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苦
网上流传一说法:
老婆像小灵通经济实惠但限本地使用;
二奶像中国电信安全固定但带不出门;
小蜜像中国移动使用方便但话费太贵;
情人像中国联通优雅新潮但常不在服务区!
很不幸的是,当我凌晨回到家里的时候,小灵通居然没有待在本地,我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分明指向了五点,窗外叽叽喳喳地响起了鸟叫声,生动而又遥远。
杨露露很少夜不归宿,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在上海没什么朋友,我时常劝她扩大一下生活圈子,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家里,很容易与社会脱节,从而加速黄脸婆的进程。
上次谈到这问题,她反问我怎么样才能不与社会脱节?我说那太容易了,研究研究火星文,跳跳劲舞团,比较比较周杰伦和周总理,发发QQ空间的照片,但一定要经过PS……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外事问谷歌,内事问百度,**问天涯。
她听完以后吐了下舌头,然后冲我扮个鬼脸:“我才不呢,我不和你脱节就行了!”
我拨了她的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史上最神秘也最招人恨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非常好!我对自己说,这丫头做得够彻底,都隐隐具备了我的风范。
我走进厨房,水斗里满是未洗的盘子碟子,我苦笑了一下,抄起个空杯子接满自来水,像品红酒一样慢慢抿着,不断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不就大家一起玩儿嘛,自己满世界蹦达了,也得给对方开点小窗,瞄瞄外面的风景,别让我知道就行了。
但是,妈的,她究竟去哪儿了!?
原本疲惫的身体像突然被人用鞭子猛抽了一下,然后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彻底笼罩。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电视开了又关,烟抽两口就掐灭,但随即又点燃一根。我居然感觉到一丝不安,自己的生活莫非就如同这房间一样,连犄角旮旯里都充斥着杨露露的痕迹与气味。
我就仿佛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平日里扁着个嘴巴无知无觉,还挺通风透气,非到吃东西的时候,才深切体会到牙**的空空落落。
房门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打开,我形迹可疑、疑神疑鬼地探头朝楼道里张望,一点点细碎的脚步声都像踩住了我原形毕露后的小尾巴。
我开始在脑海中不断设想她回来的情形。我要把她绑起来挂在吊扇上一圈一圈地转,逼她认错写检查,标点符号错了都得重写;
我要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异常诚恳地与之交谈,让她从我的眼神中读出心碎;
我要围着她大声斥责,让她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
我要一言不发地玩电脑游戏,让毫不在乎的表情写满整张面孔;
我要冷嘲热讽,告诉她走出这个房门,她充其量是一朵墙头的小红杏,而我,将拥有整片森林……
我激怒自己,说服自己,鄙视自己,劝慰自己。终于,我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连衣服都没脱,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睡前,我记得又拨过一次她的电话,然后把手机砸向对面雪白反光的墙壁。
是的,我知道,这一切只是酒精捏造的假象,如蜡人般逼真。但我不在乎,谁又在乎呢?
等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平静地如同和她相拥了整个夜晚,然后轻吻一下她的额头,道声早安。
“蝙蝠吧”位于浦东香格里拉的地下室,台上的乐队正在卖力地演唱,一如既往是那些经典英文老歌,主唱是个姿色超群的菲律宾姑娘,我见过她许多次,也曾许多次设想过,如果她能加入我的队伍去坐坐台,那将多么地造福国人。
我和萧晓来到靠转角的一张大台子,已经有八九个人围坐一圈,其中只有一位男性,穿着打扮像个大学里的助教,举手投足都带着股书香气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非常热情地站起身来和我握手,问我怎么那么巧,会在这里碰到。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扭头又看见了萧晓,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顿时露出文质彬彬的笑容,用温文而雅的嗓音说道:“我靠!你说的野男人就是他呀?算你眼光好,如果你带个小白脸来,我一定先把他给阉了,再把你给奸了!”
在场的没一个人感到惊讶,想必是和我一样了解这个名叫罗阳的小子。
我以前想过该如何向别人描述他,但发现我的表达能力远不能达到那个境界。只能建议大家在脑海中设想一幅画面:一位HIP-HOP装束,鹤发童颜的道长,正全神贯注地用2B铅笔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身后一位黑人书童,踩着小天鹅舞步,用古筝弹奏朋克乐。
这一点点的反差与错乱,希望能诠释出这位仁兄的一点点特色。
比较丢人的是,他在我们圈子里是个颇有名气的爸爸桑,很有些实力。早些年我带朋友去过他的场子,他把手底下的小姐都分了组,有学生妹组,模特组,熟妇组,超级火力组……客人进来先望闻问切,然后对症下猛药,十分贴心。
我当时也觉得新鲜,暗自佩服过他的创意。我的客人也连连称奇,兴致勃勃地挑选了各自的偏好,但到最后又不得不彼此交换。据他们的原话讲,学生妹比发廊妹还开放,超级火力组却像背着贞洁牌坊来上班的。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跟他提了这个意见,他却给我讲了一大通的客户心理学,“要给他们惊喜,给他们意外,给他们反差!”
我算彻底服了,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大创意。
我和萧晓坐了下来,她给我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妈妈桑,她们显然都是大有来头的,我没见过,但都听说过。我站起身敬了一圈的酒,嘴里念叨着:“久仰久仰,我喝完您随意”。这倒不全是客套,她们麾下的小妈妈桑估计都能超过我的小姐数量,和她们一比,我就像是散兵游勇碰到了正规军。
旁边的萧晓笑眯眯地和她们聊衣服聊化妆品聊斗地主,当然,还有聊男人,中间不时穿插几段荤笑话,说到精彩处,还向我飞着媚眼,引得她们起哄声不断。罗阳坚持让我跟他坐在一起,说她们聊她们的,咱们喝咱们的,如果她们胆敢说男人的坏话,咱们坚决不还嘴,只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们说的一点都没错。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在第三批酒上来的时候,话题开始进入了正轨,一个大家都叫她媛姐的妈妈桑显然是这个话题的主导者。
我很惊叹她的大局意识,她说目前上海K房和所有行业一样,格局呈橄榄型,一头是顶级会所,装修豪华,小姐大专毕业的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客源是勇于砸钱的**,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那种,属于小众消费。
另一头是周边地区只有几间包房的小场子,甚至门口的招牌都是以酒吧或茶室命名,小姐不坐班,只在接到老板电话以后才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赶来,如果客人看不中,讨十块二十块的车费骂骂咧咧走人。
这两头小姐的小费不会出现太大波动,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
但我们所处的正是中间地带,场子最多,小姐最多,客人也最大众,这一片的小费价格才是整个行业的风向标。
她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连连点头,然后开始抱怨近些年的小费与日俱减,竞争太激烈,小姐流动过于频繁,客人也越来越刁,生意难做。
“所以,”媛姐向在座所有人举杯:“我希望我们能达成一个共识,我们虽然是对手,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应该都知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喝了这杯酒,我会去做出改进,靠服务和质量拉住客人,但价格只会上不会下。别人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我相信各位的实力,希望你们也能做到,一起维持住这个局面,让大家都有口饭吃。”
我不知道这位媛姐的来头,但她分明想以一己之力去遏制业界的恶性竞争,让我从头到脚,连骨子里都冒出钦佩。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只通过压低价格来吸引客人,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
如果有一天,小姐们突然发现这个让人藐视的边缘职业甚至都养不活自己了,到时候只能是逼娼为良,迫使她们花枝招展地涌入失业大军,这多给和谐社会添乱哪。
身边的罗阳在喃喃自语:“创意,我需要创意!”萧晓则冲我眨着眼睛,我挺感谢她的,如果没有她,我连参加这个聚会的资格都没有。我觉得获益匪浅,起码看清了未来的三条路:一是投简历找工作,二是大口吃杨露露煮的软饭,三是听媛姐的,做出改变,拉住客人。
之后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我们一直喝到酒吧关门,但没有一个人离去,天蒙蒙亮的时候夜宵才结束,大家都交换了名片。只有媛姐没有名片,据说她手下的小妈妈桑分管着众多场子。我记得我敬了她许多杯酒,还特意问她要了手机号码。
萧晓帮我叫了车,说改天陪你吧,你老婆该着急了。我说好的,并没有在意她眼神中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们就是这样,在黑夜里伸出陌生的双手,彼此温暖,然后扭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