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不管赵令昀心情如何震动,在那间狭小的地下室里想了多少,时楚反正说完自己的话就要走,在这地方待久了她总觉得缺氧,身上也森森地发凉。
帮着赵令昀把那堆东西都搬上地面放进院子里,让它们久违地见了天日,她就挥挥手打车走了。
如此来回折腾一趟,已近十一点半,时楚给江清燃发了个消息让他自己好好休息,自己回了趟家,从车里拿出上回没烧完的纸钱,绕路到了江边。
这堆黄纸本来是要烧给时瑾周的,但那天在墓园差点和时文琦谈崩,她心情太坏,一路走到山下才想起来还有一袋香烛纸钱没烧掉,也懒得再跑一趟,干脆带回去备着下次用了。
她不忌讳这个,一直把它们放在车后备箱里,今天正好派上用常
“陈夕……”
离七月半还早得很,这个点江边只零零散散坐着些夜钓的人,显得这堆飞洒着灰烬的火光分外显眼,如长长江岸上跳动的一枚金色眼珠。
时楚起了个头,但不知该说什么。
隔了这么些年,她从孩子长大成人,当时的愤怒或是伤心都快找不到了,自然也没有怨言。
时楚盯了盯那盒药,又去盯楚苑:“药都有数吧,我爸会生气的。”
她重又闭上嘴,安安静静地把那堆黄纸烧完,拍拍身上沾的灰,对着地上的余灰发了会呆,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时楚坐在桌子另一头,看着那些盒子,并不说话。
她慢慢把安瓿瓶拿在手里。
楚苑闻言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实在很淡,只在唇边一闪就无影了:“他不会的。”
时楚没懂这两件事里面有什么关联,只是指指桌上的盒子,问:“多的怎么办?”
“不认识了?”
药物的保质期一般比较长,但这东西保存条件比较苛刻,被时楚从冰箱里捞出来瞎放在兜里,被六月的暑热晃晃悠悠蒸了一整天,应该已经谈不上什么有效成分了。
这个时间再回学校就很没必要,时楚给沈悦年报备了下自己即将再次夜不归宿的事实,就直接回家了。
她掀开铁盒,拿起一支安瓿瓶,很快就被冰得把东西放了回去:“A97呀,你爸的东西,好像做多了几十支。”
“我不想。”时楚很不给面子地摇头,又问,“外人不会说小孩子不礼貌的。”
走到临江步道上,再看看表,已经转钟了。
推开门,她一眼看见那枚孤零零的安瓿瓶还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楚苑笑着说:“倒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那有什么,我是怕你显得奇怪。”
“如果是外人问话你要回答,知道吗?最好还带点笑。”楚苑平常不管她,这次却一时兴起说了两句,“不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埃”
“奇怪有什么不好吗?”
“不知道,看他爱怎么处理吧。”楚苑大概以为时楚是对它们感兴趣,随手拿了一盒放在她面前,“给你拿点去玩吧,小孩子不都喜欢玩小玻璃瓶吗?”
她们母女相处从来是这样,楚苑闲着爱说话,时楚则一言不发地听。
“也不是……这个看你自己吧。”楚苑想了想,说,“我还是更喜欢平常些,最好一点也不显眼,这样方便。要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你爸。”
这一盒药,是……
楚苑坐在休息室里,面前的桌上放着好几排铁盒,都滴着水珠,流淌着从冰柜里带出来的寒气。
“喏,拿回去玩吧。”
时楚转了转指间的玻璃瓶,有点诧异自己竟然连那时候的对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她只是甩了甩头就把这事再次抛在了脑后。
犹豫片刻,她去洗手池那儿把这个瓶子也砸了。
当初留下它们一方面是为了留证据,另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别忘记旧事,但现在都打定决心要就是重提了,这药又好像还有流通,也就没有留着一瓶过期药物的理由了。
接下来只等赵令昀消化完那堆资料,再以德报德得吐出点管控局的内部消息了。
虽然他的消化速度确实有点快……
第二天早上九点。
“所以是说它这个,呃,化学成分……怎么着?”
时楚站在窗户跟前,恰到好处地侧着身子,没让自己挡住落在稿纸上的光线,抢过话头道:“您直接给赵警官讲结论吧。”
再继续下去得从元素周期表开始了,这又不是一对二课外辅导班?
江清燃无奈地叹口气,从平板里调出一张图放大,举在赵令昀面前,言简意赅地说了结论:“这不是一种药。”
赵令昀:“啊?”
他缓缓地僵掉了。
时楚因为没有什么科学精神,不想刨根问底,比他早
,比他早知道一个小时,此时此刻很冷静。
这事还要追溯到几个小时以前。
昨晚赵令昀连夜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立刻也看出了那些实验记录和这段时间那三个年轻人出事之间的关联,当时就很亢奋。但鉴于调查申请被上层驳回了太多次,他准备先自个儿琢磨一会儿,写一份有说服力的申请书递上去。 想法是好的。
可惜他八百年没学过化学,把那堆全是数据的化验结果来回看了半天,毫无进步。
左思右想许久,考虑到江清燃现在是他们管控局的技术顾问,和时楚还挺熟,赵令昀干脆就过来求助了。
“但是您知道结论不就完了吗?为什么非得弄清楚原理?”时楚靠着窗框,摊手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您要跳槽来研究所?”
作为“同谋”,她大早上被赵令昀一个电话叫醒,又被抓到研究所来帮忙,本来是没有怨言的。
直到“帮忙”被十万个为什么硬生生问成“陪读”。
时楚作为土生土长的文科生,从高一开始就没上过化学课了,听着赵令昀刨根问底了半天化学知识后已经不耐烦到极点,再继续的话她下回见到江清燃都要犯困了,只好主动叫停。
“我有求知精神埃”赵令昀解释,“我总得知道原理,然后才能分析吧。”
时楚和他虚与委蛇了这么多年,从没发现这位管控局支队长居然轴成这样。
“那您也不能从盘古开天地问起埃”时楚一摊手,把话题扯回来,“现在这情况,所以您打算怎么办?”
赵令昀继续僵在原地。
他马不停蹄地把资料里写到的、A97的完整版“身份证”薅出来,满怀期待地给江清燃看,谁知就得到一句“这不是同一种”。
那三个年轻人出事不是因为A97?
“两种药物的不良反应很相似,从反应上看是看不出来。”江清燃说,“但这种情况很常见,就像很多药都会引起呕吐一样,不代表它们是一种。”
他放下那些纸张,收拢五指放在桌面,睫毛偶然上下一闪,在眼睑上落下一点小阴影。
时楚靠在窗边,不动声色地瞥过来好几眼。
昨晚未出口的话是被赵令昀喊断了,他到底为什么不开心,最后也没说出来。
玻璃纸被戳破一半,现今虚虚拢起来,也不是那么自然了,他们俩从见面到现在,中间都仿佛团了一堆欲说还休的雾气。
但时楚也不提。
她觉得昨天顺着话说,聊到那是气氛所致,绝不意味着时机成熟了。她固然想知道江清燃是怎么想的,但这是还是等到临时标记消退之后再提。
彼此都好放心。
这时,赵令昀终于把那个他很不愿意接受但可能是事实的结论说了出来:“那么那三个学生的案子,其实跟八年前的事情没关系?是我误判?”
他一拍桌面:“我结论书都递上去了1
时楚对这个结论也很惊讶,但她总有种直觉,感觉这事到现在还没完。
“还没确定吧。”她说,“您要不再回去琢磨琢磨?”
赵令昀像丢魂一样,一边点着头起身,一边嘟哝着“是得琢磨琢磨”,然后歪七扭八地抓着带来的一沓纸出门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时楚和江清燃。
时楚把赵令昀刚刚坐过的椅子拉开,自己站在了桌子对面,翻了翻那几张稿纸。
江清燃看了眼被拖到旁边的凳子,问:“嫌弃他?”
“嗯。”时楚毫不犹豫地点头,“太傻了,跟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不过也只有这种‘傻子’,才会揪着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查上八年吧。”
江清燃又问:“你现在怎么想呢?”
时楚摇摇头。
“不知道。”她像之前那样一摊手,“也不是我该想的事情,真相我也说了,事也掺和了,按理来说是仁至义尽,赵警官找不上我的麻烦了。”
“除非有什么事再扯上我,但应该很难了。”
江清燃点头,说:“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时楚又摇头。
“没有,我这学期的课都上完了,就两个小作业还没拍,那个也快。您有什么事吗?”
江清燃就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那坐吧。”
“怎么了?要我留下来吗?”时楚没看出他神色有什么异常,还是紧张地问,“您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江清燃否认。
等到时楚坐在沙发上看过来,他才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点几乎算是孩子气的神情。
“留在这把昨天的时长补齐。”江清燃轻笑着说,“你不是说要陪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