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茫茫大雪终于停止,却将昨晚的所有痕迹都掩藏,无论是范杨还是暗冰裂缝,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全然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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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人眼中,孙立明几乎是大家羡慕的对象,有钱有地位,还有一家自己说话算话的公司,女朋友们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对于孙立明自己而言,人生从来就没有称心如意过,全部都是悲剧。以前是,现在也是,原本一切尽在掌控的事情,可总是会有意外匪夷所思地发生,让人抑郁不已。
就比如现在,刚到拉萨,就被那只叫尼玛的大狗咬了,还不能生剥其皮,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而尼玛的主人,却是自己钦点的向导达瓦。所以即使心中很想来一顿狗肉火锅什么的,却依然只能按下心中的恶念,由着达瓦带它一起去珠峰大本营。再比如,在拉萨滞留了接近一周,陈西风却依然没能找到一个肯跟着这只队伍登山的医务人员,也只能接受大家的提议,同意让会打针的林峰随行。虽然事实上妥协了,但孙立明在态度上却依然强硬,自己钻进一辆丰田越野车,还把头伸出来,恶狠狠地对夏刚道:“你让那小子离我远点。”
这种不影响大局的事情,夏刚自然同意,他正琢磨如何调配的时候,却看见林峰已经爬上运输物资的东风卡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于是赶紧过去问道:“你坐这儿啊?”
林峰居高临下地点点头:“嗯,这儿视野好,看起来开阔。”
陈西风和夏迪也走了过来,夏迪看了一眼集装箱似的东方大卡,叹道:“什么都鸟枪换炮了,哎,西风,咱们那时候,是谁负责押运物资来着?”
陈西风看他一眼,表情奇怪道:“你不记得了?”
夏迪皱眉思索半天,才做恍然大悟状:“是你吗?对,是你。”
陈西风这才点头:“是我,那时候的路况比现在更糟糕,坐卡车特别痛苦,所以很羡慕你们坐越野车的,比我舒服多了。”
夏迪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好像你还对我抱怨说,屁股都快被颠坏掉了。”陈西风皱眉看向夏迪:“你就记得这个?”
夏迪一脸的茫然:“那还有什么?”说完这句夏迪便抬头看向林峰,恐吓道:“从拉萨到珠峰大本营时间可特别长,坐卡车比坐越野车更耗体力,你确定你要坐这个?”
林峰有些犹豫,在不远处的越野车和这辆东风大卡做着权衡,嘴里还问道:“我怎么到哪儿看都是丰田的越野啊?其他牌子的我在西藏真见得不多,比如路虎什么的?”
夏迪给她解惑:“也有路虎,在拉萨有的是有钱人,连玛莎拉蒂都有。至于为什么丰田越野的占有量最大,那是因为在高海拔地区表现好,保有量又大,好修。”说完这句还冲西风道:“哥们,我说的没错吧?”
西风点头:“嗯,等我以后有钱了,将来就买一辆丰田顶配版的越野车。”
林峰这边刚吸收完新知识,却因为视野高的缘故,一抬眼就看见一直都不见人影的包赟从远处走来,夏刚扭头也看见了,喊道:“你干嘛去了?就等你一个人了。”夏迪这几天比往常更加不待见包赟,于是在一边也落井下石地哼一声:“真有不着急的,估计他以为咱们是来旅游呢,。”
包赟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夏迪说话的真实性,背着背包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嘴里还道:“我去取特快专递了。”说完这句话就抬眼看高高在上的林峰一眼,便往车上爬:“你坐这儿吗?那我也坐这儿。”
才踏上去一只脚,就被陈西风拉了下来:“这里没你的地儿。”
包赟分外不忿:“凭什么啊?那谁坐这儿?”
夏迪看不惯包赟没事儿就往林峰身边贴,于是忍不住开口:“你争什么争,那是西风的位置,他得负责这辆车的物资安全,必须坐那儿。”说完后又指了指另一辆丰田越野:“那个车有空位,你去吗?”包赟一眼看过去,车窗里一只狗头正伸出窗外,东张西望的尼玛和正襟危坐的达瓦坐在后排。包赟脸色一变, 顿时就怂了,立即抬头问林峰:“你确定你坐那儿了?”林峰点点头。包赟便赶紧权衡了一下局势,朝另外一辆,孙立明和刘涛坐着的那辆车走去:“那我还是坐那个。”
林峰不自禁“呵呵”笑出声来,夏迪看她一眼,林峰赶紧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呢?”
夏迪还没说什么,夏刚却和他商量道:“我也有点怵那条狗,你坐那辆车行不?”
夏迪这几天和尼玛混得熟了,至少裤腿被尼玛尿湿了无数次,就是明证,于是他点了点头。
从拉萨到大本营,路途遥远,风景也颇为壮观秀丽。永远都是头顶蓝天白云,路边树木成荫,并有五色经幡层出不穷。远处还有连绵不绝的壮丽雪山做背景,一切都似如诗画卷,让林峰叹为观止。
当然再惊艳的景色也有审美疲劳的时候,一天坐下来,林峰的屁股果然被颠得生疼,就深刻体会夏迪刚才说的:坐长途大卡车,的确是体力活。陈西风看身边的林峰坐卧不安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了?”
林峰老老实实地点头:“嗯。”
陈西风看了看前方,越野车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于是道:“那你要不要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在前方停一下,你去他们车上?”
林峰一听就觉得麻烦,摇了摇头:“现在还能坚持,以后再说。”
旁边的司机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循环播放的《广岛之恋》,一边也同意这个意见:“差不多再过二十公里,有个馆子,他们应该在前面等我们,该吃晚饭了。”
陈西风思之有理,便不再坚持。林峰妄图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没话找话地问司机:“你喜欢这歌?”
司机摇头晃脑:“喜欢,这歌里面有情。”
林峰转转眼珠,冲陈西风做了个鬼脸,传递了一个司机大哥也不怕耳朵听出老茧的表情,嘴里还小声嘀咕:“那也不至于听这么多遍!”陈西风笑了笑,开口道:“你知足吧,你知道五年前,我们在车上听的最多的歌是什么吗?”
林峰好奇问道:“什么歌?”
“鼎鼎大名的《杜十娘》。听过吗?”
林峰使劲摇头,一边的司机却哈哈大笑起来,扯开嗓门就嚎起来:“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娘——在等着我的郎——”
林峰惊骇无比地看着陈西风:“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啊,不信你回头问夏迪,说不定他都会唱。”说完这句话,陈西风不禁跟着司机哼唱起来:“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如果你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我给你做面汤。
林峰越听越可乐,完全无法想象夏迪唱这首歌的状况,便用手肘碰碰沉浸在《杜十娘》中的陈西风:“你说我要是问夏迪,他会唱给我听吗?”
陈西风停止下来,沉吟道:“不好说,他都快不记得五年前是谁负责的运输,谁坐在卡车上,包括后来发生的事儿了。”
林峰顿时来劲了,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陈西风看林峰一脸的好奇,却并不想满足她,于是避重就轻道:“也没什么,就是路上遇到故障了。”
林峰“哦”了一声,想想又问:“你当时坐卡车来着,那古道和瘦马呢?”
陈西风看林峰完全就是好奇宝宝的模样,于是笑笑:“范杨没和我们一路,他是先遣部队,比我们先出发一天。至于夏迪,他是当年的队长,负责统筹规划人员安排,所以他和我不一样,坐的越野车。”
林峰脑子里飞速运转了一下,故作无意道:“那范林呢?她总不会坐大卡车吧?”
陈西风“嗯”了一声:“就这么一个女生,都当宝贝,累谁也不能累着她,所以她和夏迪坐在一起。”
林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司机也不唱《杜十娘》,在旁边插话:“哈哈,估计是你们队长假公济私吧?”
陈西风笑了笑,没说什么,林峰偷偷打量陈西风的表情,却见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感叹。陈西风也把话题往别处岔开,林峰自然是附和,结果没聊几句,卡车却猛然抖动了一下:“当”地一声大响,林峰和陈西风的头纷纷在车顶重重撞了一下。大家都有些惊魂未定,旁边的司机赶紧刹车,然后下车检查。
下车一看还好,原来路面有个大坑。司机试着发动了好几次,也没有从坑里出来。陈西风和司机倒是毫不惊慌,找出钢丝绳来挂好,等路边又有大卡车经过时,请对方帮忙。
车很快就拖出来,再次上路。林峰赞道:“西风哥,你真厉害,处变不惊啊,我对你刮目相看。”
司机也加入到赞扬的队伍之中:“陈队的确牛,而且什么事儿他都不慌,总有办法解决。”
陈西风却并不是太开心:“那是现在,以前,我也有搞砸的时候。”
司机和林峰压根不信,纷纷表示西风不必谦虚。
陈西风想了想,终于决定把刚才吞下去的后半截故事讲出来:“真的,就是五年前,我负责的那辆运输装备的卡车也是掉坑里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自作主张,找了根登山的绳子,一根不行就两根,结果全拖断了。”
“当时的队长,也就是夏迪,虽然他现在是不记得了,但其实在那时候,他对我的做法极其不满,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
林峰赶紧插话道:“当着所有人的面?”
陈西风停顿了一下,点点头:“我们协会经费不多,都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要来的赞助,登山绳的数目原本就可丁可卯。这会儿一下子被我弄断两根,夏迪当时特别心疼,骂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林峰立即脑补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夏迪和范林双双坐越野车,说不定还交头接耳欢声笑语来着,陈西风却只能可怜巴巴地独自坐在卡车上,真是各种凄风苦雨。没料到西风途中还犯了大错,被夏迪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而且当着范林的面,那场面整个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林峰越想就越不是滋味,万分同情地看着此时显得云淡风轻的西风,只听陈西风又道:“现在想想多可笑,还是没有经验啊,登山绳弹性很好,但是太软,拖车不行。”
话毕陈西风又停顿了一下:“虽然后来我们把它接了起来,但却比实际长度短了一截,为这事儿,我一辈子都在后悔。”
林峰默默地听着,一句也不敢多问,但不知为何,她仿佛就是知道陈西风为什么后悔的原因似的。陈西风也失去了谈兴,大家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说上一两句,林峰渐渐有些发困于是闭上眼睛打盹,懵里懵懂地还不忘问一句:“西风哥,那你说怎么夏迪就不记得骂你的事儿了呢?”耳边依稀仿佛听到陈西风低低的叹气声:“这人啊,总是对自己最在意和最后悔的事情念念不忘,以为全世界都记得并且永远在嘲笑自己。其实身边的朋友,早就把这些一股脑地扔进时间长河的回收站里面了。”林峰记得在自己彻底昏迷之前,好像还接了这么一句:“回收站要是没有彻底清空,记忆可能还是会找回来的。”
当林峰重新清醒过来,这车早就停靠路边,身旁两侧却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已经到了司机所说的吃晚饭的餐馆。林峰跳下车来,打望了一下,路边停了不少的车辆,其中也包括夏刚和包赟他们的越野,还有一个靠在墙上叼着香烟,墨镜下咧嘴微笑看着自己的人,那就是夏迪。
林峰走过去,走近却看见香烟上没有火星,颇有些好奇:“这烟怎么没点?”
夏迪把烟从嘴里取下,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我就是装装样子,其实最近在戒烟。”
林峰“哦”了一声,又对夏迪埋怨道:“居然吃饭都不叫我?西风哥也太不仗义了。”
夏迪拧了拧眉头:“我听陈西风的意思,好像不是不叫你吧?好像是怎么也叫不醒!”
林峰顿时语塞,模模糊糊好像是有这回事儿,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问道:“那你呢?怎么不跟他们进去?”
夏迪看着她,墨镜后的眼睛有些闪烁:“我不算太饿。”停顿之后又道:“再说我怕这荒郊野外的,出点什么岔子。”
林峰不以为意:“这能出什么岔子?”
夏迪不看她,自己转身往馆子里走:“比如丢了行李装备啊,再比如某些小孩被拐走。”
林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也快步追上:“什么啊,你才会被拐走,你长得那么俊俏,这儿的当地人一定想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不对,压寨相公什么的。”
夏迪想想道:“那说起来包子更帅吧,当地人应该抢他才对。“
林峰拼命摇头:“哪儿啊,他可不如你,他是挺帅的,不过他帅得平凡,而你是帅得惊艳。”
说完这句林峰就有些后悔,心道自己太不矜持了,哪儿像一个正常小伙子说的话啊,赶紧找补道:“让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没活路了。”
夏迪微微笑了笑,扭头看林峰一眼,找了半天才找出亮点,甩下一句:“你腿长,身材比例不错。”便大踏步走进了房间,林峰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但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进去之后林峰才发现,餐馆虽小,却因为是一个长途运输的司机们和背包客经常在此休息打尖的地方,所以生意相当红火。而夏刚和陈西风等人并没有在大吃大喝,而是还处于等位阶段,一伙人无聊地在服务台前转来转去。那边包子是一看见林峰进来就殷切问道:“睡醒了?”林峰点点头。夏刚也随口问自家弟弟道:“你烟抽完了?”夏迪面色如常:“嗯”了一声。
老板也受不了这么多壮汉在自己面前晃悠,不由得皱眉道:“要不你们先把菜点了,转一圈等半个小时再过来,现在没你们坐的地儿。”
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大家也没有别的辙,只能这样了。陈西风带来的司机向导都自己扎堆抽烟聊天去了,达瓦和尼玛永远自成一派,剩下这几位从北京来的人便大眼瞪小眼,于是陈西风想了想:“附近有个寺庙,要不然我带你们去转转?”
除了孙立明表示反对,只愿在车里呆着,刘涛也借口高反严重不去以外,其他的人都表示同意,一行人兴致盎然地跟着陈西风,去寻找那座传说中的寺庙,林峰却是莫名的兴奋,跟在陈西风屁股后面,絮絮叨叨道:“西风哥,你听到没有,那个餐馆里放的歌也是《广岛之恋》,还是藏语版的?”
包赟听林峰对陈西风的称谓各种不爽,于是凑林峰耳边小声道:“别乱叫,我才是你哥。”
林峰不理他,只听一边的夏迪疑惑道:“这歌怎么了?”
林峰赶紧道:“就是我在西藏这些天,街头巷尾餐厅茶馆到处都在放这首歌,太奇怪了。”
夏迪倒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道:“又一首外遇劝歌而已。这个很正常,游客多的地方,艳遇指数和需求较高,所以比较流行这一类型。”
……
除了林峰被哽住以外,其他所有的雄性动物都心照不宣地呵呵笑出声来。夏刚笑骂自家弟弟:“亏你想出来这种名词,还外遇劝歌!”
包赟唱对台戏:“什么叫又一首啊?你还知道哪一首?”
夏迪停顿了一下,没吱声,连累旁边的林峰都替他着急,小声道:“我要是带笔记本在身边就好了?”
夏迪奇怪地看她一眼:“干嘛?”
林峰抬眼看他,一脸的认真:“我可以替你在网上检索一下啊。”
夏迪愣了一下,看着林峰一脸的焦急,情不自禁地笑了,敲了敲林峰的帽檐:“就算带了,也没有网络信号。”
说完这句之后便扭头对包赟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有首歌叫《相见恨晚》,应该也是这种。”
包赟一脸狐疑地看着林峰和夏迪之间的互动,有些走神,半天悻悻然接上一句道:“你这有问题啊,又是广岛之恋又是相见恨晚,对外遇劝歌这么有心得,峰子你离他远点,这家伙出轨之心如箭在弦上……!”
林峰尴尬之极,不知如何应对,夏迪却觉得包赟无理取闹的功力登峰造极,拉着林峰就大步往前走:“别理这疯子,脑子有问题。”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方的陈西风却开口了:“到了,到了,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寺庙。”
这座寺庙虽然不能和什么大昭寺、扎什伦布寺等名寺相提并论,但也自有一派清静雅致,进去后果然是佛灯数盏,经书万卷,沉香弥漫。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出来迎客,不但会说汉语,还显然和陈西风有过几面之缘,主动带领大家参观整座寺庙。
一圈转悠下来,走到院子里,林峰忽然发现包赟的脖子上已经绕了三条哈达,不禁问道:“你这都从哪儿来的啊?”
包赟得意扬扬:“我找和尚们要的。”
夏迪在一边冷哼:“本末倒置。”
包赟正想还击,却听不远处的陈西风正一脸愧疚地对小和尚道:“实在惭愧,本应我们在佛祖面前敬献哈达,远来的朋友不知,请多多原谅。”
小和尚微笑摇头以示没有关系,最后还合十道:“世间万物循环往复,只需放下包袱,轻装前行。”
包赟虽然听不懂和尚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造次了,终于不再大放厥词。
临别,夏刚等人率先离开,林峰跟着走两步之后,却被包赟叫住,回头一看陈西风居然正和小和尚互留书信地址和电话。包赟啧啧叹道:“陈兄意欲何为啊?”
夏迪也回头看一眼,同样觉得惨不忍睹,难得地附和包赟道:“西风这家伙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林峰也忽然有所觉悟,于是跟着这二位瞎胡闹:“你们说N年后,小和尚还俗了,西风哥却出家,这可怎么是好?”
夏迪正色道:“真是人间惨剧。”
包赟也跟下一句:“绝对虐恋情深。”
三人齐齐大笑。
2
在路边餐馆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纷纷上车继续赶路,林峰一马当先,第一个朝卡车方向走去,反倒是陈西风有些奇怪,叫住她问道:“你还坐这儿啊?不是不舒服了吗?去越野车上吧?”
林峰看他一眼,又瞥了旁边的夏迪一眼,然后又把视线调整回来:“不,我就坐这儿。”
陈西风摇摇头,笑道:“别逞强,保持体力也是很重要的。要不你去夏迪那儿,他们车上还有一个空位。”
林峰还是摇头,大模大样地拍拍陈西风的肩膀,眼神却再次往夏迪方向瞥去,嘴里道:“西风哥,放心吧,我和有些人不一样,我知道什么叫做义气。”
被林峰拿眼光来回敲打的夏迪在一边莫名其妙得很,他怎么琢磨都觉得林峰话里有话,却不明所以。于是在第二天下午,群山被夕阳染得通红,全队抵达目的地之后,夏迪终于问林峰道:“你昨天说什么义气不义气的时候,干嘛老看我?”
林峰做茫然状:“有吗?”
夏迪肯定道:“有。”
林峰转了转眼珠,看着夏迪道:“那你说有就有吧。”说完这句话把头转向一边,冲正朝自己走来的包赟挥手道:“哎,我的背包呢?在你那儿吗?”
包赟慢慢吞吞走过来,递过来林峰的双肩包,张了张嘴,可是看夏迪在旁边,只好欲言又止。
林峰的眼角余光瞥见夏迪一脸的郁闷和茫然,不知为何有些暗爽,她并不打算和夏迪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干脆溜走,加入到陈西风安营扎寨的队伍之中。
这是一块相对平坦而又宽敞的山谷平地,也是被选定此次登文女峰的大本营(BC)的位置,还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附近。此处地质独特奇妙,西侧山丘是绒布河,昏黄的冰川融水自南向北奔流不息,水声轰鸣。东侧有一眼汩汩的泉水,还有几片清浅的潭水,而整个营地就正好建在绒布河与泉水之间。用陈西风的话说此处阴阳调和,顺风顺水。
夏迪联想到陈西风在寺庙里的虔诚,忍不住插话道:“你以前不这样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陈西风回头看他一眼,自己也认真想了想:“可能是瘦马去世以后。”
夏迪愣了一下,无言以对。
孙立明倒是绝对支持的:“迷信没什么不好啊,对山还是要保持几分敬畏之心。你们上次登山还带着姑娘一起,绝对是大大地不妥,果不其然出事儿了。这回我们这支纯爷们儿的队伍,文女峰一定不会为难我们,肯定会顺利的。”
这下换夏迪和陈西风同时闭嘴,两人心思各异,干咳几声之后各自散去。
几乎不用北京来的这几位仁兄动手,陈西风就指挥自己手下的人按部就班地卸装备,支帐篷,很快就支好了两个七八米高的行军帐篷,一作客厅兼卧室,另一个就当仓库和厨房,四周还围绕了几个袖珍的可供休息和仓储的野营帐篷。
孙立明作为甲方的老板,而且还一门心思打算登顶,本着节约体力的原则,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自己支了一把行军椅,坐在上面一边喝红景天一边看场地上的热火朝天,看着这个进展和速度便频频点头,对一旁挂掉电话的夏刚道:“这头开得不错,你找的这家登山公司靠谱。怎么样?牦牛工和牦牛什么的联系好了吗?”
夏刚“嗯”了一声:“已经联系好了,咱们先适应和休整两天,后天他们会从从定日县赶过来。”
孙立明很是满意这个安排,忽然又有些皱眉道:“刘涛好像高原反应挺重的,进藏以后一直不太舒服。”
夏刚点点头:“我让他先进帐篷睡觉了。到时候看情况吧,如果小刘一直状态不好,就别往上再走了,在这儿负责咱们的大本营,反正我们也需要有人在这儿看家。”
孙立明也同意这个安排,眼睛扫到不远处正往行军帐篷上插国旗旗杆的林峰,以及身后亦步亦趋的包赟,不由得哼了一声:“我就奇了怪了,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都帮他?”
夏刚赶紧摇头道:“你想多了,应该没有吧?”
孙立明翻着白眼:“别蒙我了,我这几天算是看出来了,那个陈西风,还有包赟,包括你弟弟夏迪,全都围绕着他在转,就连那个谁也不理的达瓦,也只对他有好脸。我他妈这两天越琢磨越不对,你说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啊,故意让那狗咬我的?”
夏刚只能和稀泥:“那不至于,林峰这孩子其实性格挺好的,大家喜欢也正常。”
孙立明却不爱听,从鼻子里哼气道:“屁,我怎么觉得这两天包子看他眼神都不对,跟屁虫似的老围着林峰转。我可丑话说前头,一个让所有男人都喜欢的男人,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种嘛,当然就是像我这样的大哥;至于另一种嘛,就是gay了。”话毕还补充一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像林峰。”
夏刚听得一乐:“有味道吗?没闻到啊?!”
孙立明翻翻白眼:“我就是打个比方,意思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跟我们不太一样,特别招人。”
夏刚不同意,摇头道:“要说荷尔蒙水平,我们这一堆人里,数你最强。”
孙立明很是无语地看着夏刚:“你别打岔,我和你说正经的。”
夏刚这才狐疑地打量不远处的林峰和包赟:“不至于吧?林峰不是有女朋友吗?包子我是知道的,他从小到大,女朋友都快排成一个排了,他不可能喜欢男生啊?”
孙立明摇摇头:“这可难说,你瞧瞧林峰长得那样,毛都没有,整个一个小白脸。再说了,不是有种叫做双性恋,男女通吃么?”
就在夏刚皱眉思索之际,孙立明冷不丁又补充道:“你把你弟弟也看紧点,我看他也被林峰的糖衣炮弹腐蚀了,两个人关系好像也不一般。”
夏刚正想摇头表示不可能,却听孙立明又道:“你都快立地成佛了,你弟再来个同性恋,啧啧啧,再这样下去,夏家估计要是绝后了。哎我说,真要是这样,你爸妈还不得活活被你们俩气死。”
夏刚咬着后槽牙看孙立明:“我怎么就立地成佛了?”
孙立明终于找到可以狠掐夏刚七寸的机会,于是瞥他一眼:“那我要怎么说?守身如玉是么?”
夏刚怒目而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逮谁和谁上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说不好听一点,这叫**。”
孙立明眨了眨眼:“你说得对,我是**。但是又怎么样呢?周子苒不会因为我的**,或者是你的纯情多看我们一眼,不用我提醒你吧,她早就嫁到美国去了,和那个小白脸一起,听说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好着呢。”
夏刚脸色越发难看,看了看孙立明一脸嚣张的表情,真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转身就往外走,身后还传来孙立明的大喊:“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成佛也没关系,以后科学发达了,无性繁殖也可以,比如有丝分裂什么的。”
夏刚已经气糊涂了,回头怒吼了一句“你他妈才有丝分裂。”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了。
孙立明遥送着夏刚离去的背影,心中虽有一击全中的快感,但也有些许遗憾,自言自语道:“真没劲,本来还打算一块去珠峰茶馆喝茶什么的。”
身后却有声音传来:“别去了,马上要下雨了。”
孙立明一惊,赶紧回头,却见夏迪从身后帐篷钻了出来,孙立明讪讪道:“刚才你一直在那儿?”
夏迪直起身,点点头:“我在里面整理防潮垫和睡袋。”
孙立明干笑两声:“那你听见我和你哥的对话了?你说他今天怎么这么不经逗,不就说他无性繁殖嘛,开个玩笑而已。”
夏迪看孙立明一眼,慢吞吞道:“有丝分裂属于无性生殖,是比有性生殖更原始和低级的繁殖方式。”
孙立明一愣,正不明所以,只听夏迪又道:“所以科学越发展,更加不可能倒退回到原始时期。”
孙立明总算知道夏迪在挑自己刚才话语里的语病,但他还是强词夺理:“那可说不定,克隆羊这种,不就是无性生殖?”
夏迪叹口气:“违背伦理的科学也是社会的倒退。”
孙立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卷入了这么高端的话题,干脆放弃道:“得,咱别聊无性生殖了,还是聊点我感兴趣的,比如有性生殖或者更简单一点的,sex?对了,咱们带上山的笔记本里有拷小电影吧?”
夏迪看孙立明一眼:“孙哥,以前他们那么说你我还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谁说我?说我什么了?”
夏迪不紧不慢道:“没说什么,就是说脑子里装的不是水。”
“那装的是什么?”
夏迪言简意赅:“都是精|液。”
这种假借他人之口的攻击性的语言,孙立明顿时勃然大怒,阴沉沉道:“小子,你活腻了吧?就算你是夏刚的弟弟,胡说八道的话,我也一样揍你。”
夏迪却悠然笑道:“孙哥,你怎么和我哥一样,这么不经逗,我开个玩笑而已。”
孙立明被夏迪用刚才自己说过的台词挤兑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青白一片,夏迪却看了看天:“真要下雨了,我得去说一声,让大家抓紧。”边说边朝行军帐篷那边,陈西风的方向大步走去,留下气哼哼的孙立明,在心里一通狂骂,不过转头又自己笑了:“靠,夏老二真行,知道替哥哥报仇了。”
夏迪还没走到陈西风身边,却听见他大声地对着手下们喊道:“大家动作快点,引水渠都挖好了吗?可能待会儿会下雨。”
夏迪渐渐放缓脚步,有些失笑,士别五年,西风当刮目相看。陈西风一扭头看见夏迪站在身后,问道:“怎么,有事儿吗?”
夏迪看陈西风尽在掌握的样子,摇摇头。
陈西风倒是有事儿要和夏迪商量,道:“现在开始刮风了,我估计一会儿就得下雨,去看瘦马的事儿,还是搁在明天吧?”
夏迪表示同意,继而又提醒道:“你别忘了把书带上。”
陈西风点点头。就在此时,有爽朗笑声传来,原来不远处的林峰正神气活现地教包赟怎么拿冰镐挖土沟,怎么沿着帐篷边上垒石头,隐约听见她还好为人师道:“你怎么那么笨啊,不对不对,光开沟不行,必须因势利导,将沟都连起来,这样下雨的时候才会把水都泻出营地。”
包赟却看起来丝毫不恼,也不还嘴,只是笑嘻嘻地依照林峰的指令执行,这样的包赟还真是少见,再加上刚才孙立明胡说八道的关于同性恋的话题,让夏迪越发觉得,嗯,膈应。
正琢磨的时候,陈西风被他的手下叫走,独留下夏迪一人。他想想便也慢慢朝林峰和包赟方向走去,却看到包赟忽然直起身来,径直走到林峰身边,搂住林峰的肩膀,凑到林峰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头顶上一片乌云缓缓掠过,风也越来越大,夏迪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却仿佛能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眼帘,整个世界的光线都被挡住了一半,只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在慢慢扩散。可是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感到不适,于是止步不前,静静注视着他俩。
前方的林峰抬头,大声问包赟道:“你说什么?在我包里放了什么?信?你给我写信了?”包赟正想回答,一扭头却看夏迪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只好闪烁其词道:“没什么,反正你晚上别忘了看就是了。”
林峰转了转眼珠,进入到自己的想象空间,颇有些失望:“不是吃的啊?”
包赟无语:“你就知道吃啊?!”
林峰更加失望,遗憾道:“我饿了。”
夏迪的脚无法再前进分毫,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那么多余,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夏迪一眼看到林峰身后不远处的国旗旗杆摇摇欲坠,不禁大喊一声:“林峰,小心。”话毕还迅速朝林峰方向冲去。
林峰抬眼看见夏迪朝着自己冲来,正发愣的时候,身边的包赟一把扑住自己,朝地面一滚:“砰”地一声,只听一声巨响,原来数米高的旗杆绑得不牢,被大风吹倒,还好有夏迪提前预警,包赟及时把林峰抱住躲开,两人都算逃过一劫,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
夏迪一颗心这才算放下来,看了看地上还搂在一起,姿态亲密的两人,轻飘飘地问道:“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林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夏迪摇摇头,扭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包赟:“你呢?”
包赟“哎哟哎哟”地叫了两声:“好像闪了腰了,起不来。”
林峰皱眉看他:“真的假的?”
包赟伸出手去,一脸都是无赖的表情:“真的,你拉我起来。”
林峰明知有诈,也只能伸手拉他,嘴里埋怨道:“你刚才扑过来的动作太夸张了。至于吗?”
包赟拼命点头:“至于,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林峰撇了撇嘴,正想挤兑两句,却看见包赟的手上红了一片,明显是蹭破皮了,林峰顿时着急起来:“叫你得瑟吧,还是受伤了,你在这儿别动,这得赶紧处理一下,我去找碘酒。”
话音一落,林峰就自己跑开了,很快拿着碘酒回来,给包赟清洁伤口,碘酒一上去,包赟就跟杀猪一样吱哇乱叫,林峰难得没有吼他闭嘴,而是用嘴对着伤口轻轻吹起,降低包赟的痛感,包赟止住嚎叫,默默看了会儿,问道:“你这跟谁学的?”
林峰边吹边答:“我爸,小时候我擦破皮儿了,我爸给我涂完碘酒就这样。怎么了?”
包赟沉默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道:“太娘了。”
林峰这才猛然响起自己目前的角色状态,赶紧把包赟的手甩开,左右张望一下,便有些奇怪道:“咦,夏迪呢?走了?”
包赟“嗯”了一声,看了看夏迪越来越遥远的背影,便冲着林峰一扬眉:“受刺激走了,估计是实在看不下去。”
林峰一脸的茫然:“什么看不下去了?”
包赟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吹了吹口哨,不过和林峰四目相对,包赟又赶紧恢复正经道:“没什么,我开玩笑呢。”
林峰没想太多,只是道:“哦,伤口还疼吗?下回别逞强了,我身子骨硬着呢,挨一下没事儿的。”
包赟渐渐收敛笑容,沉声道:“峰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哥哥,你有我。”
3
山中的天气果真变幻莫测,片刻之后,一场倾盆大雨毫不客气地砸了下来,人们按照甲乙两方,自动分成两拨,涌进不同的行军帐篷里呆着,林峰自然是和包赟在一起,她闲着没事儿,又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本子涂涂画画,包赟把脑袋凑过去:“你这儿画什么呢?咦?连环画?让我看看。”
林峰赶紧把本子合上,起身换了个地方,离包赟远远地:“不给。”
包赟悻悻然,又追到林峰身边:“为什么啊?”
这画是没法再继续了,林峰干脆把本子合上,塞进包里:“不为什么,因为和你没什么关系。”
包赟凑到林峰耳边:“那你看信了吗?”
林峰这才想起这茬儿:“哦,我差点忘了,那我现在看?”
包赟瞥了一眼帐篷内另一角的孙立明一眼,制止住了林峰拿信的动作:“晚上再说吧。”
时间在缓缓移动,外面是风雨交加,气温也急速下降,这对于包赟而言是头一回经历,他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有些兴奋,把手伸出帐篷外,叹为观止道:“我靠,这雨下得,还夹枪带棒的,打在手上都疼。”
林峰“嗯”了一声:“这是冰雹,看这样子,今晚上还可能会下雪。”
孙立明听见这二人对话,心中开始犯嘀咕,但他一贯当林峰不存在,于是拿出对讲机呼叫在另一顶帐篷里和手下在一起的陈西风:“文女峰的气候总这么变幻莫测吗?我这次可是冲着登顶来的,达瓦怎么说?”
对讲机里面传来陈西风的声音:“达瓦说,什么时候刮风下雨,那登顶时间就几乎可以确定。”
孙立明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包赟和林峰对视一眼,也竖着耳朵听陈西风解惑,对讲机却嘶嘶啦啦起来,听不清楚,好半天才传来陈西风的声音:“我这边有点忙,夏迪在你们那儿吗?”
孙立明本来想说没有,耳边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眼看了刚刚才冲进帐篷的夏迪一眼:“在。”
“咱们这次登山和五年前的天气一模一样,他知道,让他和你细说。”
孙立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却关掉了对讲。
所有的人都望向刚进屋的夏迪,他显然是被雨淋个正着,被浇透了的夏迪在各种炙热的眼神聚焦下,却连眼睑都不抬,自顾自地脱外套,拿出毛巾搽拭头发。他现在心情不太好,再加上屋内三人,今天没有一个看得顺眼,全都不想搭理,就连林峰笑嘻嘻地一句“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夏迪也当没听见,只是擦干头发后便自己找个地儿坐下,戴上耳机做与世隔绝状,包赟看在眼里,忍不住就咧嘴一笑:“呵呵”两声。
林峰觉得处处都透着诡异,不光是夏迪的态度,还是包赟的笑声,于是问道:“你笑什么?”
包赟心情相当不错:“我在笑夏老二呢,他脸上就差刻六个字了。”
林峰看夏迪戴着耳机,估计听不见自己和包赟的对话,于是放心问道:“哪六个字?”
“别理我,烦着呢!”
林峰仔细端详,觉得还真有点那么个意思,于是问道:“还真有点像,哎,他有什么烦的啊?”
包赟还没来得及回答,孙立明却冷冷甩下一句:“老看你们俩在一块儿起腻,我也挺烦的。”说完这句便起身走到夏迪旁边,决定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率先伸出橄榄枝,拍拍肩膀道:“嗨,哥们儿,听歌呢?问你个事儿啊。”
夏迪抬眼看孙立明一眼,不甚起劲道:“什么事儿?”
“就是文女峰的天气和登山的关系,西风让我来问你。”
夏迪还不至于拿正经事儿制气,于是摘下耳机,想想道:“这儿的天气变化其实有一个相对精确的规律,如果说从第一天的晴好天气开始算起,到云量逐渐增多,最后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为一个循环时间来计算的话,约七天正好一个周期。”
林峰也停止和包赟交谈,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专心致志地听夏迪的讲解。孙立明听得明白些了,但还有疑问:“那登顶的话会选择什么时候?”
“陈西风目前的计划,会在第一个周期往上走,修路,运输,建营。然后在下一个天气周期的第二天建突击营地(AC),第三天我们就可以登顶。”
孙立明听得甚为振奋,边听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今晚这场雨是好事了?这样时间更易于控制,不至于消耗太多的时间来等待,也保存了体力。”
夏迪“嗯。”了一声。交流完毕便想继续听歌,结果耳机却被孙立明一把抢过去,戴在自己耳朵上,他不但听,还跟着音乐的节奏还摇摇晃晃,夏迪有些无奈,看他没有要还给自己的意思,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琢磨怎么把耳机给要回来,却见孙立明自己一把摘下耳机,冲夏迪道:“行不行啊,能不能弄点通俗易懂的歌?像许巍那种,仗剑走天涯那种?”
孙立明话音落下,音乐声便隐约从卸下的耳机里泄露出来,林峰耳尖,豁然是《灌篮高手》里面那首日语歌:《直到世界的尽头》。
夏迪倒是不接话茬,只是迅速抢回耳机戴在头上,一抬眼却和专注看向自己的林峰打了个对眼,不禁有些心虚,正想张口说点什么,但随即又看到包赟剥了一块巧克力,顺手就塞进没有丝毫躲闪的林峰嘴里。夏迪忽然就没了说话的欲望,于是低下头继续假装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不再多语。
这几人中只有包赟对刚才关于天气的对话听得最不认真,他一边喂自己,一边喂林峰,他心猿意马地听着,感觉更加糊涂,嘴里塞满巧克力问道:“我有个疑问啊?登山难道不是就这么往上爬,爬到哪儿算哪儿?可到目前为止,我的体会,还有刚才你们说的什么运输啊,建营啊,物资补给啊,怎么听起来特没劲,跟搬家一样?”
夏迪继续埋头不予理睬,孙立明觉得这个问题极其白痴,唯有林峰耐心解释道:“这是目前高海拔登山常见的方式之一,团队作战,分工合作。我听西风哥说,咱们这种登山方式有个名字,叫做:金字塔形兵战式登山。由于环境和条件受限,需要架设固定绳索以方便反复地上升下降来适应高度和海拔,并且方便外界的物资补充。”
孙立明看林峰一眼,心想这小子肚子里还有点货,自己也善心大发地给包赟上课道:“我们当年学校里组织的登山就是这种,不过那时候没钱,所有的工作全靠队员一起来完成,自己运输,自己修路,自己建营,最后还得登顶,整个过程相当辛苦。现在不一样了,有条件的情况下都会选择商业登山,有专门的登山公司帮忙,比如修路,比如运输,还有经验丰富的向导,这样可以让准备冲顶的队员最大限度的节约体力。”
包赟明白了一些,做恍然大悟状:“靠钱堆出来的啊!”说完后便各种嫌弃:“那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胜之不武。”
夏迪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嫌弃别人本领不够高强,只知道咋咋呼呼的人,于是“哼”了一声道:“有些人用钱也不一定堆得出来。”
包赟知道夏迪说自己呢,但不知为何今天他也不生气,也不理夏迪,而是笑眯眯对林峰道:“反正我不喜欢这种,哎,有没有那种,就自己一个人,不用靠别人,爬爬爬就登上去了,特牛逼那种?!”
林峰点了点头:“有啊,专门有个名词,叫阿尔卑斯式登山。”
包赟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热烈回应道:“真有啊?太好了,给我仔细讲讲。”
林峰耐心解释:“如果说兵战式登山靠的是团队协作,那阿尔卑斯式登山就渲染了个人英雄主义。它通常是指一个人或者两三人的小队来登山,靠个人的技术,以轻便的装备,快速的行进速度前进,一鼓作气登上山顶。”
包赟听得频频点头,大赞道:“这多牛啊!为什么我们不选择这种?”
夏迪实在有些忍不住:“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水平不够。”这一次就连孙立明都赞同夏迪:“能选择阿尔卑斯式登山的都已经是业界高手,像我们这种爱好者,还是稳扎稳打,安全第一。”
包赟却依然执着道:“那也不一定吧。”
夏迪看包赟好高骛远的样子,觉得自己完全是鸡对鸭讲,无法沟通,于是冷哼一声:“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包赟正想反驳,脑子一转却决定不从正面出击,从兜里又摸出一颗巧克力,一边剥一边故意问林峰道:“还吃吗?”
林峰点头。
包赟又作势直接往林峰嘴里塞,林峰看着夏迪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便忽然醒悟过来,赶紧打开包赟的手:“别喂了,我又不是小狗。”
包赟把手伸回来,遗憾道:“你要是小狗就好了,一定比现在听话多了。”
林峰明白包赟指的是什么,便不再接话,看夏迪又拿起耳机,看模样觉得这个耳机好像是自己给他的那一个,正想问问,夏迪却已经又把耳机戴上头顶,做闭目养神状,林峰张了张嘴,可是看夏迪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便也颓然放弃,不再开口追问。
入夜,风雨减缓,大家分头安歇。陈西风统筹安排住宿,自己的手下都挤在大的行军帐篷里面,其他的人就两人一顶野营帐篷。比如夏刚和夏迪,孙立明和刘涛,当然还有达瓦和尼玛。陈西风看看最后剩下的包赟和林峰,皱眉问包赟道:“要不,你和我一组?”
包赟哭丧着一张脸:“你还是杀了我吧,他们都说,和你睡一块儿,生不如死。”
陈西风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包赟伸手一指林峰:“我要和她一组。”
这边陈西风照例反对,纠结半天之后,妥协道:“要不你自己一个帐篷,我和林峰一起。”包赟却还是不同意:“我不。”继而又道:“别光你说啊,你得问问林峰她自己意见。”
陈西风只好提高音量,问另一侧正和尼玛嬉戏的林峰:“林峰,包赟说晚上和你睡一个帐篷,你说呢?”
此时正和夏刚一起往外走的夏迪听得背脊一僵,不由放慢脚步。
陈西风还在那里喊,也冲林峰狂使眼色:“他死活不和我住一块,实在不然你和我住一个帐篷。”
林峰看看陈西风,又回头看包赟一眼,他也在冲自己挤眼,于是沉吟了一下,答道:“没关系,我就和包赟住一起。
夏迪停顿了一下,继而加快脚步,追上夏刚,往外走去。
那个夜晚,大雪果然如期而至,越发寒彻冻骨,裹在睡袋里的夏迪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大概睡前多喝了水,惊醒几次之后便更觉不可忍耐,于是起身,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刚觉察到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上厕所。”
夏刚“哦”了一声,于是沉沉睡去。
夏迪撩开帐篷,惊觉外面积雪已经有很厚一层,踩在雪地上都吱嘎作响。他慢悠悠地往搭好的简易厕所方向走去,路过包赟和林峰的帐篷时,隐约有低沉的哽咽声传来,他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开步子,不觉傻愣在那里。
黄色的帐篷还有灯光闪耀,于是无比清晰地把屋内两个人拥抱的剪影,投射在帐篷壁上,让夏迪瞬间呆滞。
4
第二日天空果真晴朗得一塌糊涂,湛蓝如洗,清晰可见远处的山川蜿蜒舒展,微毫毕现。就连珠穆朗玛峰都看得清清楚楚,洁白的山体在蓝天映衬下极其雄伟,傲然于天地。至于它北侧的文女峰,也恍若近在咫尺,在珠峰的衬托下似一身姿婀娜的窈窕淑女,低眉垂帘,颔首不语。
这么美好的天气,却因为牦牛和牦牛工明天才会抵达,所以大家原地待命,各自调整休息。刘涛的状态依然不好,高原反应严重不说,昨儿的急速降温,又让他开始咳嗽发烧,于是继续窝在帐篷里休息。夏刚和孙立明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这难得的一日,他俩显然已经不计前嫌,结伴开车去附近的定日县。用孙立明的话说,昨晚的饭菜太难吃了,必须在条件许可的情形下,去附近的县城打一顿牙祭。
至于陈西风和夏迪,他俩有别的安排,并不打算和夏刚他们同去。两个人整装待发的时候,却看见包赟从帐篷里钻出来来,陈西风问道:“咦,就你?林峰呢?”
包赟完全是一付睡眼惺忪的样子:“他还在睡呢,我出来上个厕所。”
陈西风看着包赟从自己身边摇摇晃晃地走过,不禁皱眉道:“这都十点了,怎么还不起?本来想带林峰一块儿去的。”
夏迪从头至尾都沉着脸一声不吭,这会儿干脆直接开拔往外走,陈西风也只能随后跟上,两个人一路西行。
陈西风和夏迪去的地儿其实离大本营并不太远,步行一段时间以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两侧缓坡之间有一片开阔的区域,没有鲜花盛开,也没有绿草萋萋,有的只是无限荒凉,碎石满地。这里,就是珠峰墓地。
珠峰墓地也许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墓地,它没有遗体,也没有骨灰,甚至连遗物也没有,这儿只有石堆和刻着名字的石头,代表曾经有一位勇士,永远留在高山之上的印记。
陈西风显然比夏迪更熟悉,他在这些石头堆中东绕西绕,很快便带领夏迪走到一堆垒成两三层的石块跟前,对夏迪道:“瘦马在这儿。”
夏迪停止脚步,愣愣地看着,最上面那块还有积雪覆盖的石头依稀有字迹,便蹲下身来,徒手将雪一点点擦拭干净,直至范杨两个字清晰无比地显露出来。
“你刻的?”
“嗯,有点丑吧?没办法,工具不顺手,用冰镐敲出来的。”
夏迪直起身,拍拍陈西风的肩膀:“谢谢你。”
陈西风看夏迪一眼,闷声道:“咱俩还用这么客气。”说完这句话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在石头面前,大声道:“瘦马,古道来看你来了,还有你的书也也已经出版,一本放在这儿,一本我带到文女峰山上去,你想在哪儿看都行,随你。”
夏迪被陈西风说得眼圈都有些红了,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轻声道:“瘦马,你还好吗?家里就别惦记了,我会照应的,阿姨有点高血压,不过已经带到医院看过了,问题不大。范林也挺好的,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了。还有啊,你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吗?说马上要去当菜鸟医生了,可是很心虚啊,要是能让你们这些菜鸟医生们能快速掌握手术技巧就好了。你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国外已经可以提前将电子数据实体化,提前数字化手术路径,那就容易多啦。”
“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学习和研究这方面的内容,国外的软件设计版权费太贵,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更简化也更精准的手术软件,到现在为止,用于医疗手术的数字化3D模型的模拟定位可以说完全成型,更适合国情,我已经把数据调试过,现在更精准了,你放心吧,会替你实现你的愿望。”
陈西风是知道夏迪这五年一直在这事儿上较劲,所以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再接话。而是弯腰在石头前方刨出一个坑来,将书埋了进去。
夏迪也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将三个纸杯斟满之后,一杯倒于墓前,一杯递给陈西风,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嘴里还道:“瘦马,你也馋了吧?以前咱们三个拼酒我都是第一,其实吧,我经常偷梁换柱,耍些小聪明。”
陈西风看他一眼,也一口把酒喝了,凝视着前方的石头:“瘦马知道的,不过那时候你最要强,我们懒得戳破你。”
夏迪“啊?”了一声。
陈西风继续轻声道:“我有时候也不服气,结果瘦马说:夏迪是北京孩子,皇城根脚下长大的,有些狂有些傲,凡事都想争第一,这很正常。但是你发现没有他的优点,他特有哥们义气。”
夏迪沉默了好久,才无比艰难道:“我怎么觉得他这是骂我呢。当我最后决定抛弃他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这么想。”
陈西风眼神一黯,想说点什么却又最终忍住了。片刻后夏迪却看他一眼:“我一直想问你,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够哥们吗?”
陈西风不知他何出此言,当然点头道:“当然。”
只听夏迪自己把话又岔了开去:“下半年我就和范林结婚,婚礼的时候你可一定得来,机票酒店我全包。”
陈西风有些应接不暇,变了变脸色,道:“我这儿不一定走得开,这得看情形。”
夏迪一锤定音道:“必须来,一定。”
陈西风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夏迪又给陈西风倒上一杯眼:“哎,不对啊?你是不是不想来啊?我记得那时候你有点喜欢范林。”
陈西风干笑两声:“瞎扯什么呢。”
夏迪给自己也满上,喝下去之后忽然道:“当时有好多事儿我都稀里糊涂,这次重新一路走来,有些事情开始慢慢觉得不对劲,咱现在可当着瘦马的面,不兴撒谎,我说得没错吧,你当时是喜欢范林。”
陈西风强作镇定:“这都哪八百年的事儿了,你还惦记着。再说了,我喜欢不喜欢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喜欢你。”
夏迪有些困惑:“是吗?可能是吧。我记得是在大本营还是前进营地啊,她偷偷把我叫出去,告诉我,她喜欢我。”
“是在大本营的时候。”
“哦,对。我当时一得意,跟你炫耀来着。”
陈西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你那时候就这德性。”
夏迪又给瘦马墓前撒上一杯,扭头又看着陈西风,道:“西风,有些事儿我得问清楚,我不想在对不起瘦马之后,又对不起你。”
陈西风强颜欢笑道:“怎么可能,你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夏迪沉默半晌之后,终于问道:“范林在北京的时候,自残了好多次,严重的时候甚至割腕,我起初以为是因为我。”
陈西风万分惊愕:“割腕?那是为什么?”
夏迪摇摇头:“她从来也不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瘦马出事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西风把酒放下,心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听夏迪在那里继续:“登顶成功以后咱们下撤,我好不容易把最后一部分物资从AC撤回到ABC附近,就开始下雪。结果正好碰见范杨着急往外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范林和你都不见了,呼叫下面的大本营BC,他们也都说没有。他怕出事儿,所以执意要去找你们。”
“我当时因为刚刚连续走了接近四个小时,太累了,就让他先行一步,我得在帐篷里缓缓,休息半个小时。”
“结果等我出门的时候,漫天都是飞雪,我只有顺着范杨的脚印和他做的标记往前走,直到发现脚印消失,原来他已经不慎滑坠,掉入暗冰裂缝。”
随着夏迪低声的陈述,五年前那个惨烈的夜晚再度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二人的面前,夏迪发现范杨出事之后,妄图用绳降至冰裂缝的底部来进行救援,无奈主绳长度有限,只能晃在半空之中大声呼喊,而范杨却卡在下方冰缝里,因为坠落时的撞击,还有寒彻入骨的冰水,只是偶尔嘟囔了几句“替我找到范林”“好好照顾她”之后便渐渐陷入昏迷不醒。
夏迪无奈又只能折回ABC去找其他的绳子和工具,却在路上撞到范林和陈西风二人。等三人再度回到出事地点,雪却如鹅毛飞舞,越下越大,三人体力也已经衰竭,再次绳降至冰缝底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夏迪只有将痛不欲生的范林和发狂般只想下坠救人的陈西风劝阻,做出了再次撤回ABC,待风雪减缓再行救援的决定。
第二日茫茫大雪终于停止,却将昨晚的所有痕迹都掩藏,无论是范杨还是暗冰裂缝,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全然不见踪影。
至于活下来的人们,却久久不能释怀,各自陷入无间地狱。
时间又转回到五年后,此刻夏迪站在范杨的石头墓地面前,问陈西风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瘦马出事那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些措辞已经琢磨了数年,所以陈西风答道:“我登顶成功有些得意忘形,再加上对你不服气,所以把一直驻扎在AC的范林叫出去,跟她说我喜欢她来着。当然结果是被她拒绝了,还说我什么,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话虽这么说,西风却转过脸来,微微避开夏迪眼神。
夏迪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个答案倒是也在情理之中,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只听陈西风又道, “你还记得玛吉阿米的留言簿吗?知道那几页为什么不见了?”
“为什么?”
“那天大家写完愿望都走了以后,我晚上又偷偷回来了一次,看范林到底写了什么?“
夏迪好奇问道:“你看到了?那她写了什么?”
“她写的很简单,就一句话,范林喜欢夏迪!”
“啊?她真这么写的?那你看到以后岂不是气死了?”
“嗯,所以我一怒之下,就偷偷把那几张纸撕掉了。”
夏迪默默看着他:“你可真够小气的。”
陈西风感叹一声:“是啊,所以后来有了报应。至于范林,现在回过头来看,她哥哥去世这事儿对她打击一定很大,所以也挺不容易的,你要对她好点,范林对你真是一心一意。”
夏迪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消化,于是只是轻“嗯“一声,不再多语。
两个人终于离开珠峰墓地,边说着话边往回走,走到珠峰大本营入口处的邮局附近时,陈西风看夏迪一眼:“上次来文女峰的时候,范林就抱怨说忘记自己给自己寄一张明信片,这次你要不要给她寄一张?”
夏迪楞了一下:“是吗?”继而又冲陈西风点了点头:“那就给她寄。”便朝邮局方向走去。
这个邮局是中国邮政所涉及到的最高海拔处,只有一位英汉双语都很流利的藏族工作人员。不但要招呼夏迪二人,还对两位执意想要用法语交流的法国小伙比划着英语。夏迪问了问工作人员,多长时间才能到北京,那边回答道:“快则五六天,慢则半个月,不一定。”
夏迪于是买了两张明信片,不但自己写,还递给陈西风一张:“你也给她写一张吧,前段时间她还问起你来着,说你来北京时也不见一面,挺惦记你的。”
陈西风狐疑地看着夏迪:“你这是假传圣旨吧?是她说的话吗?太不像范林了。”
夏迪一本正经道:“人都要长大的嘛,来来来,写一张。”
陈西风本想拒绝,但在夏迪的再三坚持下,也只好提笔,半天之后才写下四个字:“祝你幸福!”夏迪正想嘲笑陈西风的明信片写得跟本人一样正儿八经,身后忽然有包赟的声音传来:“真巧,你们也来寄明信片啊?”
夏迪转头一看,两个极不让人待见的人站在身后,正是林峰和包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