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余安

作者:橘枳_9460390 时间:2020-01-04 15:04:12 分类: 古风 知识问答

因此范家便和县太爷结下了梁子,成亲当日便来了差役把我夫君给带走了。公公婆婆良善,并未迁怒与我,反倒待我如同亲闺女一般。这样的深情厚谊,我怎么可能还得尽?

后面的一路,时有雨雪,走走停停,原先半个月的路,如今却用了两倍的时间。而我便尽量和顾辞保持距离,就让那些不该有的旖念,随着这一路雪花一起埋葬消融吧。

4.金风玉露从别后

路途再长,只要一直走下去,也会有到达终点的一天。腊月二十七,我们终于到达了边关。

正值岁末,可来军营探亲的人并不多。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像我这样孑然一身,或上有老,或下有小,有羁绊的人便只能留下,等待远行的人归家。

顾辞说他要带着小六子去办理参军,就不和我一起了。

小六子高高兴兴地向我挥手道别:“阿染姐姐再见!等我将来成了大将军,就去看你和师父。”

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孩子,有些人一个转身,或许就再也找不见了。可我们又总喜欢自欺欺人,说着来日可期,我也是这样。今日不言分别,或许我们三人便只是短暂地分开一下,明天一早又会像之前一样一同赶路。

“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参军需要大名的。”这些日子,顾辞好似懂我的心思,也极少与我说话。

我还是非常想和他说话的,聊天谈地,总之说什么都好。我略微思索了一番,摸着小六子的脑袋,道:“你姓余,不若就叫余安吧,愿你今后余生安稳,岁岁余安。”

“嗯,好,我就叫余安,谢谢阿染姐姐。”小六子眼睛亮晶晶地,就好似拜师的那一天的一样。

“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我总觉得顾辞欲言又止,他或许同我一样,也在压抑着如蔓草般肆意生长的爱欲。

他看着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归为一声叹息。他再次看向我时,好似一切都释然了,有些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论以后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这乱世很快就会结束了。”

还以为会有一番深情告白,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努力笑得好看些,至少让他对我最后的印象好一些:“你也是,祝你和你家夫人百年好合。”

泪,当然要转身时才能落下。就这一次,我这一生,只为顾辞哭这一次。

收拾好了心情,我便要去见我的夫君了,我还记得当年的文书上说我们村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九营,有了编号寻人便不难了。

守在大营外的兵大哥也是个热心肠的,我报了自家夫君的名号籍贯,他便去为我寻人了。

我还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呢,他也不知道我的样子,一会见了面说些什么呢?对了,先问问他吃了没……

我兀自绞着衣角想心思,远远便望见兵大哥领了另一个大个子向我走来。

来了!那个大个子就是我夫君吧,有点黑啊,五官也没有顾辞好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夫君,我是不会嫌弃他的。

“弟妹,我是思梁兄弟的义兄。”大个子上前,有些激动。

合着这又不是我夫君呐,唉,怎么想见见夫君真容就这么难呢?

待大个子稍稍平复了心情,他却是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弟妹,我对不起你,思梁他已经阵亡了!”

我的脑袋里好似被一道惊雷炸开。

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被大个子领着去夫君生前的军帐。恍惚间我好似听到那大个子说,这些年的每一仗都十分凶险。

有一次夫君从臂膀到手背都被敌人划破,险些废了那一只手臂,可后来他硬是咬着牙将那一战停了下来,修养了大半年才勉强恢复。

半年前,夫君替大个子挡了敌人的偷袭。大个子活下来了,而他却丢了命。本来那一仗结束后,他的军功就满了,可以回乡了。

我到了夫君生前的帐子,他和大个子住在一起。

夫君的床铺,还是整整齐齐地铺在哪里。大个子翻出夫君的遗物交给我,便到帐外去了。

我其实有些茫然,我来边关,心心念念的便是见到我的夫君,但此刻却告诉我,夫君已故,到头来我什么也没找到,什么都没了啊。

“啊!”我抱着夫君留下的包裹,止不住地颤抖落泪,恸哭出声,想要把这一路、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而后终又归于沉寂。

我看着自己的身躯在帐中化作点点流萤消散,这才记起,这一路一点都不太平,我原来早就已经死了啊。

魂归地府之时,我思绪才又渐渐清明,我想起自己离乡不久,在他乡恰逢山洪,被淹死在了那里。

或许是太过不甘,这一生太短,夫君他还未掀开我的红盖头,由此生出极强的念力,凝聚了我的三魂七魄,重塑了一个躯体。而在得知夫君已亡,念力消散,“我”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此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跟在别的鬼后面排队,等着去领一碗孟婆汤。今日倒也没有几个鬼,我也不急,东瞧西看地观光一下地府。

“婆婆,谢谢您的斗笠。”好熟悉的声音。

“心愿都了结了?”这个应该是孟婆。

“嗯,我见到我的娘子了,她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美丽贤惠,只是我不能陪她终老了。”是顾辞!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婆婆为他打了碗汤道:“喝了吧,喝完了便去转世,这一生也就到头了。”

是了,都说喝完孟婆汤会忘记一切,不可以!我赶忙冲过去,抓住了顾辞去端汤的手。此刻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从手背一直绵延到臂膀的蜿蜒的伤疤。

他根本不是什么顾辞,他是我的夫君范思梁,我一把环住了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哭泣道:“你个天杀的!你骗得我好苦啊!”

他一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给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让你好好活着吗?你怎么……”

“我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死了,不然还不得被你骗一辈子!这样也好,我们俩活着的时候没有做完的夫妻,现在可以补全了。掀盖头吧,夫君。”我将头巾解下,盖在了头上。这头巾本就是新婚时的那块盖头,只是岁月太久了,以至于它都退色了。

他揭开了我盖头,孟婆向我们递来了汤。也好也好,这下连交杯酒也有了,至于洞房就留到来世吧,这辈子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5.尾声

很多年以后,久到关山青、狼烟休,将士卸甲归田,小青山上的山匪们也都下山从良了。

祈安镇玉泽乡芙台村一棵老橘树下,老余头照旧搬了躺椅来此打瞌睡,橘树旁还靠着一杆戟,杆柄处有个“范”字依稀可见,这可是老余头的宝贝,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唯一一样物件。

今日村里吹吹打打,也不知是谁家又有喜事。

他唤了一个稚子询问了一番,方才知道,原来是张家小子要娶村里的豆腐西施莫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