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一两国联姻
新房里,姜艾坐在床沿上背直挺挺的端坐了两个多时辰。
房门“吱呀”一声打破寂静,传来轻而稳的脚步声。姜艾放在膝盖上大袖里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些。
随着脚步的走近,姜艾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那是庭院里初春深夜的寒冷,附在他身上窥入花烛夜,随着他大步走来,强势逼退房里熏了一天暖炉才得来的融融暖意,寒冷跟随着他一步步逼近她,直袭她而来,让姜艾猛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让她不由的生出了丝胆怯。越过鲜红的喜帕边缘,只能看见他绣有龙凤朝阳图的双底方头鞋。黑色,寂静黝黑的暗海一般,就如这门联姻。
“姜艾,至此,两清了吧。
”
他的声音是冰的。
姜艾的身体一僵,缓缓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伸手猛然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嘴角轻扬,逼着自己展开一个如陡然绽放的白木槿花般明亮的笑容,盖头头流苏悬空急促猛烈的摇摆。
映入林白眼里的,是那个女子花朵般灿烂的笑颜,眉梢的傲气,如此刺眼,林白几乎不可察觉的蹙了下眉。
姜艾看到的,却是那龙凤烛成双,正摇摇曳曳的散发出幽幽昏暗的光芒,那红,像极了心头血。而面前负手而立身材颀长的男子,四海内最年轻的当权者,正皱着眉站在姜艾的面前,眼底,透出探究和悲凉。
文国,四海中领地最为广的国家,朝局国力却江河日下,当今皇帝治国勤励,终究思虑过多,手段过温,未有大变革举动,虽比其登基前有所好转,也未扭转局势。其后太子亲政,强兵重武,择才唯举,刚柔并济,革故推新,不过五年余,大文竟仿佛又显出了当年的虎魄国威。
姜艾手随意的一松,红盖头就逶迤的掉在了地上,漫不经心一脚踩在红盖头上,笑盈盈的站起身,一步一步施施然的朝龙凤烛走去。
随手拿起拿玉如意,“啪”的一下,打灭了左边的那只龙凤烛。
姜艾回眸看着林白,眉头一扬,笑靥如花的道:“看来太子倒也没认为,我是想要和你举案齐眉。
“
林白直视着她开口,“姜艾,你…本不该来,你想过后果吗”
“是吗?”姜艾咯咯一笑,声音清脆动听如清风拂过竹林的妙音,“后果是什么?得不到幸福?幸福这种东西,我早就不要了。太子和姜艾,这辈子都莫要再妄想幸福这两个字呢,用来交易也正正不错。”
姜艾故意尾音拖长,带了点点少女呢喃般的天真,仿佛全然不知道她刚刚话里的残酷。
林白看着姜艾那傲慢的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在笑,但那笑容清澈透凉,沁人心脾。那个时候的姜艾是个神采飞扬连眼睛都会笑的少女。
想到此,林白眼神微微柔和了点,“姜艾,还记得初时吗?你并非这般”
姜艾心里一涩,长长的睫毛轻轻下覆,在灯光下形成好看的贝影,她不着痕迹微微地撇开头。
林白顿了下,“还是,我从来没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姜艾立时心里一凉,像寒冬泼了一盆冷水结成坚硬的冷冰,林白话里满满的失望之意,究竟谁才是该感到失望的那一个呢?
姜艾不动声色的笑得更加动人,“因为你,我姜国摇摇欲坠,我姜国的子民失去安稳,我父皇急火攻心,病重离世,林白,你方才的两清?如何两清?”
姜艾脸上笑容不减,可依旧能看出她眉梢的恨意丛生。
姜艾冷然看向林白,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光一刹那寂静。
明明只是瞬间,时间像被定格了一样漫长,林白终于平静的道:“如此甚好,我们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慢慢的互相折磨。
”
姜艾收回目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玉如意拨弄着龙凤烛上的蜡油,蜡油像是离人泪般扑扑的掉下来,姜艾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太子,其实,无论这场亲事你多不甘心,却由不得你说一个怨字。”
林白长身挺立巍然如山,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姜艾,转身离去。
采薇急促想要挽留的一句“殿下,新婚之夜不可…”还没说完,已看不见那人的背影。
“罢了,这样…也好,采薇,下去吧。”姜艾吩咐完,感觉身子一软,跌坐在凳上,脑中却不由的回想起往事,明明只是片月数载,却仿佛隔了几世。
二梨花相约
姜艾第一次看到林白,是他千里而来为姜国国君祝寿。那日,她的父皇为表与文交好之心,亲自率领百官前往南门迎接,姜艾作为姜朝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亦随驾侧。
远看只是一行车队,但每个人的目光,都一眼就聚焦在为首最前面那人身上。马背上英武挺拔的男子一身深玄衣,背后黑色长袍在烈风中猎猎作响,墨色重剑悬腰,威仪赫赫。
城墙上的风格外猛烈,一下一下拍打在姜艾身上,姜艾有些睁不开眼睛,偏头轻转向一旁侍女,声音暗哑“采薇,从他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场景,堆满白骨疆场血流成河,残阳如血,所有人都倒下了,独独他一人,执着红缨枪高昂地迎风,看不见满地的死亡。”
姜艾是对的,这位迎风执枪的男子,亲手撕破了姜国繁荣的假象,他出使不过数日,姜国朝局翻天覆地,一座高厦瞬间分崩离析。
姜国朝局不稳,本是内政,姜国国君精力日益不济,朝局把控力不从心,其余皇子野心勃勃,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朝局风气混乱不堪。文朝太子一次出使,表面接受姜国二皇子的拉拢,却实际又与四皇子达成契约。
朝中大臣中,忠王爷与礼部尚书素来有间,王爷为二皇子亲属,礼部尚书是四皇子的人,各为其主。
而不知为何,二皇子突然出手,使得礼部尚书独子无辜冤死,侯爷却说尚书纵子行凶,逮捕下狱。老年丧子,又遭诬陷,但礼部尚书冷笑一声一句都不辩驳便让带走。
果然,礼部尚书于狱中血书上书皇上,称忠王爷在二皇子的授意下于别院中埋木头人诅咒圣上,一搜果得木偶,龙颜大怒。
皇上令彻查巫蛊案,六皇子监察,
六皇子与四皇子首次很有默契地同仇敌忾,牟足劲动用一切能动用不能动用的权力,清洗二皇子的势力。
最后,二皇子以大逆不道之罪赐死,二皇子心腹党羽皆被捉拿下狱,短短半个月,因巫蛊一案牵连万余人,二皇子一支权贵迅速倒台。残酷的腥风血雨席卷整个帝都,阴霾的气息充斥上上下下,连三岁小儿都不敢大声嬉戏,帝都人人自危。
面对这样的瞬间变幻局面,姜艾愕然。姜艾素来不涉党争,在宫里,除了姜王,别无他依。但也因此,在皇宫这个地方,活的干净自在。此次二皇子倒台,却亦使姜艾清醒发觉,若任由林白搅弄风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于是,姜艾沉思几许,让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将一份手笺交给林白。
梨花已风起
不时,便有一份浅紫色的帖子传来
静候芳踪
姜艾,清楚记得那天,明明是想去试探对方底细,却在接到信笺后不由得显得慌乱,或许是他的过于聪慧,或许是初见时的印象过于深刻,出门前,姜艾特意换了件大袖对襟浅紫罗纱衫,未带配饰,只在髻上簪了朵刚摘下来犹带露水的梨花。
使馆的马车如约出现在京郊十里的青岚寺外,青岚寺,京城一角,远郊小寺而已,但寺外的梨花却极具盛名。林白车帘轻掀,两名僧人为他领路,一直带到寺庙后方的庭院中,才躬身退下。
而庭院里,古树,岩碑,石案上,新茶初沸。
一双纤纤素手端起炉上的麒麟黄花梨茶壶,以拇指、中指扶杯,食指压盖,将盖瓯掀起,沿茶盘边沿轻轻一抹,去掉附在瓯底的水滴,再将浅碧色的新茶注入杯中。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但见浅紫色的衣袖轻轻飘浮。
林白凝望着那个人,不动。
那人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平生于物之无取,消受山中水一杯。
不知这以陈年梅雪泡制而成的仰天雪绿,是否入得了公子之口?”满树梨花下,但见那人楚腰卫鬓,蛾眉曼睩,柔情绰态,令人望而惊艳。不是别人,正是姜艾。
林白笑容顿起:“如此好茶,自然谢领。”
姜艾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泡好的茶,推至他面前。天青皓蓝,只觉红尘俗世到了此间,都一一远离。
姜艾先开口道:“姜艾莽撞,约公子来此,还望公子见谅。”林白淡淡一笑:“小姐约白前来,必为有事,既然有事,何有莽撞之说?”
姜艾听了这话,垂下眼睛注视着手里的茶,私下邀约,为掩人耳目,她便未称他为太子,可他也未称她公主…彼此间,仿佛倒多了丝不明情愫的心照不宣。定了定心神后,仍抬头道:“公子可知,这青岚寺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林白微一思索,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寺是由二皇子殿下命名的。
”
“没错,此名,甚至包括寺前的匾额,皆出自二皇子之手。我这个哥哥虽有结党营私之嫌,倒也是个妙人,文采飞扬,性情也算恬淡,时有闲情雅致,四处寻访,就是不知,他是做了何事,惹了太子,这般赶尽杀绝?”
姜艾话锋一转“或者换言之…现在是二皇子,下一个呢,六皇子?还是一直以来和你同谋的四皇子?”
林白笑着看着她,未语。
姜艾直视着他,“公子博学,来姜不过一个月,一句梨花风已起,便知我邀于青岚寺,青岚寺不过郊区一座小寺,都了解的如此清楚。甚至连我这种无势无权公主送信的小太监,公子都能判断出,这种种看来,公子这趟,可不是诚心来为我父皇祝寿的呢。”
林白依旧含笑,看着她,“公主过誉,不过公主聪慧至此,白倒是没有料到”
姜艾直视林白双眼“我姜国向来不干预他国,纵使文国当年危难,我国也从未落井下石,太子这般,不觉愧对贤良的名号?”
“公主聪慧,自不会不知祸患常积于忽微,姜国之乱,根在内政,今日若不是白,他日,也会有比白更甚千倍万倍者。”
姜艾突然起身,离开桌前,走到一棵梨树下,背对着林,春风拂过,梨花洒落。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收手”姜艾转身质问,眼神中已有怒火,却看到,林白缓缓走来,抬手,抚落了姜艾头上的碎花,淡淡回应到,“放心”
那次梨花之见后的两个月,不出所料,四皇子自恃已经得到了文国的支持,又恐姜王立还未及冠的六皇子为储,自觉机不可失,于是举兵造反,谁知,三千府兵和两万禁卫军连宫门都未进,便被本该在千里之外的文国大将军生生镇压。四皇子意识到,落入圈套后,当场自杀。
姜王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后,重病不起,再未能有所好转。次月,姜王去世留下遗旨
陵王皇六子姜笙,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长公主姜艾,素才德兼备,辅佐在侧。
姜国内乱由此结局,经过此番动荡,朝中能用之人无几,而新帝姜笙本就实权不多,又处处受文国制约。
几百年屹立的姜国,不出三月,已形同文国的一个附属国。但姜笙与姜艾一般年纪,自小便亲厚,如此结局,有时候姜艾也不由得想,林白那句放心,倒也不一定真真是句玩笑话。
半年后,姜国突然送使书文国,姜国长公主姜艾对文国太子林白存思慕之心,加之为表姜国诚意,姜国长公主愿远嫁文国,结两国之谊。
文国皇帝也以不寻常的速度当即同意了和亲,并以千万珠淄绫罗绸缎为聘礼,并加急翻修太子府,以待姜艾公主出嫁。
姜艾看着周围铺天盖地的红色,闭上了眼睛。林白,又见了。
三琴瑟和鸣
成婚后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已从春入了冬。这几个月,姜艾不是闲来池边看看鱼,就是入林寻应景的花,起了东风便吩咐人扎了风筝来,入了夜就翻出府里林白的藏酒,说起来,不知是否有心无心,太子府她住的院子竟和她当年的公主府布置有八分相像,半年来,林白也从未踏足过。
姜艾倒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是惬意。
又是一夜月圆,姜艾兴致极好,派采薇取了琴又拿了酒。红梅朵朵,满园风情。
不成曲的拨着琴弦,一杯一杯酒下了肚,“公主,太晚了,回去歇息吧”采薇出声劝慰,姜艾酒意上头,脸上有丝丝红晕,两个眸子含情带水,望着人的样子说不出的魅惑,却又有些少女的娇涩,满园红梅也不及她此时的风情一缕,“采薇,来…,你来…弹,就弹…弹燕双曲”姜艾说完,便解了斗篷,脱了外衣,又甩掉了鞋,赤脚走向庭中,月光洒在姜艾身上,如梦如幻,飘渺难寻。
“小姐,小心冻坏了身子”采薇着急到,“弹”姜艾执着道。琴音铮铮响起,七弦泠泠,月光下的人紧接着琴的声音相随相伴,轻舞回旋,仿佛在云层里追逐。勾唇淡淡一笑,眉眼挑起,几乎能勾人心魄。身体也随着琴瑟的声音腾空而起,在树桩上飞旋。
一曲毕,“采薇,你这琴弹得可越来越好了”姜艾回头,却看见,白色衣衫,静静地坐在琴前,“林白…?你怎么来了”,姜艾一曲舞罢有些力气不支,再加上酒力,摇摇晃晃,“那正好来喝酒,你府里的酒可…还真不错”
边说边把酒杯要递给林白,只是酒杯甚端不稳,快要撒出时,林白抓住了酒杯,指间相触。姜艾抬头,笑“喝呀”,林白静静看着这个笑起来比满园梅花还明媚的女子,抓起姜艾的手,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手冷成这样,进去吧”“不,不进,我还要给你跳舞呢”,林白好看的眉眼有些情绪闪过,抱起姜艾,走向内室。
“不要,我还要喝酒”“我们进去喝”,耍酒疯的姜艾不同于平时的冰冷,更像个孩子。
林白不知何故,横腰抱着姜艾,却迟迟不放下,姜艾可能感觉到了冷意,便往身前那个温热的怀抱里钻。林白压低了声音,“别动“。
却还是拿了酒来,刚一口饮下,却被姜艾拉住衣袖,试图去夺杯子,林白侧身,含住了姜艾的唇,缠绵,林白放下了姜艾,正准备起身,
却被姜艾一把拉住,吻了上去。
第二日姜艾醒来,又看到身旁还睡着的林白,不又红了脸,本想起身去拿衣服,却刚坐起又被拉到了怀里,怀里温暖到姜艾不想再动,“不累吗?再睡会”。
于是吻了吻额头,翻身起去。“你去哪”姜艾半倚着枕头,头发半散半拢,带着些许慵懒,眼波流转。林白不又有些晃神,“上朝”。
姜艾在府里呆坐了半日后,去了林白书房,半桌高的奏本和一沓沓励志图新的变革之法,姜艾一条一条细细斟酌,拿起笔在纸上对一些欠妥之处补下见解,一会儿,采薇递进来一张纸,道:“公主,宫里来的“。
姜艾看到信上“伐尹”两字,闭上了眼睛,终究是来了。
尹国对文国开战,原因倒是十分简单荒唐,尹国国主思慕姜国公主三载,终等到公主待嫁之龄,却被文国抢了先,还口口声声是姜艾属意林白,非君不嫁,尹君初听此消息,本想着那就成人之美,谁知尹君思慕美人不得的传闻越传越离谱,倒搞的尹国成了受奇耻大辱,再无行动,国容不保一般。
于是尹国的众位大将和威名赫赫的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打着“还我国后”的口号向文国进军,本也没想着要真开战攻城,可文国不但无任何行动,城防也宛如虚设,战将之国尹国便趁机一鼓作势不过一周便拿下了文国的边界五城,彼时,文朝当局顿陷慌乱。
从那晚后,林白搬来与姜艾同住,采薇大喜,但姜艾的容色淡淡的,看不太出来心绪。由于尹国开战之事,林白很忙,彻夜不眠,乃至通宵达旦。
现今国库空虚,筹措军饷和军粮之事让人颇为头疼,因此连着几日林白都是埋在书房,几乎不眠不休。林白身边的小厮小安便告诉采薇,再让采薇请姜艾去劝说下。
姜艾端着送翡翠水晶饺,行至书案边,双手托着瓷碗送到林白手边,林白头也没抬,“放下吧。”
林白认真的看着本册,眉峰微蹙,男人沉浸思索的模样格外风采出众,流光静谧,美好得让人心魂荡漾。
那碗翡翠水晶饺一直悬于他手边,林白终于带着些微不悦抬头,及至看到笑吟吟的姜艾,这才展开一个笑容,伸手接了瓷碗,“你来了?”
姜艾将他面前摊着的本册合上,“累积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完的?放心,你每天多休息两个时辰,大文不会亡。”
林白笑笑,“我饿了。”
姜艾指了指他手中的饺子,展颜笑道:“刚刚让人做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
林白水漾的眸子却是灼灼地看着姜艾,姜艾忽然有点会悟过来,脸腾地红了。林白身躯猛然压了下来,姜艾又惊又羞,抗争都是徒劳的,只剩下一室旖旎。
和乐齐美的日子,就像他们本就是和睦的夫妻,从不曾有过芥蒂。
姜艾坐在水阁上拿着鱼食喂鱼,萋萋水草在水底下柔柔地招摇,夕阳下波光潋滟披一身晚霞,姜艾望着湖面淡淡地问:“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采薇回道:“宫里来催了。
”
幸福太过奢侈,姜艾已经不再相信幸福这种东西,姜艾手里刚抓起荷囊里的鱼食,一顿,鱼食一点点滑落了回去。
过了几日,传来消息,太子御驾亲征,亲伐尹国,以收回故土。
林白行程匆匆,为来得及回府,便已启程,只派了随从回来收拾行装,随后再赶去。随从带给了姜艾一支梨花,说是太子特意嘱咐,带水梨花,这季节,也不知道林白是从哪儿弄来,姜艾握着梨花的手有丝许颤抖,拿出一封信,让随从和行李一同带给林白。
四雪化曲终
一转眼,又是三个月。征战已有效果,虽未收回全部的失地,但也阻止了尹国继续南上的步伐,却在此时,加急消息突传,大营被偷袭,林白带随士杀敌,平定危情,却身中毒箭,送医未及,太子,逝世。林白…死了。
姜艾听完后腿脚一软,险些栽倒,采薇扶住,姜艾嘴角勾起,那笑带了分绝望,“采薇,你说,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经受不住。
”
这时,宫里传来命令,召姜艾进宫。是皇上亲下的密旨。
姜艾步至御书房,自己踏在青玉石上离去的脚步声很轻,却在她心里跫音回响,振聋发聩。顿住脚步,双手交叠,隆重地深深叩拜在地,“姜国长公主姜艾恭贺文帝”
是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局,只是她姜艾甘心做棋子。
内心依旧有雄宏大志的帝王,怎能容忍在位期间,有人比自己的呼声高,有人比自己更得民心,这让后世如何评论。
尽管,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只是,只要这个儿子逝了,短暂的数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着无数个数年可以去改变,功过成败,都是文帝的历史,而不是一个被自己儿子占据的历史。文帝对于林白的容忍,到了限度。当林白干预姜国内政时,不仅林白留意于姜艾,文帝也发现了姜艾。
所以文帝以免去姜国附属国为事成条件,与姜艾做了一场交易。姜艾嫁于林白,挑起战火,林白为护姜艾名声,选择了御驾亲征。而那突袭林白,射出毒箭的敌军,只是文帝安排好的下属。这尘世,那有什么是干净的,更何况在帝王家。
文帝的手轻轻扣着案,帝王的气息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姜国长公主…祸国之名,你是除不去了,这般结局,你可有不甘。”
姜艾抬头,眼神坚定“愿文帝信守承诺,还姜国自由。姜艾无半分怨言,定以死谢罪,陪葬太子,平息民怨。”
文帝淡淡的看着姜艾,“朕成全你,来人”。
这时,有太监端来一杯酒,姜艾看了眼那杯早早准备好了的酒,“文帝圣明,不知在临死之前可否解鄙女一惑,文帝何以认为姜艾一定会助陛下而不是太子?”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素闻姜王待你不薄,弑父之仇你等血性女子会忍得下?”
“陛下智谋过人,姜艾惭愧。
但不得不说,姜艾心知肚明姜国之患,皆由党争,祸从根生,姜艾怨不了别人。”
“你是说…”
“我是说,姜艾要谢谢陛下的这桩婚”
文帝神色有变,命道“把酒给我喂下去”
余音未落,一支流矢象是专门要破坏他说这句话的气势,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柱子上,
这时,外面传来,激战之声,兵器的碰撞,血的火的呐喊,因为它太近了,近到宫内的文帝几乎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顿时,殿门大开,林白踏过门槛,信步而来,带着浓重的血气。
文帝瘫在椅子上,仰天大笑,“儿,我还是低估了你。”林白静静看着他的父皇,他不是没注意到父皇的安排,他只是不相信会对他动杀心,直到,姜艾给他那份信,他便将计就计。“父皇,或许,你不是低估了我。而是低估了天道人伦。来人,请太上皇去偏殿,严加看管”。
就在林白和文帝对持之时,谁也没留意,姜艾,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杯子落地,清脆一声。
随着侍女采薇惊呼一声“公主”,林白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
冲过去,抱起已倒在地上上的姜艾。,吼到“为什么……”姜艾费力勾起嘴角,笑到“没路了,白,你明知道的,就没路了…”
姜艾咳出了血“总要有人来承担…逼宫篡位总要事出有因…如今我祸国之名早已无法洗清…我若不死,战乱之责谁担,林白…嫁给你,我很开心。”“来人,来太医”林白的声音近乎撕裂,姜艾声音越来越弱“我想让你…守着,姜国的天下,四海的这天下…”
姜艾的面庞仿佛变得没那么清晰,前一刻,还是色彩鲜明得令人目眩,下一刻,已是单调的纯白。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眼前一挥,浑浊尘世,顿时失去了清晰,色彩斑斓,刹那黑白人间。
林白死死抱着越来越冰冷的姜艾,嘶哑“我不知你为何逼我娶你,我本为你安排了一世安稳,你非要来这个浑水,结婚那日你不知我有多担心,可那些日子你也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记得青岚寺你落花满身时眼神的澄澈…
我记得,与你成婚来的日子,我只有压抑下内心的草长莺飞才半年不见你…..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可我怕,我怕你怪我对姜国太过狠绝,我怕到不敢见你…
姜艾,你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幸福是奢望…可你让我怎么做到尝过幸福后再去过那雪洞一般的日子…”几度哽咽,林白无法控制不住泪流,突得硬硬吐出了一口血。
瘫跪在旁的采薇慢慢从姜艾身上解下一个淡紫色的荷包“殿下,公主曾说过,这里有要给您的东西”
失去知觉的林白恍然间又有了指望,两手僵硬到几度解不开荷包,一急之下一掌拍到拿着荷包的手上,震出一张手笺。
“林白。我曾奢望过,浮云白日,山川温柔。不过,遇到过你就够了。林白,当年姜国之乱,我怨过你,但,我没怪过你。更何况,你渴望的天下一统,太平盛世,也是我的毕生所求。”
终