也许,这真的是神女的世界。爹爹找不到我,一定很担心吧,我很想回去,好想好想家啊。”
花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起来还一抽一抽的。
森深默不作声,听着她的讲述,虽觉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能相信,他曾经因为车祸失去一个小腿,是那个人帮他长回来了。
“你一定觉得我在说胡话吧,你相信我吗?”花福哭啼啼的问他。
森深嗯了一声,“其实你的存在就是你这些话的底气。”
“我知道的,你们不能接受我这样的,爹爹和我说过,花家祖先本来是一个士兵,死在了战场上,头被敌人一刀斩下滚到了一个山坡上,后来爹爹说,那个山坡底下藏着一个人的头骨,神女说是她的爷爷,后来她游走在七国,就是为了搜集他爷爷的骸骨,把它们带回家。”
“那后来找齐了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爹爹好像也不知道。”
森深的眼神若有所思,将洗发水的泡沫冲干净。
“你们这有桂枝叶吗?”
“没有。”
“我们平常都是嚼它净口的。”花福失望的说,“那,有茶叶吧,我看见你喝茶了。
用它代替也可以。”
森深放下牙刷,去给她拿茶叶。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花福突然说。
“你不怕危险?”森深笑了笑。
“不怕,有你在我很放心。”
花福诚实的说。
他算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虽然他经常冷着脸不爱说话,可是他笑起来却很温暖,花福觉得他其实很善良。
森深眯了眯眼睛,这次笑的很真实。
“好,那就一起去。”
晚上花福睡在了沙发上,以她的面积,就是和毛毛躺在一起也不占空间。
第二天一早,森深就收拾好行李,带着花福去车站,毛毛可怜兮兮的扒着门被贺拳拉住望着他们走远,望眼欲穿的模样活像被抛弃的小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