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预感

眼睛?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菜头。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就是他。

我跟如雪说:“不要紧,你别担心,那暗中的人不会伤我们。”如雪想了想,半晌,点了点头。但她仍然握紧手中的剑,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非常警惕。

亥时,我歪在榻上夜读,听见外头吵嚷起来,动静越来越大。云归出去瞧了瞧,进来回禀说,是明宇手下的几个兵丁,跟几个过往押镖的镖师言语之间发生冲突,都是习武之人,年纪轻,火气旺,就打了起来。

明宇从房间里走出来,怒气冲冲,正欲往楼下走,我便叫住他:“明宇,你进来。”他走进来,愤然道:“那几个没眼色的东西,我叮嘱过多少回,路上不要跟人起无谓的冲突,不要引人注意,偏就是记不住。每人打三十军棍才好呢!”

“那几个镖师是什么路子?”

“不清楚。我正要下去看看呢。”

我点头:“嗯,你记得,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要较真。”

“知道了,姐姐。”他步履匆匆地下楼。

如雪道:“都说陆将军治军极严,怎生到了郁洲,就出了这等事端呢?”这话让我心里闪过几许疑影。明宇手底下的兄弟都是行伍中人,懂得军令如山,行为举止最是有度,纵是冲动,怎会这般轻浮,随意与人大打出手?难道是对方有意挑衅吗?可那些镖师有意挑衅的目的何在呢?

刚想开口说什么,有人喊着:“后院着火了!”

烟雾升起,大团大团的。客房里的人纷纷逃窜下楼,一时间,这一排客房空空****。

云归急道:“夫人,咱们也逃吧,这火要是烧上来了,咱们在阁楼上,跑都来不及啊。”我摇摇头,指着那烟雾腾起的地方:“你们瞧这烟雾,与天边阴云相连,看起来很大,但没有火光。且你们闻,没有东西烧焦的味道,倒是有一阵阵松脂的气味,我猜测,这并非是意外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用松柏枝焚起霭霭烟雾,制造失火的假象!”

云归下意识地抱紧孩子们,像灾难来临前,母鸡张开翅膀护着幼崽。

如雪道:“夫人,咱们一入住这东海之滨,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似乎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一个圈套,引咱们往下跳!”她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冲进来。那群人穿着粗布衣,腰间系着一根夺目的红带子,举着大砍刀,冲了进来。细细一看,那大砍刀上,皆带着凤凰的形状。如雪连忙拔出剑来,与来人打斗着。

我沉下声来,问道:“壮士们是哪方的朋友,报上名号,让我等死个明白。”红腰带的汉子立即答道:“我等红衣派中人,奉掌门红凤凰之命,到这东海之滨,寻个仇家!”如雪道:“什么红凤凰绿凤凰,我们通通不认得!也并不是你们的仇家!你们找错了人!我们是来往此地的客商,只想清清白白做买卖!”

红腰带汉子大声道:“我们奉命来寻仇家,别的一概不管。若是误杀了什么人,那也是你们的命,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你们好死不死的,住进了这东海之滨。”他大刀所挥之处,迅猛凌厉,刀刀杀招,不留余地。

说是寻仇家?可仇家何在?姓甚名谁?为何刀剑与我们厮缠不休?这哪里是误杀?分明就是谋杀!

我冷笑起来,我从16岁入宫廷以来,经过多少腥风血雨,见识过多少叵测人心,这等三脚猫的拙劣伎俩,还敢在我面前使。

我坐在桌边,冷冷地数着更漏。三更了。天涯不知明月好,三更风雨挂眉梢。在如雪说暗中有一双眼的时候,我虽云淡风轻地抚慰了她,但到底还是不放心,传了信号给沈昼。

我命如野草,枯荣之间,一年一岁,岁岁新生,想杀掉我,却没那么容易。

以为缠住了明宇和明宇的手下们,以为客房中随行人员皆不在,就胜算大了吗?以为整个东海之滨吵吵嚷嚷混乱不堪,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吗?我冷冷地看着那几个系着红腰带的男人,观察着他们的身手。越看越觉荒谬。

熟悉的脚步声袭来。沈昼带着他的暗卫兄弟们来了。然而,那群系着红腰带的男人,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见有人来,连忙逃窜。口中叫嚣着:“江湖寻仇,不慎误伤,多有得罪,后会无期!”

他们似对地形极为熟悉,加之又有烟雾做屏障,眨眼的工夫,已隐入了黑夜之中。沈昼带头去追,如雪继续留在我身边。

她说道:“夫人,这几个人身手怪得很,毫无章法。”我浅浅笑了一声:“自然是毫无章法,若是有章法,不就泄露了吗?”

“您的意思是?”

不一会儿,明宇上楼来。他不知道刚刚楼上发生了什么,关切道:“刚刚似乎听见有人喊着火了,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

外头的烟雾渐渐地消散,直至不见,只剩下戚戚然的黑夜和时时刮来的海风。云归见明宇走进来,方带着孩子们从犄角旮旯处走出来,她给我斟了盏茶,道:“夫人,怎么这一路光遇见奇奇怪怪的人啊?咱们没露身份,却步步都是凶险。”

我饮了口茶,对云归说道:“不夜郡的匪盗是真的匪盗,也确实是为了劫财。而郁洲的江湖中人,却并非真的江湖中人,也不是真的寻仇。”

明宇听见这话,忙问是怎么回事。如雪把刚刚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明宇道:“我刚刚想跟姐姐说我那几个手下的事呢。那几个镖师好生难缠,不像是言语偶生冲突,倒像是故意找碴。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我那些兄弟们并非是滋事之人,不过是被迫自保罢了。后来,见打不过,又了,求爷爷告奶奶,说要赔偿钱财。我才不要他们的狗屁钱财,让他们滚了。”

如雪道:“怎么这一环一环的,如此奇怪,怕是故意针对咱们这一行人的吧!”我沉吟道:“你注意到没有?方才,我话音刚落,问他是何方路子,那红腰带男子便迫不及待地回答,他们是红衣派的,那一席话太过于娴熟,像是诵记出来似的。”

说话间,沈昼回来了。说是捉到了一个红腰带男子,那人却在他眼前抹脖子了。

“尸体呢?”

“夫人放心,留着呢。”

如雪问道:“沈大哥,你可知红衣派是什么路子?”沈昼答:“红衣派是沿海一带颇有名望的江湖门派。掌门人是个女的,叫作红凤凰,因左脸有疤痕,那疤痕的形状似一条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此诨名。红衣派常年与当地官府作对,但在百姓当中,口碑却颇好,很受欢迎。红衣派里人人腰间系一根红带子,使的武器皆是刀,刀上有凤凰,所以,他们又被称作红刀会。红衣派在江湖之中也颇有地位,人称,陆上的破天狼,海上的红凤凰,难分伯仲。”

破天狼,好生熟悉的三个字。沈昼知道我的想法,朝我点了个头:“是,破天狼就是昔年大内侍卫窦萧所创,后来传给了菜头大侠的那个杀手组织。”

“我猜测刚刚那几个人并非真的是红衣派的人,但为了稳妥起见,沈卿,你还是带着尸体去红衣派求证一下。具体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是,夫人。”

我沉思道:“事关重大,也许菜头会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嗯。”

沈昼离去后,我坐在窗口,凝神看外头的夜色。从三更,坐到四更。茶喝了一盏又一盏。眉头皱着,却松不下来。

明宇问我:“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没有说出来?”

那些红腰带汉子的身手与话语中虽竭力掩盖却仍透露一二的口音在我脑海中盘旋。良久,我摇摇头:“我希望我想的,是错的。”明宇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我起身:“你去歇着吧。但愿沈昼查出的线索跟我想的不一样。”明宇道:“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心沉的人,既想到了那里,怕是一夜也难睡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苦得很,不如,我陪你下棋,到你有睡意为止。”

我点头。海风吹了一夜,烛影摇晃了一夜,我与明宇下了一夜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